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察传唤过了,让黄玉生觉得奇怪的是,警察居然没有传唤他。
事件发生的次日上午九点钟,黄玉生来到浩然公司,庄重的和见到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楼下大厅接待处的长沙发上坐着周倩倩和她的儿子陈东,周倩倩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她曾经不择手段的伤害陈浩,可是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情却又那么深。黄玉生黯然的为自己泡了一杯绿茶。
黄玉生习惯的从抽屉里拿出棋盘,用黑子布下了一个三连星,此时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黄玉生一怔,还不等回过神,门已经开了,女儿徐紫娟走了进来。
“紫娟,你来干什么?”他吃惊的站了起来,紫娟是整个布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他不想让她露面太早。
“我来看看。”紫娟的眼皮红肿,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显得皱皱巴巴的。
“你要看什么?”黄玉生吃吃的问道,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女儿显然因为陈浩父子的死而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而一时的软弱很可能会对整个计划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紫娟没有回答父亲的话,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当初我一定是鬼迷心窍才成了你的帮凶。”
“娟子,有话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黄玉生暗自叫苦。
“放心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会再把你卖了。只可惜陈浩死了,要是他还活着,我发誓你连一根寒毛也动不了他。”紫娟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父女两人像仇人一样相互对视着,门悄然开了。紫娟没有转过头来,不过从父亲忽然张大的嘴巴以及恐慌的眼神里她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于是连忙转身,赫然看到陈浩和郑天豪并肩站在门口,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浩子!”紫娟喜极而泣,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陈浩的脖子:“我以为你死了……”
陈浩咧嘴笑了,他拍了拍紫娟的头:“别哭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紫娟抬起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陈浩:“浩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要是死了,谁听你讲故事啊?”陈浩笑得像个孩子,徐紫娟脸上挂不住了,她知道陈浩说的是她假扮残疾女编出一套鬼话骗他立下遗嘱的事情,于是红着脸在陈浩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不骗你骗谁?”
陈浩轻轻的推开紫娟:“我和你爸爸还有一步棋没有走完。”
顷刻间徐紫娟回到现实中,她回头看了看父亲,此刻的黄玉生站在那里,面如死灰,胖胖的身躯就像打摆子一样不停的抖动着,看着郑天豪和陈浩,他似乎想若无其事的打个招呼,可是嘴巴却好像一点也不管用。
陈浩来到黄玉生的面前,低头看了看棋盘:“施襄夏老先生曾经说过,决胜负之源于布局,黄叔叔布的是三连星,看样子对手如果没有钻地道和拆天桥的能力就有些危险了。不过……”他伸手拿起那盒白色的棋子,以一种轻松的姿态站在那里,把棋子高高举起,慢慢倾斜,于是,白色的棋子纷纷落下,带着清脆的撞击声在棋盘上飞溅,白色的棋子几乎覆盖了棋盘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不停的崩落到桌子上和地板上。
“我这盘棋下得如何?”他咬牙冷笑着问黄玉生。
黄玉生忽然笑了:“天豪兄,你这是唱的那出啊?昨天到处都在传说你被人暗杀了,我可是伤心得要命啊,来来来,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绕过桌子像郑天豪伸出了右手。
郑天豪长叹一声:“玉生,我早就劝你做事不要太工于心计,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看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因为无端失去了一个多年的老朋友,郑天豪感到很痛心。
“我……怎么不明白你在讲什么?”黄玉生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交替看着郑天豪和陈浩:“你们到底怎么了?”
“玉生,我们坐下聊吧,对了,我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海淀公安分局刑侦科的刘海生科长。”他指了指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刘科长礼貌的对黄玉生点了点头,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黄玉生的冷汗冒了出来,他知道事情要遭,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年时间想要谋夺郑天豪的财产,可是最终落了个一场空,好在我先一步把赵元和曹子煌除掉了,不然这下非把性命送进去不可。
他把牙一咬,拳头一攥:只要我死不认帐,谁也奈何我不得!于是他全身放松下来,笑了:“郑兄,好像你对我有点误会,我搞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把刑侦科也扯进来了,听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我这个做兄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可不想和你产生什么误会,大家还是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吧,免得将来不好见面。”他表现出很不满意的样子,扭着头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事情是由我身上引起的,还是由我来讲吧。”陈浩先是安排徐紫娟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此刻,徐紫娟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刚才乍一见到陈浩,真情流露之下她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可是现在她已经明白,陈浩没有死,那么父亲一定完了。紫娟愁肠百转,她开始后悔不该给陈浩发那样的短信,虽然她救了陈浩,却因此而害了父亲。
“1968年11月9日晚上,我的父亲在决定自杀以后,把我放到唐山市城西的光明电影院门前,偷偷的守在旁边,希望能有个好心人把我拣走,我的养母张兰从火葬场送别了我的养父,恰好路过那里,把我带了回去。父亲悄悄尾随在她的身后,一直看着她走进了一个三层红砖结构的楼房,看清楚她进了哪个房间才离开。那天晚上,父亲没有自杀,却搭乘火车去了东北林区,在那里隐居起来。
