“一个什么样的角落?”
涂海涛指着图片上黑色的部分,说道:“就是这里,非常阴暗。他应该非常痛苦,因为他正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
罗子涵点点头,抽出另外一张图片,递给涂海涛:“再看看这张彩色的。”
涂海涛接过来,这次没费什么工夫,一眼就看出图画的内容了:“还是那个男的,他正用一把匕首朝另外一个人身上刺,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刺的是哪个部位?”
“胳膊,对,是胳膊!”
“哪条胳膊?”
涂海涛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右胳膊。”
“图画上有两个男人?”
“是!”
“他们的相貌有什么区别?”
涂海涛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道:“似乎长得挺像,就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向自己刺。”
涂海涛突然大笑起来:“罗教授,你不会说那两个男人就是我自己吧?这也太滑稽了。”
罗子涵收起图片,说道:“这两幅图片呢,是罗夏墨迹,这是一种投射法人格测验,由瑞士精神病学家罗夏于1921年编制。所谓投射法测验就是让被试者通过这些毫无意义的图片,建立起自己的想象世界,在无拘束的情景中,显露出其个性特征和心理方面的障碍。”
“你是说这些图片本来就毫无意义?”
“是,这种图片作起来很简单,先在一张纸的中央滴一些墨汁,然后将纸对折,用力挤压,使墨汁向四面八方流动,这样就形成了两边对称但形状不定的墨迹图形。”
涂海涛沉默了,难道自己真的有焦虑?可是我焦虑什么呢?
罗子涵说道:“根据你刚才对这两幅图片的自由联想,我推断你应该做错过什么事,而且非常悔恨。”
“医生,你在开玩笑吧!我天天抓坏人,我能做错什么事?”
“也许是童年遭受过挫折,但是这种挫折被深深地压抑到你的潜意识当中,你自己记不住这件事情,但是它却通过你的潜意识不断地折磨你!”
“我的潜意识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来,要来折磨我?”
“我来给你做个深度催眠,一起来看看你到底受到过什么伤害!”
“催眠?唬人的吧?”涂海涛嘲笑道。
这时,涂海涛的手机又响起来了,他忙接听了,连声说好,放下电话,便向罗子涵说道:“罗教授,下次你再给我催眠吧!我现在要走了,有急事!”
涂海涛走出办公室,开门的时候带进一股冷风,罗子涵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她遇到了一个难缠的病人,如果病人对催眠根本不相信,就意味着他受暗示的倾向很低,这样要把他催眠就要费尽工夫。但是,她确信自己的技术,比涂海涛还难缠的病人,不一样最后对自己俯首帖耳?
她信手翻开刚才涂海涛看过的那幅彩色的图片。
她看到了一朵玫瑰花。
一朵沾满了血迹的玫瑰花。
批评报道
涂海涛来到电视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轮明月冷冷清清地挂在天上,发出清冷的光辉,雪地上也泛出了惨白的光。
见涂海涛走到办公室,许洁招呼道:“涂警官,我把李大勇近两年来所有涉及批评报道的新闻都调出来了,希望能有点用处。”
涂海涛坐到电脑前面,费力地用左手操作鼠标,许洁见状,忙坐到电脑前,说道:“你左手不得劲,我来吧!”
许洁打开电脑桌面上一个文件,一边拖曳鼠标,一边解释:“这是大勇两年前的新闻,批评一家企业拖欠工人工资,这个稿子是那次工人上访堵路导致交通瘫痪的,这篇写的是闹市区小贩兜售假发票、盗版碟没人管的……”
许洁大概说了有二十多条新闻,涂海涛皱紧了眉头思索着,半晌说道:“这个大勇,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整天去做这种批评报道,平白无故地得罪人有什么意思?”
“涂警官,”许洁说道,“维护社会治安是警察的责任,舆论监督是我们记者的责任。”
涂海涛摇摇头:“我不跟你辩论。”他叹口气又问道:“这些批评报道里,有哪些是特别得罪人的,让人家几乎要断绝后路的?”
