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查林十字街,转入谢夫特斯伯里大街,又来到牛津街,我刚想冒失地说:到肯辛顿从这儿走
是绕远了,可是却被我同车人一种奇怪的举动打断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样子吓人、灌了铅的大头短棒,前后挥舞了几次,似乎是在试试它的份量和威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放在身旁座位上,接着他把两边的窗玻璃关好。使我异常吃惊的是,我发现,窗上都蒙着纸,似乎存心不让我看到外面。
〃'很抱歉,挡住你的视线了,梅拉斯先生,〃他说道,'我是不打算让你看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如果你能再找到原路回来,那对我可能是不方便的。'
〃你们可想而知,他这话使我大吃一惊。我这个同车人是个膀大腰圆、力气过人的青年,即使他没有武器,我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这实在是一种越轨的行为,拉蒂默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要知道,你这样做是完全非法的。'
〃'毫无疑问,这有点失礼,'他说道,'不过我们会给你补偿的。但是,我必须警告你,梅拉斯先生,今晚不论何时,只要你妄图告警或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那对你是危险的。我提请你注意,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何处,同时,不论在这辆四轮马车里或是在我家中,你都跑不出我的手心。'
〃他心平气和地说着,可是话音刺耳,极尽恫吓之能事。我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心中奇怪,究竟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怪办法来绑架我。可是不管怎样,我十分清楚,抵抗是没用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丝毫不知要去何处。有时马车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说明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时走得平稳无声,说明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这些声音变化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能使我猜出我们现在何地。车窗被纸遮得不透亮光,前面的玻璃也拉上蓝色的窗帘。我们离开蓓尔美尔街时
是七点一刻,而当我们终于停下车时,我的表已经是差十分九点。同车人把窗玻璃打开,我看到了一个低矮的拱形大门,上面点着一盏灯。我连忙从马车上下来,门打开了,我进入院内,模糊记得进来时看到一片草坪,两旁长满树木。我不敢确定,这到底是私人庭院呢,还是真正的乡下。
〃大厅里面点着一盏彩色煤油灯,拧得很小,我只看到房子很大,里面挂着许多图画,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在暗淡的灯光下,我可以看出那个开门的人身材矮小,形容委琐,是个中年人,双肩向前佝偻着。他向我们转过身来,亮光一闪,我这才看出他戴着眼镜。
〃'是梅拉斯先生吗,哈罗德?'他说道。
〃'对。'
〃'这事办得漂亮,办得漂亮!梅拉斯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可是没有你,我们办不成事。如果你对我们诚实,你是不会后悔的,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就愿上帝保佑你!'他说话时精神不安、声音颤抖,夹杂着格格的干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印象比那个年轻人更可怕。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只是向那位拜访我们的希腊绅士问几个问题,并使我们得到答复。不过我们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得多嘴,否则……'他又发出格格的干笑,'否则,你还不如压根儿就没出生呢。'
〃他说着打开门,领我走进一间屋子,室中陈设很华丽,不过室内光线仍然来自一盏拧得很小的灯。这个房间很大,我进屋时,双脚踏在地毯上,软绵绵的,说明它很高级。我又看到一些丝绒面软椅,一个高大的大理石白壁炉台,一旁似乎有一副日本铠甲,灯的正下方有一把椅子,那个年纪大的人打个手势,叫我坐下。年青人走出去,又突然从另一道门返回来,领进一个穿着肥大的睡衣的人,慢慢地向我们走过来。当他走到昏暗的灯光之下,我才把他看得比较清楚,他那副样子顿时吓得我毛骨悚然。他面色蜡黄,憔悴异常,两只明亮而凸出的大眼睛,说明他虽然体力不佳,精力却还充沛。除了他那羸弱的身体之外,使我更加震惊的是他脸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奇形怪状的橡皮膏,一大块纱布用橡皮膏粘在嘴上。
〃'石板拿来了吗,哈罗德?'在那个怪人颓然倒在椅子中时,年纪大的人喊道,'把他的手松开了吗?好,那么,给他一支笔。梅拉斯先生,请你向他发问,让他把回答写下来。首先问他,他是否准备在文件上签字?'
