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旋涡越绕越大,越转越快,只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已经无法分辨东南西北了,紧紧抓在一起的双手开始慢慢地滑开,好像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股千钧的力气在向外拉扯。我知道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分开,三个人本来就显得势单力薄,如果真的被各自分开,那不用等鲨鱼群游到这里,我们恐怕就已经被湍急的旋涡呛死了。
想到这里,我向丹尼和凝雪摇了摇头,示意大家面朝里,抱在一起。
不敢松开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掌,只能缓缓地顺着一个人的手臂向上慢慢挪动,等我和丹尼的两条手臂都绕到凝雪的脖子上时,我们两人的手才敢松开,用尽浑身的力气往一起靠,这样来回努力了三四次,我和丹尼终于互相绕紧了对方的脖子。
头靠在一起我能够看到两人的眼睛,丹尼和凝雪两双眼睛里满溢着惊慌失措和惶恐不安,我想自己也应该毫无例外。
水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就连在氧气罩里的口鼻都好像开始呼吸困难了,幸好我们抢先抱在一起,如果再那样手拉手地连在一起,现在也许氧气罩已经被剧烈的水流冲掉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尽管海面上水流湍急,如果能潜到水下,或许能避免旋涡的波及,可是身在其中,别说扎进水里,就连活动一下身子都十分困难。
水流越来越湍急,旋涡中心形成了一条黑洞洞的空隙,看上去像极了怪兽的嘴巴。
在振聋发聩的巨大水声中,耳边居然响起一阵“嘟嘟”的声音,这声音绵长而响亮,就算在这种惊天动地的水声中依然十分清晰地送过来,就像有无数个喇叭一起朝天奏鸣一样。而且此起彼伏,久久不绝。刚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耳鼓在强劲的水流冲击下产生了异响,但当我看到丹尼和凝雪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时,我确信这并非自己的幻听,而且我也在瞬间看到了发出这种声响的源头。
在我被裹卷着绕圈儿的时候,一瞥眼,就看到了一排排浮出水面张着血盆大口向天叫嚣的鲨鱼。阳光下,那一枚枚森森发亮的尖牙配上血红的大嘴,我胃里开始抽动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鲨鱼集体吼叫的壮观景象,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我一直以为只有狼才会在月夜里发出那种令人心惊肉颤的声音,没想到鲨鱼也会,而且这种听起来十分怪异的声音一经发出,居然也是这样的骇人。
它们很明显是在示威,可是,它们在向谁示威?
【六】
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因为就在这种声音响到最高亢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托力从我们身下涌了上来,我们三个人的重量加起来应该不少于两百千克(我想丹尼自己一个人的体重也不会小于一百千克),可是就这四百多斤的重量在那股托力的作用下,根本就起不了一点作用,我们好像被弹弓射出的一枚小小石丸,向空中直飞出去。
我们都张大了嘴,不过没有发出大声的呼喊,而是三声沉闷的“呜呜”声,和刚才鲨鱼群的示威吼叫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从空中俯瞰大海,景象之壮观简直难以想象,那群鲨鱼已经变换了队形,围在了我们刚才置身的地方,晃动着身子,等待旋涡下面的东西浮出水面。
一声震天的吼叫,从我们刚才被弹出来的旋涡中心跃出一个庞然大物。掀起的巨大水浪立即将围在最前面的那一圈鲨鱼一下盖住了,那一圈至少有十几头鲨鱼,在这股水浪的冲击下,鲨鱼竟然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在水中翻了几个滚,灰白相间的身体好像翻起的水花一样。在它们外圈的鲨鱼也被水流冲出了好几米远。