许洁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有的批评报道只是揭露一种现象,感觉就是软绵绵打人家一巴掌,人家未必有啥反应。有的经过我们报道之后,可以促进问题的解决,但是更多的只是一阵风吹过去就算完了。”
涂海涛指着电脑屏幕,问道:“这些新闻里,哪些是把问题解决了?”
许洁看了看说道:“这篇欠薪的,这篇黑诊所的,还有这篇物业纠纷的。”
“那我们的重点暂时定在这三篇新闻稿上。”
许洁将三篇新闻稿打印出来之后,交给涂海涛。
许洁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周文轩打来的。
“许洁,心情好点没有?还在办公室吗?”
“还好,正准备走了。”
“请你吃饭吧,一起聊聊。”
许洁勉强笑了笑,说道:“你准备好钱包啊,我还要带一个人来。”
许洁和涂海涛走进电视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周文轩已经坐在桌旁等着了,火锅里浓汤滚滚。
见二人走进来,周文轩忙起身相迎:“原来是涂警官啊,许洁还跟我打埋伏!”
涂海涛握住周文轩的手:“叨扰了!”
三人坐下之后,服务生轮流上菜。
火锅里的红汤沸腾着,但是桌面上的气氛却如窗外的寒夜,冷冰冰的,空气仿佛经过了压缩,让人透不过气来。
喝的是白酒。
也是闷酒。
涂海涛抓起酒杯,不知道第几次一饮而尽之后,问道:“你怎么看?”
周文轩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今天出事后,我脑子里一直转的就是这句话。他妈的,违法乱纪的杂种,想通过这种方法堵住我们的嘴,没门!”
涂海涛说道:“你们放心,为公为私,我都会把这个狗杂种绳之以法。”
“我觉得凶手肯定认识李大勇,要不然也不会把车停回电视台。”
涂海涛点点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认识李大勇的人,不一定非要是被他批评过的人啊,会不会同事之间有什么嫌怨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酒也醒了几分,问道:“大勇在电视台,人缘怎么样?”
“没得说,”周文轩说道,“好人一个,我们都是好兄弟。来,为我们的大勇兄弟干一杯!”说着,周文轩已经泪眼婆娑了,他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边哭边捶打着桌子,邻近几桌的客人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周文轩一哭,涂海涛和许洁也忍不住了,跟着一起啜泣起来。
这时候,一个服务生刚好走过来,准备给他们加茶,看到这情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涂海涛看到服务生走来,自觉失态,连忙止住了哭声,说道:“帮忙加点汤。”
服务生说了声好,赶紧离开了。一会儿,提着一个水壶往锅里加汤。也许由于紧张,手一哆嗦,汤入锅的速度快了点儿,溅起了一片油花,溅落在三人身上。周文轩本来心情就不好,借此机会就大发雷霆了,他嚯地一下站起来:“你长没长眼睛啊?”
服务生窘迫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许洁忙拉着周文轩的衣襟让他坐下:“算了算了,又不是故意的!”
周文轩气鼓鼓地坐下了,说道:“我最见不得弄脏我衣服了!”说罢,低着头打量身上的油渍。其实溅得并不严重,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周文轩依然抽出一张纸巾,不断地擦拭着。擦完之后,又低下头弯下腰,看到鞋上有一个泥点,便嘟嘟囔囔地说道:“这鬼天气!好好的鞋,都脏成这样了!”说着,又仔细地擦起鞋来。
涂海涛看着周文轩,觉得他很做作。
……
吃完饭,三人道别。
涂海涛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家。
他高叫着:“老婆,我回来啦!我喝醉啦!哈哈哈!”
过了半天没人搭理他,他才想起来老婆已经回娘家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报告大勇的死讯,拿起手机,掂量来掂量去,决定还是不要骚扰老婆了,就让她好好度假吧!
躺在床头,涂海涛拿起跟老婆的合影,心中的思念突然如潮水般泛滥起来。好像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老婆了,可是到底有多久呢?这么一想的时候,头便开始隐隐发疼,他拼命地敲敲脑袋,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嫌疑对象
涂海涛坐在盛意服装厂的老板郭壮面前,掏出李大勇的一张照片,劈头问道:“你认识这人吗?”
郭壮疑惑地看了看照片,想了半天,说道:“有点印象。谁啊?”
