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抽屉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本夹着笔的工作手册。
“好像是日记!”轮子翻开看了几页,上面记载的日期最早可以上溯到一年多前,那时候刁磊刚进田径队。记载的内容也很简约,只有诸如“今日新买了一双鞋”“明日必须跑满5000米”之类的说明性语言。
“往后看,看看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信息?”
轮子翻到了最后一页,是前天晚上留下的一条信息:“明日可以完工,很期待。”
这是什么意思?
轮子一边念着一边继续翻看寻求答案。渐渐地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师傅你来瞅瞅这个。”
日记本里的信息完整地记录了一个少年的行动轨迹。
“这么说来,田田的感觉没错,一直在跟踪——不对,应该是偷窥她的其实是刁磊?!”
对于这个答案,李光智多少有点意外。日记本上刁磊自述了企图在田田家浴室外墙打一个洞,然后插入折射镜的计划。
轮子继续往前看,在关键节点拉着李光智一起分析。“师傅,你再看看这条,”轮子皱着眉,手指着日记本上的潦草字迹,“几天前,月川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问我是不是在‘阿庆超市’发现田田买了很多盐,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天的信息只记录了这一句,没有答案。
思考模式在李光智的脑海中迅速开动。“盐”和“阿庆超市”把田田与郝志梓联系在了一起,日记本上的口吻,似乎刁磊是通过偷窥知道这个信息的。
那么月川呢?
看日记上的日期,月川正是在帮助警察在出租屋里寻找线索的后一天和刁磊交流此问题的。
月川自己在思考?这是李光智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李光智觉得失忆的月川和自己一样,也意识到了此案和他息息相关。
“咱们先去田田家附近看看,找到刁磊那个‘工程’现场,另外——”李光智顿了顿,“去把月川的档案全部都找出来。”
※※※
李光智蹲在花坛边四处查看。有时候警察办案最大的对手不是狡猾的罪犯,而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说——下了一夜的雨。轮子正在不远处询问一个40多岁的胖主妇。昨天晚上洗澡时,她听到楼下有动静,刚开始还以为是猫叫,今天来了那么多警察,才意识到是出事儿了。
“几点?”
“9点到9点半之间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谁会每时每刻都盯着钟表看——那声音真的不像人发出来的。”胖主妇表情夸张地诉说道。
鉴定科的李科长带着几个科员正在勘察。按照日记上的指示,他们很快找到了田田家浴室外墙用凿子凿出来的一个小洞,洞口直径2。4厘米,离凿通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那小子也厉害,竟然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偷窥女生洗澡。
从后窗户看进去,田晓娟正大声呵斥着一个警察,李光智料到是这种结局,而且基本知道是什么内容,无非在责怪警察失职之类,所以干脆躲在外面没进去。
“老李,怎么样?”李光智拍拍他的肩膀。
“好像是磷化物。”李科长戴着白手套,手上捻着一些细粉末,他放到鼻子边嗅嗅,然后说道,“燃烧过了,具体成分还要拿回去检验过了才能确认。”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遇到空气会发光的化合物,不产生热量,就是俗称的冷烟花。萤火虫知道吗?屁股后面闪光就是这个原理。”
“他把这些放那小窟窿里能起到什么作用?”李光智一头雾水。
“不是他放的。”
“不是他放的?”
“嗯。”李科长回过身指了指墙面,“那小洞里还发现了一根目测是外径16毫米的圆柱螺旋弹簧,弹簧顶端有磷化物和黏土的混合物。”
“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又是一个设计过的弹射装置。”
李光智皱皱眉,他侧过脸,等待着老李接着往下说。
“我的分析是这样的,有一个人,暂且称他为X吧。X应该一直对刁磊的计划很熟悉,至于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了解刁磊每次什么时候来,大致的工程量是多少,什么时候走。然后在刁磊这一次‘施工’之前,做了手脚。X究竟是怎么完成这个弹射装置的已经无法百分之百还原了。但大致的原理,是在洞里又填充了一些黏土,黏土之后是磷化物,紧跟着就是弹簧,弹簧前面应该有发射物。当刁磊凿破那层黏土后,磷元素遇空气会发出光芒,虽然不是很亮,但在夜晚还是能够发现的。以此作为诱饵,让刁磊往洞里窥视,此时原先被黏土和磷化物压紧的弹簧,正在慢慢释放,然后突破临界点将发射物射向——”
“眼睛?”