〃那个人双眼冒出怒火。
〃'不!'他在石板上用希腊文写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我按照那恶棍的吩咐问道。
〃'除非我亲眼看见她在我认识的希腊牧师作证下结婚,别无商量余地。'
〃那个年长的家伙恶毒地狞笑着说道:'那么,你知道你
会得到什么结果吗?'
〃'我什么都不在乎。'
〃上述问答只不过是我们这场连说带写的奇怪谈话的一些片断,我不得不再三再四地问他是否妥协让步,在文件上签字;而一次又一次得到同样愤怒的回答。我很快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我在每次发问时加上自己要问的话,一开始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一试在座的那两个人是不是能听懂。后来,我发现他们毫无反应,便更大胆地探问起来。我们的谈话大致是这样的:
〃'你这样固执是没有好处的。你是谁?'
〃'我不在乎。我在伦敦人生地疏。'
〃'你的命运全靠你自己决定。你在这里多久了?'
〃'爱怎样就怎样吧。三个星期。'
〃'这产业永远不会归你所有了。他们怎样折磨你?'
〃'它决不会落到恶棍手里。他们不给我饭吃。'
〃'如果你签字,你就能获得自由。这是一所什么宅邸?'
〃'我决不签字。我不知道。'
〃'你一点也不为她着想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她亲自这样说才相信。克莱蒂特。'
〃'如果你签字,你就可以见到她。你从何处来?'
〃'那我只好不见她。雅典。'
〃再有五分钟,福尔摩斯先生,我就能当着他们的面把全部事情探听清楚。再问一个问题就有可能把这件事查清,不料此时房门突然打开,走进一个女人。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她身材颀长,体态窈窕,乌黑的头发,穿着肥大的白色睡衣。
〃'哈罗德,'那女子操着不标准的英语说道,〃我再也不能多呆了。这里太寂寞了,只有……啊,我的天哪,这不是保罗么!'
〃最后的两句话是用希腊语说的,话犹未了,那人把嘴上封的橡皮膏用力撕下,尖声叫喊着:'索菲!索菲!'扑到女人怀里。然而,他们只拥抱了片刻,年轻人便抓住那女人,把她推出门去。年纪大的人毫不费力地抓住那瘦削的受害者,把他从另一道门拖出去。一时间室内只剩下我一人,我猛地站
起来,模模糊糊地想:我可以设法发现一些线索,看看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幸而我还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一抬头就看到那年纪大的人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行了,梅拉斯先生,'他说道,'你看我们没有拿你当外人,才请你参与了私事。我们有位讲希腊语的朋友,是他开头帮助我们进行谈判的;但他已因急事回东方去了,否则我们是不会麻烦你的。我们很需要找个人代替他,听说你的翻译水平很高,我们感到很幸运。'
〃我点了点头。
〃'这里有五英镑,'他向我走过来,说道,'我希望这足够作为谢仪了。不过请记住,'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胸膛,笑声格格地说道,'假若你把这事对别人讲出去——当心,只要对一个活人讲了——那就让上帝怜悯你的亡灵吧!'
〃我无法向你们形容这个面容委琐的人是何等地使我厌恶和惊骇不已。现在灯光照在他身上,我对他看得更清楚了。他面色憔悴而枯槁,一小撮胡须又细又稀,说话时把脸伸向前面,嘴唇和眼睑颤动不止,活象个舞蹈病患者。我不禁想到他接二连三的怪诞笑声也是一种神经病的症状。然而,他
面目可怖之处还在于那双眼睛,铁青发灰,闪烁着冷酷、恶毒、凶残的光。
〃'如果你把这事宣扬出去,我们会知道的,'他说道,'我们有办法得到消息。现在有辆马车在外面等你,我的伙伴送你上路。'
〃我急忙穿过前厅坐上马车,又看了一眼树木和花园,拉蒂默先生紧跟着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对面。我们又是默不作声地行驶了一段漫长的路程,车窗依然挡着,最后,直到半夜,车才停住。
〃'请你在这里下车,梅拉斯先生,'我的同车人说道,'很抱歉,这里离你家很远,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啊。你如果企图跟踪我们的马车,那只能对你自己有害。'
〃他边说边打开车门,我刚刚跳下车,车夫便扬鞭策马疾驶而去,我惊愕地环顾四周。原来我置身荒野,四下是黑乎乎的灌木丛。远处一排房屋,窗户闪着灯光;另一边是铁路的红色信号灯。
〃载我来到此地的那辆马车已经无影无踪了。我站在那里向四下呆呆地望着,想弄清究竟身在何地,这时我看到有人摸黑向我走来。等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出他是铁路搬运工。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问道。
〃'这是旺兹沃思荒地。'他说道。
〃'这里有火车进城吗?'
