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慌神,抬眼看到孙岷佳正绷着脸严肃地看着我,不过他越严肃我就越想笑,负责开怀大笑的神经细胞正在我体内酝酿着一场绝地风暴,趁风暴来临之前,我明智地离开了站台长。
“知道吗,你差点让我出洋相。”出了大门我抱怨道。
“说句老实话,您还真不像董事长,怪不得站台长鬼头鬼脑地打量你。”孙岷佳开玩笑说。
“别逗笑了,接站人呢?”
“肯定在正门外,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没过多一会,一辆黑色小轿车高速开过来,一脚刹车停在我们面前。孙岷佳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对方立刻下车疾步走过来和我握手,嘴里反复说请马厂长务必支持他们刚起步的业务。
重新回到厂长的位置上,我感到无比亲切,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了些让对方舒心的话,当然,我的话可不是现场编排出来的。
孙岷佳站在旁边为我们作介绍,来者姓孙,是几个月前签下的经销商。孙经理说首批货不久前刚进入市场,他正盼着厂里来人指导工作,没想到把厂长盼来了。我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是能办到的我绝不拖延。我们在冷风中聊了一会儿,直到孙岷佳提醒,我们才上了汽车。
“先去宾馆存放行李,然后我就近给您接风。”孙经理在车上客气地说。
“不麻烦了,我俩随便吃点就行了。”我对商业应酬不大习惯。
“那可不行,我都安排好了。”孙经理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僵住了,谁都不愿让步。
“这样吧。”孙岷佳打圆场说,“饭照吃,不过要简单些,我们坐了一天火车了,想早些休息。”
孙经理同意了他的建议。
酒店不算高档,但在当地也算是头牌了,我们开了两间普通客房,孙岷佳这个人有洁癖,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和他住一起。
我们在一家特色餐厅里吃饭,由于之前有言在先,这顿晚宴确实比较简单,孙经理如坐针毡,总问我要不要加菜,孙岷佳说你再絮叨我们就走了,孙经理这才闭上嘴。
我一直在暗中留意孙岷佳,他果然是个难得的业务人才,能言善辩,头脑灵活,怪不得徐强志偏偏让他陪我出差。不过我肯定要辜负他的好意了,就算我独立创业,也不可能挖走厂里的骨干。
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接起来,对方先挂断了,我以为是拨错了,就没有在意。
晚宴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孙经理将我们送到酒店门口,握着我的手反复说了一堆感谢的话,我想这是他和孙岷佳喝酒的后果。
回到客房,我把孙岷佳叫到我的房间,沏上两杯茶,天南海北地聊起来,我在火车上昏睡了半天,现在好像是上满了发条。孙岷佳绘声绘色地讲了许多奇闻轶事,他的脑袋里仿佛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电话铃声又滴滴答答地响了,我烦躁地拿起它,让我没想到的是屏幕上竟然显示出曾文书的号码,这个时间打过来肯定没有好事,我把电话塞回口袋里,但扰人的铃声影响了我们聊天的氛围。
我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说:“有事明天再说吧。”
“请问你是马源先生吗?”竟然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是。”我第一反应是曾文书把电话丢了,好心的路人在试图联系失主,“这是我朋友的手机。”
“这么说你认识曾文书?”对方谨慎小心地说。
“当然认识,请问你是哪位?”我猛然想到了火车上的预感,那件恐怖的事已经发生了,只不过没有出现在我身上。
“我是他酒吧里的服务员,现在我不知该怎么办了!”对方的声音急促起来,像是受到了某些惊吓。
“别着急,慢慢说,”我平静地对她说,“曾文书在哪里?”
