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发现少了几支药,肯定不知道被谁偷了。家属去找沈老师,沈老师很紧张,马上把这情况反应给白主任,说我们管理混乱应该加强管理,可是白主任根本就不当回事。”
餐厅的服务生将两份热气腾腾的牛排端到桌子来。
许洁招呼道:“来,边吃边谈。”
小护士扭捏着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别客气,吃罢!”
小护士这才拿起刀叉,切起了牛排,边切边说:“有一次科里开会,白主任说他对患者的病历不太满意,让医生们对病程记录单、医嘱单进行大规模修改。沈老师认为不符合规定,要不知道病程记录是最原始的东西,绝对不应该更改,沈老师马上表示反对,可是白主任根本不容她说话,说必须要改。后来过了几天,白主任又找到沈老师说,患者的病程记录不合格,不重写也得重写,而且连空格都留好了,内容也限制好了。沈老师死活没改,那段时间,她在科里压力很大,主任、护士长、医生、护士都对她另眼相看。有一次她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医生、护士的职业道德总是要坚持的,做人要有道德底线。”
许洁问道:“沈老师平时为人怎么样?”
“不太好,”小护士说道,“很多人不喜欢她。你想,如果有人老是说你不好,你会喜欢她吗?沈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觉得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就会马上说出来,一点不给人家留情面。所以很多人不喜欢她。”
“所以,天价医疗费的案件出来之后,她就成了替罪羊?”
“肯定是这样,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来背这黑锅,”小护士说道,“患者去世以后,家属要求医院调查住院期间的费用问题,医院便成立了一个调查组,沈老师这才知道原来病人竟然花了这么多钱,在这之前,她压根不知道。许多收费账单与医嘱都对不上,那天她气得要命,跟我说这个医院迟早要出问题,并告诫我说一定别掉到钱眼里。”
“也就是说,产生这么多费用,沈雯婷作为主治医生还不知情?”
“我们医院的流程是这样的,医生下达的医嘱,由我们护士录入电脑,然后领药。这个过程没人监管的,护士领多少药,医生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说医生与收费账单是脱节的。如果我使坏的话,我可以一天给病人开出两百瓶盐水,而且都记到医生头上。我们护士长是有电脑的录入密码,我就看到过她修改药品的数量。”
涂海涛问道:“后来有关部门来调查时,沈雯婷没把这些情况告诉调查人员?”
“说了,可是有什么用呢?自古官官相卫,这个案子被媒体捅出去了,那么大的动静,总得有的替罪羊吧?谁做替罪羊?肯定是沈老师了!她有再多的理由都没用,人家就是不相信你说的话!而且每个处方,写的都是沈老师的名字。”
“出这么大的事,难道科主任就一点牵连都没有?”
“白主任跟我们院长是亲戚,他能有什么事?他本来就是一草包,要不是有个叔叔当院长,别说主任,就是当个医生,都未必有人要。”
许洁问道:“我记得这件事情先是由电视台的记者捅出来的,后来为什么没再找电视台呢?”
小护士不屑地说道:“你真以为记者就是公正无私的?他们就是一群苍蝇,哪里臭往哪里钻。”
涂海涛笑呵呵地看了看许洁,许洁无所谓地看着小护士,脸上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
“调查组后来一致认定沈老师要负全部责任,沈老师申诉无门,便找电视台的记者,就是那个最先揭发这个案子的记者,可是那个记者压根不当回事,还在电话里骂沈老师没有职业道德。他没有调查就这样中伤沈老师,他还是人吗?他还配当记者吗?”
许洁说道:“也许……也许记者也有苦衷……”
“苦衷?什么苦衷?肯定是收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的好处,不是院长就是我们主任。没一个好东西!”
涂海涛问道:“沈医生就是因为这事自杀的?”
“肯定是,没有这事,沈医生也不会死。”
“你知道沈医生找的是哪个记者吗?”
“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是谁的话,你会不会想去杀了他?”