从水面上开始卷起旋涡起,我就一直在想能带起这种水流的生物到底会是什么——是巨型海洋生物引起旋涡的可能是我最后想到的,我很不愿意往这方面考虑,因为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解释这么多鲨鱼集体行动的壮观景象,鲨鱼是食肉猛兽,只有充足的食物来源才能让它们如此亢奋。我首先想到的是鲸鱼,被称为海洋霸主的鲸鱼,只有它们那样的体型才可能造成这样的声势——这种可能也不完全解释得通,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鲸鱼出没的地方会形成旋涡。不过,鲸鱼到底有多少种类,就连现在最博学的海洋生物学家恐怕也不能说出个具体数目,如果有尚未被发现的新种类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也丝毫不奇怪。
但那显然不是鲸鱼,因为鲸鱼没有这么巨大的头颅,而且它的嘴巴成尖长形状,几乎和脑袋一样长,两排弯刀形的巨齿像是人工装上的两行刀子,牙齿的长度不下于我的身高。
从空中看下去,它的两条前鳍向前伸展得比鲸鱼要长许多,而且肌肉突兀,相当发达,我甚至怀疑里面长有骨骼,因为它在跃出水面的时候,前鳍居然从中间打了一个弯,又再度伸直,或许称为前肢应该更贴切一点。尾巴很长,灵活地摆动着,就像是有一条森蚺咬在了它的后面。
就算不加上尾巴的长度,它的身体也不下于二十米,如果再算上尾巴的话,总长应该超过二十五米。
它跃起空中,轮胎大小的眼睛在我眼前一晃而过,那张巨口更使我浑身瘫软。
这种景象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不过此时身子正在急速地向它嘴里落下,脑子一片混沌,根本就想不起来。
它跃起十几米后,身子像一幢高楼一样轰然入水,鲨鱼群一阵骚乱,纷纷避开,有几条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被它的头颅压下,顿时打了个滚,翻着白肚皮昏死过去。
它的身体虽然庞大,但动作却并不笨拙,巨大的头颅晃动间,已经将一条大鲨鱼咬在嘴里,毫不费力地一截两段,鲜红的血液立即从它嘴里流下去,两截身体也“砰砰”掉在水中。
被这等声势惊呆住的鲨鱼群被同类的血腥气刺激,纷纷摆动身体,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张嘴向它咬去。
怪物一翻身,潜回水里。
我们被抛出很高,没等我们落下来,这头怪物已经落回水中,要不然恐怕第一个遭难的就不是那条大鲨鱼,而是我们了。
等我们重新掉回海中的时候,海水已经一片血红了,看来就是在水下,它也没有让牙齿闲下来。
【七】
在我们从混浊的海水中再一次游上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摘下氧气罩,大口地呼吸,好像空气中的氧气比背上的液氧浓度还要高一样。
四周水花四溅,一条条涌动的鲨鱼让我们应接不暇,凝雪的身体更是剧烈地颤抖着,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得渗出了血迹,丹尼挥舞着双手,脸孔泛起强烈的红色,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斗牛,面对着面前翻来滚去的鲨鱼用英语十分娴熟地咒骂着。鲨鱼的涵养修为显然“很到家”,丝毫不为他的咒骂所动,只是自顾自地在我们面前翻着波浪。
看来它们暂时顾不上我们这三个“小家伙”,现在正一心一意地捕捉那头庞然大物,我拉了拉丹尼的手臂,笑道:“看来你们的文化在地球上还是有盲点啊,以后还得努力。”
丹尼微微一呆,随即明白了我的讽刺意味,习惯性地耸耸肩膀,满腔的愤怒之情顿时化为一脸的苦笑。
“我想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丹尼大喘了一口气,说出一个最紧迫的问题。
我望着周围不断向外蔓延的混浊红色水晕,为难地说:“在这里是很容易被鲨鱼误伤,可是如果我们到了外面,不也是马上就会成为它们攻击的目标吗?”