〃'如果你步行一英里左右到克拉彭枢纽站,'他说道,'正好可以赶上去维多利亚车站的末班车。'
〃我这段惊险经历就到此为止。福尔摩斯先生,除了刚才对你讲的事情之外,我既不知所到何地,也不知和我谈话的是何人,其它情况也一概不知。不过我知道那里正进行着肮脏的勾当。如果可能,我就要帮助那个不幸的人。第二天早晨,我把全部情况告诉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随后
就向警察报了案。〃
听完了这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我们一言不发地静坐了一会儿。后来歇洛克望望他哥哥。
〃采取什么措施了吗?'歇洛克问道。
迈克罗夫特拿起桌上的一张《每日新闻》,上载:
今有希腊绅士保罗·克莱蒂特者,自雅典来此,不通英语;另有一希腊女子名叫索菲者;两人均告失踪,若有人告知其下落,当予重酬。X二四七三号。
〃今天各家报纸都登载了这条广告。但毫无回音。〃迈克罗夫特说道。
〃希腊使馆知道了吗?〃
〃我问过了,他们一点不知道。〃
〃那么,向雅典警察总部发个电报吧。〃
迈克罗夫特转身向我说道:〃歇洛克在我们家精力最充沛,好,你要千方百计地把这案子查清。如果有什么好消息,请告诉我。〃
〃一定,〃我的朋友站起身来,答道,〃我一定让你知道,也要通知梅拉斯先生。梅拉斯先生,如果我要是你的话,在此期间,我一定要特别戒备,因为他们看过这些广告,一定知道是你出卖了他们。〃
我们一起步行回家,福尔摩斯在一家电报局发了几封电报。
〃你看,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们今晚可算不虚此行。我经办过的许多重大案子就是这样通过迈克罗夫特转到我手中来的。我们刚刚听到的问题,虽然只能有一种解答,但仍具有一些特色。〃
〃你有解决它的希望吗?〃
〃啊,我们既已知道了这么多情况,若再不能查明其余的问题,那倒确实是件怪事呢。你自己一定也有一些能解答我们刚才听到的情况的设想。〃
〃对,不过是模模糊糊的。〃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在我看来,很明显,那个叫哈罗德·拉蒂默的英国青年拐骗了那位希腊姑娘。〃
〃从什么地方拐骗来的?〃
〃或许是从雅典。〃
歇洛克·福尔摩斯摇摇头,说道:
〃那个青年连一句希腊话也不会讲。那个女子却能讲很好的英语。推断起来——她已经在英国呆了一段时间,而那青年却没有到过希腊。〃
〃好,那么,我们假定她是来访问英国,是那个哈罗德劝她和自己一起逃走。〃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后来她哥哥——因为,我想他们一定是亲属——从希腊前来干涉。他冒冒失失地落到那青年和他的老同伙手中。这二人捉住他,对他使用武力,强 迫他在一些文件上签字,以便把那姑娘的财产转让给这二人。她哥哥可能是这笔财产的受托管理人,他拒绝签字转让。为了和他进行谈判,那青年和他的老同伙只好去找一个译员,从而选中了梅拉斯先生,以前或许还用过另一个译员。他们并没有告诉那姑娘他哥哥到来的事,姑娘是纯粹出于偶然才得知哥哥到来了。〃
〃对极了!华生,〃福尔摩斯大声说道,〃我确实认为你所说的距事实不远了。你看,我们已经稳操胜券,只担心他们突然使用暴力。只要他们让我们来得及动手,我们肯定能把他们捉拿归案。〃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查明那住宅的地点呢?〃
〃啊,如果我们推测得正确,而那个姑娘的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