“就在我身边。”
我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并不严重。“请让他接电话。”
“他恐怕接不了。”
“难道他喝多了?”我有些纳闷,曾文书是一个控制力很强的人。
“他好像……”服务员好像说不出口。
“他怎么了?”我追问道。
服务员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他好像疯了……”
第十一章 目击者
对方已经挂断了,我还在木木地举着电话,话筒里嘟嘟响个不停,像藏着一个微型发报机。
我不断回味着服务员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逐渐恢复过来。我吃力地站起来,走到通体玻璃前,窗户开了一条缝,喧杂的声音顺着这条缝隙悄悄钻进屋内。酒店前是一条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两侧的商户装饰得红红火火,像过春节般,年轻的店员们脸上挂着笑意在门口迎来送往。
此刻我可没心思欣赏夜幕下的街景了,我的双腿绵软无力,微微颤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我用胳膊撑在墙壁上,尽量不让孙岷佳看出异端来,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正迟疑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索性坐在窗台上。显然这件事与蒋梅绣有关,但究竟什么事能让曾文书发疯,我一时想不明白。
电话里那个服务员言简意赅,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我尽快赶过去,她不知道我现在出差在外,我当然没有说明,这件事可能牵扯到蒋梅绣的真正死因,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有任何拖延。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刚才的电话会不会是某人别有用心的圈套呢?是因为我的偏执的调查而引起了凶手的不安?
我冷静地想了想,应该不会有这两种可能性,我平时疏于防范,如果有必要的话,对方会随时向我下手,完全没有理由使用如此笨拙的办法。况且我的调查根本没有产出结果,甚至连个嫌疑人都没有锁定,凶手在此刻绝对不会打草惊蛇,自露马脚。
音乐声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搅乱了我的思绪。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连夜赶回去,尽早与曾文书见面。
我无意识地抽出一支烟,塞进唇间却忘记了点燃,孙岷佳举着打火机走过来,我又把烟放回了烟盒里。
“马厂长,出了什么事?”孙岷佳站在我旁边关切地问道,“您脸色可不太好,要不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我摆摆手,说:“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您说吧。”孙岷佳绷紧嘴唇,略显紧张地说。
“是这样,我市里有个朋友出了一些状况,事情很急,我恐怕得立即赶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我问,“您觉得妥当吗?”
孙岷佳没有表态,他转过身拨通了前台电话,询问对方夜间票务的情况。看到他的举动,我也不再犹豫了,趁他通话的工夫我把行李箱收拾妥当,我们刚到酒店,行李几乎没有动,拉起箱子就能马上离开。
“不是好消息。”孙岷佳放下电话,遗憾地说,“现在只有慢车了,至少会增加一倍时间。”他低下头,俨然一幅愧对我的样子。
“客运汽车呢?”我问。
“晚上七点以后就停运了。”他提醒我说。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来只能等明天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孙岷佳说,“只不过有些风险。”
“什么办法?”我立刻来了精神。
“我可以向当地的朋友借辆车,您一个人开回去。”
“方便吗?”
“没问题,他是我的战友。”孙岷佳担心地问,“您开过夜车吗?”
“你放心,我在司机班工作过一年。”交通工具解决了,我又担心起来,“孙经理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人家刚请我吃完饭,一转眼我就回去了。”
“没事的,我明天向他解释,谁家还没点急事。”孙岷佳补充道,“您过两天最好再来一次。”
“肯定要来,你先替我道个歉吧。”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感到很愧疚。
孙岷佳再次拿起电话联系他的战友,随后我们拉着行李箱坐在大堂里等,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送到酒店门口。我向孙岷佳的战友道谢,对方客气地说让你们久等了,他刚才去加油站了。
我上了车,嘱咐孙岷佳请他的战友吃饭,随后便开车驶向高速路。这辆车有八成新,速度很快,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我想这个速度不会比火车慢多少。副座上放着一个塑料袋,我用手摸了摸,像是罐装饮料,打开阅读灯,看到两听咖啡饮料。
高速路上的车很少,地面上的白色的隔离标志连成了一条线,我连开了四个小时,觉得眼皮开始发麻,为了绝对安全,我把车驶入紧急停车带里,喝了一罐咖啡,抽了两支烟,然后继续赶路。