老李点点头。
“大概能够有多大的冲击力?”
“如果正中眼球的话——疼痛难忍。”
李光智不说话了,接下来X可以利用很多种方式将刁磊带走。
“说实话,”老李咧咧嘴,“咱们这次真的是遇上一个难对付的家伙,起码心灵手巧。”
李光智捏了捏老李的肩膀:“还有呢?”
“目前就这些。”
李光智自始至终没有和田晓娟正面接触,他转了一圈,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就坐上车回到了局里。大伙的脸上都充满了沮丧,一股压抑的气氛飘荡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谁也没有提郝志梓,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但估计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惦记着他。
郝志梓在化学试剂店偷的那些玩意儿,除了制作TATP剩下的那些是否就是国棉三厂仓库里发现的那些零件?如果不是,难道这完全是两个案子,那么郝志梓把剩下的那些东西用在哪儿了呢?如果是的话,郝志梓和那个X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看来还得让宋志平想想办法,这回不是要问他人质被藏在哪儿了,而是他那个所谓的朋友究竟是谁?
正想着呢,轮子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沓卷宗:“有发现。”
看见轮子的表情凝重,李光智感觉不妙。
“师傅,被你说中了,那个月川确实有问题。你看,”轮子的手里捧着一沓月川的户籍档案,“3年前,月川他们家还不住现在的地址,就在月川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前两个月,他母亲倪以丽曾经到派出所报过案,是失踪案,月川失踪了。”
“失踪了?”
“嗯,没错,我还特地打电话去问了下当年经办此案的民警,说是和父母拌嘴离家出走,饿了三天又自己回来了,此案就自动销案了。我算了下日子,应该是月川从精神院出来后没多久,他们就搬家了,而且还有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儿——”轮子顿了顿,“月川出走归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月全死了。”
“死了?”
“嗯,死了,死于一场意外。”
李光智摸摸后脑勺,怎么越查越有奇奇怪怪的信息传来?
他看了眼窗外,心中颇为担忧。
第二十章 潜意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刁磊认为自己一直是站着的,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24小时?48小时?或者更长。眼睛的疼痛感在过了顶峰之后,慢慢地缓解下来。现在反而是长时间站立而导致双腿麻木、酸胀,让人难以忍受。
刁磊不是不想坐,而是根本没法坐。他的双手被一个金属圈牢牢地扣在一个橡胶质感的平面上,以至于根本无法揭开围绑在眼睛上的黑布。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醒了,正尝试着不停更换左右脚的重心,以便可以稍稍休息,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伎俩,根本无法缓解痛苦,倒是因为挣扎不停发出的动静,引来了身边的一些异常。
刁磊不动了,他竖着耳朵听,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有人问道:“你是谁?”
刁磊心头一紧:“马妞!”
“刁磊!”
两个人凭着听觉认出了对方,但——在这种场合相遇毫无欣喜可言。早就知道马妞被人绑架了,现在和她共居一室,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我们这是在哪儿?”刁磊音调提高了八度。
“别吵。”一个男生的声音厌烦地打断了刁磊。
“你,你是谁?”
