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亲自出面迎接,实在不胜惶恐……也希望各位之后能够多多指教。”
“是吗?那么我先告辞了。反正正式介绍可以之后再说对吧?如果有需要的话,请再随时过来找我吧。”
听了绅堂的社交用语,西装男子态度干脆地这么说,随后便离开大厅。摆明了就是完全没兴趣的模样,但是看在秋生眼里,他的步伐似乎带有某种焦躁的感觉。
其他家族成员也像是被西装男子的态度带动一般,各自说了几句简单的话、稍微点头致意之后,随即离开大厅。露出高雅笑容的小礼服女性,散发着不太高雅的香气;书生则是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洋装少女向绅堂行了一礼后,又朝着秋生瞄了一眼。
所有人的步伐动作,看起来都跟西装男子有点相似。
(好冷淡的家人啊……)
绅堂和秋生是以当家亲自招待的客人身分前来。主人们应该在这个地方待久一点,感觉会比较得体,可能是因为感情真的很差的关系吧。
另一方面,完全不制止家人离开大厅的菊臣老先生则是边拄着拐杖,边来到绅堂面前。
“真是惭愧。他们大概都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有点心浮气躁吧。”
看着愁眉深锁的菊臣老先生,绅堂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露出苦笑。若是平常,他应该会伶牙俐齿地至少回答一句玩笑话,不过他本来就对于菊臣老先生说的“这次的事件”没什么兴趣。
(还没有进入状况呢。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老师能更配合一点……)
内心的叹息,让秋生的眉毛微微垂了下去。仔细一看,发现站在菊臣老先生身旁的町子也露出了类似的表情。看来町子对于绅堂丽儿的了解程度,似乎远远超过秋生的想像。
(也对,毕竟老师还是过来露脸了,就表示关系应该相当亲近吧。)
绅堂姑且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切入正题。
“那么,请让我询问关于那封恐吓信的内容吧。”
03
大概在十天前,来了一封指名送给贯间菊臣的信件。
上面没有寄件人姓名,也没有贴邮票。信件内容则是针对贯间菊臣的威胁文字,写着:
——若是不在下个满月之前辞去当家一职,并放弃所有财产退隐的话,你就会没命——
“这实在是一封非常诡异的恐吓信……的确,您的家人会如此焦急也是情有可原。”
读完恐吓信之后,绅堂把信件拿给秋生。得到他的允许后,秋生便拿出了爱用的笔记本,将信中内容,以及她注意到的小细节,一一写了下来。
(字写得不是很漂亮。是故意这样写的吗?纸张看起来倒是相当高级……)
秋生把自己的印象,连同现在无法做出结论的事情全部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为了能正确地分析出结果,首先最要紧的就是情报。品质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尽可能地从各个角度获取大量情报。这是秋生的行事信条。
比起同年龄的少年少女,秋生的观察力与分析能力只能说是出类拔萃。因为她本人的才能相当优秀,而且又在绅堂丽儿这个超凡之人身边待了一年之久,如此造就了这个成果。
“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也就算了,可是上面竟然写了‘你就会没命’这种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能把这封信交给警察。”
菊臣老先生在长沙发上坐下,表情相当沉痛。因为他十分理解这封恐吓信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身为大家长的他不得不引以为耻的事实。然而这个老翁却微微低下了头,拜托眼前这个年纪远远不及自己的男人。
“绅堂老师,希望你能帮忙找出送来这封恐吓信的犯人,拜托你了。”
就算是绅堂,看到如此年长的老人对着自己低头请求,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尽管他的确在菊臣老先生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苦闷的表情。
“我知道了,请让我帮忙吧。”因此,他接下了寻找犯人的委托。
04
再重申一次,绅堂丽儿是个以兴趣为优先的人,只要是自己没有兴趣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涉人其中……所以……
“我就说我不是侦探了……”
就算是在菊臣老先生面前,他也应该很想说出这句真心话才对。
贯间宅的玄关大厅,位在以一道巨大的弧线连结到二楼的楼梯下方。在重新阅读恐吓信的秋生身旁,一个懒洋洋地靠着楼梯扶手的身影,正用全身传达出“烦死了”的气息,然而那站姿却依然美得像幅画。所以说世上的一切总不可能都尽如人愿呀!