“杀他?”小护士气呼呼地说道,“我还怕弄脏了我的手呢!”
“沈医生有个女儿,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
“沈医生跟你说起过她女儿吗?”
“说起过,”小护士说道,“她很为女儿自豪。沈医生很可怜的,年轻的身后,老公就死了,是她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的。她女儿也挺争气的,据说是一个心理医生,在业界很出名的。”
涂海涛和许洁一听,马上坐直了身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涂海涛问道:“她女儿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好像是姓……姓……”小护士皱着眉头想着。
“是不是姓罗?”
“对,对,就是姓罗。沈老师经常说我们家小罗怎么怎么样。”
涂海涛接着问道:“沈老师自杀后,她女儿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女儿。”
许洁又问道:“沈雯婷还有个儿子,听说在上海一所大学任教,沈雯婷跟你说起过吗?”
小护士说道:“当然说起过啊,沈老师只要说起女儿,就会说起儿子;说起儿子,就会说到女儿。他们是沈老师的骄傲。”
“沈雯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小护士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沈老师很得意,说他们家真正实现了男女平等。”
“哦?”许洁眉头一扬,问道。
“沈老师的女儿跟爸爸姓,儿子则跟妈妈姓。”
“姓沈?”
“是啊!”
“你知道他在上海哪个大学教学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
小记者的卑鄙想法
走出台长办公室,周文轩都快飘起来了,脚步也不由得变得轻盈了。刚才台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新闻部的工作要由他主持。
台长的脸色非常凝重:“最近,我们三名记者连续被杀,朱主任又失踪了,整个电视台都人心惶惶,何况是你们新闻部。稳定人心很重要,朱主任不在,你就把这摊子给顶起来。”
周文轩受宠若惊,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不忘谦虚地说:“我怕难以担当这个重任啊!”
台长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新闻部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你以前不差点就升上来了吗?你这个同志呢,我们几位台里的领导都讨论过,业务素质过硬、政治也没问题,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改了就好嘛!以后只要严格把关,就不会犯错误了嘛!”
“是,是,我一定从上次的事件中吸取教训,”周文轩连忙点头。
“你呢,先代任新闻部主任,朱主任平安无事的话,以后你先当几年副手;万一……哎,万一朱主任有个三长两短,这新闻部就全靠你了。”
周文轩继续谦虚道:“这个……台里其他部门的领导也可以调过来啊!我……我恐怕……”
台长打断了他的话:“别提啦,以前新闻部是个肥肉,人人都盯着。现在出事了,人人都避着。”
周文轩马上表态:“既然这样,请台领导放心,我一定不畏艰险,当好这个代任主任。”
“下午,我就去宣布一下。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稳定人心!”
“嗯,对!人心很重要。另外也得让大家都小心点儿,尽量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单身的同志,晚上睡觉一定注意关好门窗。还有,形势很严峻,但是日常的采访不能受影响,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不能开了天窗。”
周文轩连忙点头:“好,好!”
走出台长办公室,周文轩飘飘欲仙了一会儿之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朱建文就这样死了,我不就是主任了吗?这个位子,我可盼望了好久啊!这个位子,本来就该是我的。”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周文轩便觉得一阵心寒,脊梁骨都发凉:“我怎么会冒出这么肮脏龌鹾的想法呢?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不,我不应该这样想。”接着他又想道:“可是这种私心杂念,谁没有呢?”
回到办公室,记者们大都不在,都出去采访了,只有胡蔓和蔡兴华还坐在座位上,眼睛发呆地看着电脑。
“怎么没出去啊?”周文轩问道。
胡蔓抬起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敢出门啦!”
“有什么不敢出门的?”
蔡兴华说:“你不觉得那个变态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别胡思乱想了,也许就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专门冲着记者来的呢?”
胡蔓阴阳怪气地说道:“估计是我们假话说多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蔡兴华说:“他妈的,看不下去了,也不要冲着我们来啊!我们不也是被逼的?”