“他是卢胜东。”隔了一会儿,马妞颤颤巍巍地回答着。
“卢胜东,卢胜东是谁?”刁磊茫然不已。
“你先别问了,说来话长,安静一点儿,马上就要开饭了。”
开饭?刁磊这才意识到饥饿难耐,肚子像钻进了蝈蝈似的,咕咕地叫了起来。在马妞的提示下,他似乎确实闻到的一股饭香。
咯噔一声,耳边传来了电流流进机箱的声音,然后是齿轮的转动声。刁磊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感觉手掌下的橡胶皮带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就像是一个传输带。刁磊微微地抬起手,以减少摩擦带来的痛楚。渐渐地,饭香味越来越浓烈,传输带移动一段距离,“铛——”的一声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了咀嚼声,就在他左手边不远的位置,有人大口地吃着饭菜。刁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张口询问,话语刚到嘴边就憋了回去——在未分清形势之前还是先不要说话为妙。
“我也很饿。”刁磊心里默默地喊叫着。
隔了差不多半分钟,传输带再次响起,然后停止,这次咀嚼声离他更近了,饭香中夹杂着豆干的味道。刁磊似乎渐渐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果不其然,经过几次周而复始的停顿、启动之后,食物被传到了他的身前。传输带上有一个脸盆,里面放着饭菜,刁磊的手指摸到了它,在香味来源的指引下,他必须弯下身子像狗一样在饭盆里舔食。
“快吃吧,”马妞似乎了解刁磊的心思,在饥饿面前根本谈不上尊严,“你只有20秒的时间。”
刁磊犹豫着,食物的诱惑正在击垮他的内心,最后他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吃起了饭菜。
“这就对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要做。”马妞的声音再次响起。
刁磊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饭盆便被传送带强行移走了。
“我们要——要做什么?”有食物进了肚子,刁磊稍微精神了一些。
“耐心地等。”
周围一片死寂,刁磊不知道等待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刁磊听见有人吱呀打开了一扇铁门。马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刁磊随之战栗。
一个陌生男人死气沉沉的声音响起:“都吃了饱了吧,”他顿了顿,“我们的游戏继续,接下来我要释放你们其中的一个,商量一下——你们选择谁?”
※※※
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大中午空荡荡的就像一条明晃晃的河。驱车驰往城市东郊的这片人口聚集地大概需要40分钟。轮子加大油门,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虽然和主城区隔了一个小山包,但自给自足颇有规模,绕过山脚下的零星楼房,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派繁华景象。一条显而易见的主干道将人气笼络过来。街两旁皆是热闹的饭店、商超和银行。一眼望去,最高的建筑是右手边的一所私家医院。车子驶过医院,然后左拐到了辖区派出所。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所以这边早就有了安排。所长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见了李光智,迅速站起身出门迎接。他是个40多岁的胖子,头发有点秃,握上去的手厚实有力。这一片治安良好,多少年都没发生过恶性刑事案,很少会惊动市局刑警队,至少在李光智的任上,从没有麻烦过这边的警察。
所长早就把案宗准备好,寒暄了几句,李光智道明了来意:“案宗基本都已经看过了,我想去现场走一趟。”
“先吃饭吧,都到饭点了!”
“不不不,案子要紧,时间不等人啊。”
“真敬业。”所长恭维道。
没有开车,所长带着两人来到距离派出所50米不到的一个居民小区门口。小区里有4栋并排而列的灰色砖墙小楼。楼高5层,每栋3个单元,一梯两户,看上去起码有30年的房龄了。小区门口贴着一块牌子:A市园林局职工宿舍。
“就是这个——”所长停了下来,手指了一个方向,“3栋2楼,靠西的那间。”
特地跑来月川家的旧住所是李光智的想法,就像心里有块落不下的石头,不搞清楚月川的来龙去脉,李光智不踏实。
“这房子一直没人住,空了有三四年了吧,你知道的,屋子里死过人,老百姓忌讳。”
李光智微笑以示理解:“走,我们上去看看那个凶宅。”
门洞里很黑暗,天花板上的声控灯也没有亮,也许是坏了。到了二楼,两户人家正对着,201的门楣上,架着一面小镜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民间避邪法,李光智想,202的门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全是蜘蛛网,看来虽已时隔多年,人们还是敬而远之。
“当初搬走的时候,倪以丽留了一套钥匙给院里——哦,她的丈夫是园林局的一名干事。这房子当初是分配的。”
所长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过,所以钥匙扭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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