“那我们就这么等死?说不定……”丹尼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身子往下一沉,没了踪影。
正在我大吃一惊的时候,丹尼突然又冒了出来,吐出一口血水,一脸调皮的道:“喏,就像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鲨鱼吃掉。”
我有点哭笑不得,真想不到丹尼会在这当口来一个幽默的肢体表演。不过他说的确是实情,就算鲨鱼在这么混浊的海水中和我们一样丝毫看不到东西,但谁又能保证不会被它们误伤到?毕竟它们的数量大得太过惊人了,只要有一条偶然游过我们脚下,丹尼形容的可笑场景就会马上出现,不过到那时,就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可笑了。
现在海面上可以见到的鲨鱼数量已经不多,就是有也只是一翻身的工夫就重新潜回了水中,看来水下的战斗十分激烈,不知道是怪物的巨齿占了上风,还是鲨鱼群恐怖的数量略胜一筹。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也颇为踌躇,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只要有丝毫差错,就马上会生死倒转,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行了,异,你别眉头皱得跟铁疙瘩似的了,有人帮我们作决定了!”丹尼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东西正在贪婪地盯着我们,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嘴中流淌着血水的大鲨鱼。它在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看了大约有半分钟,突然一晃身子,向我们游过来。
“异,别发呆了,快撤吧!”丹尼说完这句话,戴上氧气罩,一矮身就没了踪迹。
还是毛主席说得对,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刚才丹尼还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地要和鲨鱼较量一番,可当对方一露面,他跑得比谁都快。
想归想,我的动作丝毫也不比丹尼慢多少,一边帮着怔在那里发抖的凝雪戴好氧气罩,一边拉着她潜进水里。
眼前是一片血红,只能看清半米内的距离,虽然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不远处全是影影绰绰的影子,但丝毫也无法分辨影子的具体形状。
该向哪里去是一个关乎生死的艰难抉择,这确实难住了我,要是这次能侥幸不死,一定好好恶补一番关于海洋生物习性的知识。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脚踝,一把向下扯去。
越往下潜水,混浊的红流越加淡薄,不过,呼吸也越加困难,据说一个人在不带任何抗压装备的情况下,能够承受的水压是在二十米左右,我想我们已经越过临界点了。
脱出混浊的水流,眼前顿时一亮,看出去全是蓝澄澄的色彩,丹尼放脱我的脚踝,当先向左游去。我一只手抓着凝雪的手臂,紧随其后。
游出去一两百米的距离,回头看去,那条跟随我们的大鲨鱼也已经游出慢慢蔓延开来的红色水团,跟在我们身后。不知道它是能在混浊的海水中照样看清楚目标还是寻着我们身上发出的和海洋生物迥异的气味跟过来的。
丹尼回头向鲨鱼竖起中指,做了一个粗俗的手势,那条鲨鱼顿时加快了速度,像是明白这个手势表示的辱骂意味一样。
人不怕胆大,就怕胆大到找死的地步,我想丹尼此时已经被自己的英雄气概冲昏了头脑,实在是在找死了。
丹尼显然还不过瘾,居然转身把两只手放在脸颊两边,晃动起了十根手指。我实在看不过去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海水的阻力让我这一脚失去了应有的力量,丹尼只是向前漂了几米,总算放弃了恫吓,一心一意地向前游动。
又游了一会儿之后,已经能将红色水团覆盖的范围尽收眼底了,而那条尾随而至的鲨鱼离我们也只有不到一百米了,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它追上。
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先前的混乱已经使我们唯一的武器——工兵刀也不知掉到了哪里,现在是三个人六只空拳,但用拳头显然难以和鲨鱼的利齿抗衡,我们如果再想不出其他逃命的办法来,被一咬两段的厄运是逃不掉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凝雪好像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虽然手脚还在缓缓地摆动着,可头已经歪在了肩膀上,一个人逃命已经在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出几只手脚出来,更别说还要拖着一个人,虽然丹尼也过来帮忙,但这并没有使我们的游泳速度发生多少改变,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或许是我们命不该绝,或许是面对共同敌人的两拨互不相关的力量真的能成为朋友,那条正在混浊的水团中鏖战的怪物,突然冲了出来,像是一艘全速前进的潜水艇,以近乎令人咋舌的速度逼近那条向我们贪婪地咧着大嘴的鲨鱼,就在它离我们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赶上,弯牙一挫,将它一口吞进肚里。
它身体所带起的强大水流没给我们丝毫的睖睁时间,立即被冲的向前荡去。
不过它身后的景象还是毫无遗漏的涌进我们眼底,只见它长长的尾巴上像串蚂蚱一样咬着五六条鲨鱼,鲜血化作一条红色的粗线,在身后绵延很长,缓缓荡漾开来。
原来是被鲨鱼围攻,怪物吃痛才凑巧冲出战团,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可是雪中送炭,如果不是它及时赶到,我们恐怕已经成了它肚里那条鲨鱼的腹中之物了。
虽然这个怪物长相丑陋,凶残比鲨鱼更甚,但自从它误打误撞地救了我们的一刹那间,我突然觉得怪物并非没有可爱的地方,至少那条像森蚺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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