天蒙蒙亮时,高速路上的货车多了起来,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在那些庞然大物间来回穿梭。
早上八点整,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摇下车窗,熟悉的空气飘了进来。这是一个阳刚灿烂的清晨,我希望是个幸运的好日子。
想想最近一连串的事,我不由得苦笑出来,昨天这个时候我和徐强志还在悠闲地吃着早餐,没成想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我已奔波了上千公里,往返于两个城市间,大概这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虽然此刻我身心疲惫,但我心里隐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为什么会有如此感受,其实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回家的缘故吧。
那个熟悉的都市慢慢地靠近我,每一栋建筑物都在热情欢迎我,两只飞鸟从车前掠过,轻飘飘地在空中翩翩起舞,像是在为我引路,我体内的血液似乎加快了循环,忽然间我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将油门踏板踩到了底。
我驶下高速公路,在路边的油站加满了油,工作人员送了一份当日的晨报,我愉悦地翻了几下,然后重新启动引擎,缓缓驶入市区。
我拧开收音机,调到交通广播频道,亲切的乡音在车厢内环绕,好像主持人就坐在副座上似的,虽然那些时时路况信息基本与我无关,但他悦耳的声音却让我完全松弛下来,现在我才真切了解到原来一个人对伴随他成长的城市也是充满感情和敬意的,就像亲人间的真情一样,彼此心中牵挂,一生一世无法分离。
城市现代化的快速建设让人又爱又恨,环线上成了立体停车场,行车道里挤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牌子的汽车,尾气污染着环境,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可以想象出驾驶者们此刻的焦躁表情。
当私家车成为时尚时,交通瘫痪的现实也就不期而至了,这种时代的进步或许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我的车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像一只被冲上沙滩上的海龟。
我被迫灭掉发动机,从车里出来站在隔离墩上向前方眺望,一望无际的车流仿佛是条奄奄一息的长蛇,只是偶尔动一下身子,基本上失去了生命的体征。
我回到车里拨通了曾文书的电话,告诉那个服务员我目前的位置以及目前遭遇的状况。对方让我直接去酒吧,说曾文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们刚刚从医院出来,医生叮咛他们回去观察一阵子。
这应该算是条好消息吧,每个病人家属都希望医生能说些轻松的词句,哪怕只是善意的掩饰。
我艰难地从环线上挤下来,险些剐蹭到旁边的一辆豪华车,为此我出了一身冷汗,抬起湿漉漉的手向对方司机表示歉意。
相比于造价高昂的环形公路,普通的城市路段显得松快了许多,我抄近道驶入相对狭窄的胡同,躲过急匆匆的行人,行驶了一阵,酒吧街随风飘荡的旗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白天的酒吧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像一个双重性格的人,垃圾桶堆满了啤酒罐,剩余的啤酒滴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大滩,如同一幅抽象画。街巷里到处都是烟头和废弃的纸巾,就连空气都充满了颓废的酒精味。
曾文书的酒吧没有开门,我推了推玻璃大门,然后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酒吧里很干净,蜡烛灯和餐牌都规规矩矩地排在桌面上,所有的桌子和沙发都在一条直线上,是曾文书管理有方吗?我想不是,由于老板的突然变故,昨晚酒吧可能就没有开业。
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开了一夜的车,到现在才感到又饿又乏。我离开酒吧街,在附近找了一家早点摊,要了两碗馄饨,热腾腾地吃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粒顺着额头滑下来,滴在碗里,给馄饨增加了一些生涩的味道。
我的后背和肩膀几乎同时酸痛起来,端碗的右手在颤抖,越想控制它,它就越抖,好像故意在跟我斗气似的。
我索性放下碗,结完账后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慢走起来,边走边活动我那对酸痛的胳膊,忙于晨练的老人家纷纷停下手,他们好奇地盯着我,仿佛我是闯入他们领地的异族。
由于不受欢迎,我被迫离开了小树林,在街边无意识地溜达,我在思索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来想去好像每件事都严丝合缝,但又觉得每件事都漏洞百出,我仿佛只是一枚棋子,受某个人的操纵,在棋局中快意恩仇,在现实中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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