周文轩沉下脸来:“你们这种思想是极其不健康的,我们什么时候说假话了?新闻是什么?新闻就是客观事实的报道!你们难道做记者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胡蔓依然怪声怪气地说道:“做宣传呗!”
周文轩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说道:“宣传也是新闻,新闻是手段,宣传是目的。”
蔡兴华笑呵呵地看着周文轩,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叫你主任了?”
周文轩一怔,觉得他话里带刺:“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呢?”
周文轩瞪了蔡兴华一眼,很想跟他大吵一架,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便硬生生地忍住了,并迅速地在脸上酝酿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着急嘛!所以口不择言,你们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其实呢,台里是让我代任新闻部主任,只是代任,只是代任,朱主任一回来,我这个代任主任马上下课。这段时间了,大伙心里都不好受,也都很紧张。你们两位跟我一样,都是老同志了,在电视台工作也有八九年了。现在这个摊子是个烂摊子,我不想看着这个摊子就这样垮了,散了,我很想把人心稳定住,把新闻部这块招牌抗稳了。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兴华、胡蔓,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蔡兴华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认真嘛!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照办就是。”
周文轩笑着拍拍蔡兴华和胡蔓的肩膀:“全靠你们了,让我们同舟共济吧!”
中午,周文轩请蔡兴华和胡蔓吃饭。中国人的很多事情,都必须在餐桌上才能解决。已经解决的事情,上了餐桌,会变得更加巩固。周文轩深谙此道,胡蔓和蔡兴华也不是省油的灯,彼此都知道这顿饭的目的何在,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吃的是火锅,沸腾的红油在锅里翻滚,羊肉、牛肉、黄喉、毛肚、黄鳝……热烈地起起伏伏。三个人大快朵颐,吃得浑身汗淋淋的。席间少不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少不得哀叹着三名记者的死亡,叫骂着变态凶手应该千刀万剐。
吃完饭,三人满意地走出了火锅店。
太阳出来了,照耀着银色的世界,发出刺目的光。马路边上到处都堆着一个个雪堆,活像大大小小的坟堆。
周文轩问道:“你们觉得杀害我们同事的,会是谁?”
两个人都摇摇头,蔡兴华说:“难说。”
胡蔓补充道:“我本来以为是做批评报道时得罪了人,可是大勇、冯鑫、武林风好像没有合作拍过新闻,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得罪同一个人啊。”
周文轩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杀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专杀记者?”
“是,”周文轩说道,“你们不觉得凶手杀人的手法很奇怪吗?”
胡蔓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拔舌割喉?”
“是,”周文轩看着胡蔓说道,“我们是什么?朱主任每逢开会最常说的话是什么?我们是喉舌!”
蔡兴华说道:“这与谋杀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我们是喉舌,凶手把大勇三人的舌头拔了、喉咙切断了,难道这是偶然的?”
胡蔓更加狐疑了:“可这是为什么呢?”
蔡兴华抢先说道:“可能是警告。”
“警告什么?”胡蔓问道。
“也许我们总是把自己当回喉舌,总是唱赞歌,让老百姓不满意了,于是终于有人跳出来杀我们了。”
“那也犯不着杀我们啊!” 胡蔓气鼓鼓地说道,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周文轩说道:“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们想,我们也经常做一些批评报道,揭露一些社会的阴暗面,这意味着我们没有很好地发挥喉舌功能。于是,就有人要杀我们,而且还拔掉了舌头,切断了喉咙,那个变态的杀手没准在想,既然你们不能发挥喉舌作用,干脆就不要了吧!”
“这也太变态了吧?”胡蔓说道!
蔡兴华说道:“这么说,你们俩都得小心点儿了。”
周文轩和胡蔓看了看蔡兴华,不由自主地叹口气。两个人都知道蔡兴华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俩经常做一些批评报道,周文轩还曾经因为做了一条批评报道而耽误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