“再说,如果是立志成为法律与正义的守护者,因而加入警察机构的人,这倒也罢了;那种一听到事件或骚动就喜孜孜地一头栽进去,甚至还以此为生的人,我才不可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完全无法理解!”
绅堂的喃喃自语,听起来不只是装模作样,还很拐弯抹角。
对秋生来说,他的反应和闹别扭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所以在她仔细调查手中信件的这段期间,那些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谢谢你。”
每个角落都检查过之后,秋生把信件还给了町子。根据已经回房休息的菊臣老先生的指示,在贯间宅内若是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跟町子说。
“秋生小弟真是认真啊……老师明明就那么不认真。”
町子将信件小心折好,收进围裙口袋里,然后“唉”的一声叹出一口气。
“拜托您了,老师。自从收到这封恐吓信,老爷也因为担心过度,身体变得不太好啊。”
“既然如此,干脆按照信里的要求退隐不就得了?……话虽如此,不过当然不能照做嘛。”
绅堂之所以中途推翻自己说的话,是因为秋生和町子同时皱起了眉头,狠狠瞪了过来。绅堂原本随意挥着手,以轻浮口气说着话,也只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了啦,口头约定也是约定的一种,我一定会找出犯人。”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戴上帽子。
绅堂从楼梯上仰望着二楼,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懒散没干劲。
“……若是直接按照那封恐吓信的内容加以解释,倒是可以缩小可疑范围至极少部分的人身上呢。”
“毕竟内容就是那个样子啊。”
秋生站在绅堂旁边,确认着自己记录下来的恐吓信内容。
既然会送恐吓信这种东西过来,就表示对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透过信上的要求来获得利益。
会因为菊臣老先生辞去当家一职、放弃所有财产而获利的人,一般来说,顶多只有拥有继承权的家族成员而已。
换句话说,就只有刚刚聚集在大厅的四个家族成员而已。
“感觉似乎有点太明显了……”
秋生抬起了原本落在笔记本上的视线,仰望着绅堂。绅堂也低头迎向她的视线,态度轻浮地笑了笑。
“一开始就深入解读是没有意义的,总之还是先和他们好好打声招呼吧……而且有需要的话,好像可以随时过去找他们呢。”
05
现在的贯间家,加上当家菊臣,总共有五名成员。菊臣的妻子已在十年前去世,而且他又和其他兄弟住在不同地方,所以家族成员是自己的孩子与孙子。
“哎呀,听说您是帝国大学的老师?”
身穿红色小礼服,现在又披上一件披肩,她叫做贯间菊子,今年三十六岁。是菊臣的女儿,也是长女。
“请坐。町子,拿些饮料过来——”
“不必了,我不打算在这里打扰太久,因为只有几个想问的问题而已。”
菊子和刚刚在大厅里的时候不同,眼神当中的怀疑之情已消失。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态度之所以软化,完全是因为绅堂的帝国大学副教授这个头衔。
(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吗……?)
位于宅邸二楼最南端的菊子房间里,整间都能微微闻到当时飘荡在大厅里的那个香气。
她大概相当喜欢红色吧。不论是桌子还是地毯,全都是浓烈的红色。在理所当然地也染上红色的真皮沙发,菊子像是把人埋进去般坐下,然后吐出一口看似哀伤的气息。
“是关于那封信吧?我觉得只是普通的恶作剧,但是父亲却整个人都不安起来……大概是年纪大了吧?感觉他以前还比较有自信一点呢。”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怀念过去的父亲,不如说是厌恶现在的父亲。不过也可能是站在绅堂身后一步之远的秋生正盯着她看的关系。
(是对自己十分坦率的人……吧?)
因为绅堂是以“记录者”来介绍秋生,所以就算她动笔写字,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秋生把留下印象的事情边简单整理边写下来时,突然有个东西映入眼帘,她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
这是用来化妆的梳妆台。大概是舶来品吧?充满华丽装饰、看似相当昂贵的梳妆台,上面放的物品似乎也同样贵得吓人。
(香水瓶……那是资生堂的。其他大概都是国外的产品吧?)