“他叫李大勇。”
“好像听说过。”
坐在一旁的许洁插嘴道:“两年前,你们工厂欠薪,工人上访……”
郭壮打断了许洁的话,说道:“小姐,那都是旧黄历了,我们现在是遵纪守法的模范企业,”郭壮站了起来,指着墙壁上挂的一些奖牌、证书,说道,“你看,去年我们工厂荣获市总工会评定的职工之家称号,今年我们还是零欠薪示范单位。自从那次被电视台曝光之后,我们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
涂海涛说道:“李大勇被人杀了。我们怀疑是仇杀!”
郭壮一听,瞪大了眼睛,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愣了一会儿,怔怔地问道:“被杀了?”
涂海涛和许洁没有回答,沉默地看着他。
郭壮苦笑起来:“你们不会怀疑我吧?这不可能!”
涂海涛说道:“郭老板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两年前,李大勇曝光之后,你们是怎么处理工人欠薪的。”
郭壮说道:“还钱喽!曝光之后,市区两级的劳动主管部门都到我们公司调查,调查之后,责令我们补发工资。”
“六十多万吧!”
“对于你这种小规模的服装厂来说,六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警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六十万,绝对犯不着去杀人。我们生意人,赚钱为本,杀人干什么?”
“前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前天是我儿子生日,一家人给他庆祝,在巴蜀情川菜馆吃的饭,点的菜有火爆腰花、 酸辣蹄筋、坛子肉、夫妻肺片、辣子鸡丁、水煮牛肉……”
郭壮详详细细地报了七八个菜名,许洁看了看涂海涛,她知道郭壮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逆反情绪。涂海涛只是笑了笑,说道:“郭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你记这么清楚,反而可以说明你心里有鬼!”
郭壮却说道:“谁心里没鬼呢?”
许洁从来没见到还有人敢跟警察这样说话的,习惯性地看了看涂海涛。只听涂海涛说道:“这么说,你心里有鬼了?”
“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鬼,这样那样的鬼,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但是我心里的鬼与李大勇无关,所以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有什么鬼!”
“你们吃饭吃到几点?”涂海涛突然问道。
“十点!”
“之后呢?”
“回家睡觉喽。”
“谁可以证明?”
郭壮拿出手机,递给涂海涛:“我老婆孩子都可以证明,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
“不用了,”涂海涛站起身来说道,“打扰郭老板,改天再来调查你心中那只鬼!”
“好说好说,能跟涂警官共同参研宗教和哲学,是我的荣幸!”
走出盛意服装厂的大门,许洁说道:“他怎么这么嚣张啊?”
涂海涛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怕我们警察啊?”
“下一站,我们去哪儿啊?”
“陪我去看看胳膊吧!”
……
涂海涛和许洁到处打听妙手诊所,可是根本没人知道。后来一个中年妇女问道:“你说的那个妙手诊所是个黑诊所吧?”
许洁点点头。
中年妇女继续说道:“一年前被查封了。”
“查封了?”
“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假装是患者来采访,电视上都播了。过了几天,诊所就被查封了。”
“老板去哪儿了?”
“哎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涂海涛和许洁无奈地说声谢谢,准备离去。中年妇女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诶,等等,我帮你问问,没准儿那人知道。”
涂海涛问道:“谁?”
“一个女孩子。”
“干嘛的?”
“哎呀,人家女孩子的事,你就别问了。你们等等啊!”中年妇女说完之后,一溜小跑跑回楼里,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又急匆匆地跑了下来,说道:“你们找诊所老板干什么?”
“我们……”许洁刚刚要说话,却被涂海涛打断了,只听他小声说道,“哦,我们,我们来看看做个小手术!”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笑了,看了看许洁的肚子,说道:“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个样!”说着递给涂海涛一个纸条,“呶,新的地址在这里,不过不叫‘妙手’了,改名‘回春’了。”
告别中年妇女,许洁疑惑地问道:“你们刚才打什么哑谜啊?”
涂海涛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个妈咪,楼上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妓女,而妙手诊所的老板主要的业务除了治疗性病之外,就是做流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凭经验。”
“哦,”许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便羞红了脸,说道,“你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