密密麻麻地摆放在狭小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其中约有一半秋生曾经看过。大多是现在已经彻底熟识的美作春奈所持有,或是她手上的型录曾经刊登过。
其他还有镶嵌着大小宾石的装饰品,以及各类宝石。极尽绚丽豪华的物品齐聚于此,看来应该是菊子的兴趣吧。
(……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吧。)
这个兴趣实在不怎么样。
姑且不论宝石,就秋生多少有些认识的香水来说,感觉她只是全力搜集高价位的东西而已。
原来如此,这股深深渗透她与房间的味道,就是杂乱搜集并杂乱使用的香水残香。
“那么,关于那封恐吓信……菊子小姐有什么头绪吗?”
听到绅堂的问题,菊子回答“不,完全没有”,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看来她是真的觉得那只是恶作剧,不过又立刻补上了一句“不过……”。
“如果那真的是用来威胁父亲退位的东西,寄件人可能是我弟弟也说不定。”
她完全不打算压低声音,明显表现出露骨的厌恶,并如此说道。
“……喔。”
绅堂像是饶有兴趣似地弯起了嘴角。菊子从正面看来,可能会把这一幕看成某种善意的回应,但是秋生从斜后方看到的侧脸,感觉比较像是浅浅的冷笑。
“因为弟弟总是为了金钱的使用方式跟父亲争吵。我不知道那是节俭还是什么,总之就是胆小怕事。就算我们贯间家失去了全盛时期的荣华,但若是因为这样就畏缩不前,只会让家里越来越衰落。”
简单来说,这个姐姐正好和弟弟相反。香水、宝石、家具。另外,紧闭的衣柜里肯定也塞满了许多衣服吧。
(……有奢侈浪费的倾向。)秋生在笔记上加了这句话。绅堂还是一样挂着毫无诚意的微笑。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不过,您应该有两位弟弟吧。”
听到这句话,菊子“啊啊”了一声,拍了一下手。
“没错呢……我说的是贵臣,就是那个比较阴沉的大弟。”菊子边说边动手把滑落的披肩重新披好。
06
原来如此,的确是一对完全相反的姐弟。才刚进入这个房间,秋生便了解了。
因为贯间家的长男(次子)——贯间贵臣的房间,和姐姐菊子的房间正好完全颠倒,内部装潢十分朴素而且死气沉沉。
家具毫无装饰性可言,也看不到任何日常用品,只有排列在书架上的书背带着仅存的色彩。不对,说到色彩,应该还有另一种。排列在桌上的钢笔和尺规等文具用品,带着冷冽的金属质感,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我也有熟识的人在帝国大学任职,偶尔会听到您的传闻呢,绅堂老师。”
报上姓名之后,贯间贵臣立刻要求握手。他的态度也同样和刚刚在大厅时不太一样。
“刚刚真是失礼了。我只是觉得在那个场合下,实在不该说太多话。”
“您的意思是?”
绅堂顺着对方的意思,在椅子上坐下。在他对面坐下的贵臣一听到他的问题,脸上原本就十分僵硬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紧绷。
不起眼的木制椅子,配上茶色西装和僵硬表情,三者合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像。
“……因为舍弟在场。”仿佛低声呻吟般说出口的,就只有这句简短的话,然而他的弦外之音却不言而喻。换言之,贵臣认为自己的弟弟贯间芳臣就是送出恐吓信的犯人。
“那孩子真的让人伤透脑筋。明明还是个学生,却总是爱说大话。他还曾说要和同学一起成立公司,跑来要求父亲出资……不过当时是被我和父亲骂回去就是了。”
连回想都不愿意。他脸上苦涩的表情充分表现出这个意思。
(若是从菊子小姐的角度来看,的确会觉得他很阴沉吧……)
但是秋生写在笔记本上面的,却是不同的印象。他是个认真而严肃的人,虽然多少有些神经质,但是还不到阴沉的程度。
“人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是这个样子。况且他又是贯间家的人,应该有必要了解资产运用的方式吧?”
绅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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