“八年以后,唐山大地震爆发,我的父亲千里迢迢的从东北返回唐山追寻我的下落,那座小楼已经被夷为平地,父亲追查的结果是,当初我的养母抱着我进去的那个房间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和一个七八岁的养子一起遇难。我的父亲在悲痛之下摔倒在地上,头部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两年才清醒过来。醒来以后他不再找我,他以为我已经在地震中遇难了,可是事实是,遇难的是另外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虽然当时养母的妹妹极力想把我留下,可是我的母亲没有同意,她执意把我带回了丰润,于是不能生育的二姨很快救领养了另外一个男孩。
“我的父亲苏醒以后,开始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得以在运筹管理方面崭露头角,被唐山市建委的一位领导所赏识。我的父亲勤勤恳恳的工作,成绩斐然,到了1995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当时为了纪念我,他给公司取名为浩然房地产开发公司。
“父亲虽然没有读过经济学和管理学,可是在公司管理方面却表现出一种超强的才干,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到了1999年前后就已经开始在品牌上下功夫了。——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在一次无意中的谈话里,父亲对您提到了在唐山大地震中遇难的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您一直对父亲在经营上的好运感到忿忿不平,这件事情让您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黄玉生忽然笑了:“这话我不爱听,我说大侄子,讲话要有根据,不然在这位刑侦科长的面前说不好我会告你诽谤啊。”
“这个……,就当年轻人在讲故事,大家随便听听,如何?”一直不作声的刑侦科长忽然插了一句。
“好啊,那我就听听你们父子两个怎么演这场戏,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我保留控告你们的权力,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黄玉生的脸孔一板,冷然的对陈浩说道。
“你要的一切我们都能给你,就怕你心脏的承受能力不够强。”陈浩讽刺的笑了笑,然后回头看了看紫娟,紫娟此刻坐在窗前已经面无人色了。他犹豫一下,来到紫娟的身边,伸手在她的头上拍了拍:“紫娟,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情和你的关系不大。”
紫娟看了看他,没有做声,眼里满是乞求的神情。
“对不起紫娟,我知道你很爱你的爸爸,可是现在就算我想救他也没有办法了。”陈浩的语气中有一种无奈的味道,紫娟的眼泪缓缓的流了下来,她向窗外转过脸去。
黄玉生虽然说话的语气很强硬,但是谁都听得出来此刻他已经色厉内荏了。他在心里暗自盘算:只要娟子不出卖我,这个难关就能过去,毕竟赵元和曹子煌不可能死而复生。想到赵元和曹子煌,他的冷汗忽然流下来了:原本他们告诉我说郑天豪父子都被解决了,可是现在不也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希望同样的事情不要发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伸出手神经质的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再次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黄玉生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不信这次会栽了跟头!
“黄叔叔最初布局的思路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能按照自己经历的顺序大致理出一条线索,下面我要讲的内容有什么遗漏,还希望黄叔叔帮我补充一下。”陈浩好整以暇的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徐紫娟的旁边。
黄玉生冷笑一声,不再搭腔。
“六月里的一个星期六,我和柳红药约好晚上见面,可是傍晚的时候我却莫名其妙的被一辆出租车撞晕了,醒过来的时候我感到浑身无力,身上到处都在痛,而且很恶心。当时我着急要去见柳红药,所以没有和司机过多理论,只是留了他的名片,让他送我去苹果园红药的家。
“在红药的家里我意外的发现她原来有一个病入膏肓的男朋友,见到我以后,她所感受到的意外并不亚于我,因为她并没有和我约定在那天见面。可是因为我撞破了她的秘密,她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她的故事快要讲完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发生了错位,就是说,本来上午我们约定了晚上见面,可是她却说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我的音讯了,经过确认,那天是6月19日,而我一直以为是12日。震惊之下,我发现自己丢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而我的身上多了一些不属于我的物品,换言之,我丢失的不是时间,而是一个星期的记忆。
“对我来说,这种事情只在科幻故事或者电影里面才看得到,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找回失去的记忆。
“要寻找记忆的想法并不是当时就有的,因为在我离开柳红药不久,她的男朋友就抱着她一起从六楼上跳了下来。——当时我就在楼下不远的地方,试图挽救他们的性命却没有成功。罗健当场死亡,红药被我送入了医院,接下来几乎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的心思都放在红药身上,没有过多考虑失去的记忆的问题。这个就连黄叔叔也没有想到吧?”陈浩看着黄玉生,翘起嘴角,微微的笑了。
黄玉生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上去让人感到高深莫测。
郑天豪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海淀公安分局刑侦科科长刘海生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只是入神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雪原壁画,房间里只有徐紫娟在痛苦的看着陈浩。
陈浩并不因为没有受到关注而沮丧,仍旧兴致勃勃的往下讲了起来。
“红药变成了植物人,让我下了最后的决心和妻子分居,我扔掉了原本就不该属于我的工作还有优裕的生活,搬到了红药的家里。
“我在红药的身边苦苦守了半个月,可是她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而我的积蓄变得越来越少,与此同时,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了,于是我请姐姐来北京替我照顾红药,我自己开始调查没有记忆的那七天里我究竟做了什么事。
“本来我的衣兜里面有一张纸条能指引我顺利找到问题的关键,可是那张纸条恰好放在我从来就没有用过的一个口袋里面,而我从来就不知道有那么一个放手表的小口袋,因此这个最直接的线索在洗衣服的时候毁灭了。我找了催眠专家对我进行催眠,催眠的结果是失去的七天里,我一直和鬼魂为伍,并且我反复提到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因为她的爱人而跳楼自杀了。——这件事情让我感到震惊,从催眠结果看,红药还没有自杀的时候我就已经通过鬼魂知道结局了,这让我对鬼神之说开始半信半疑了。
“另外一个比较显眼的证据是一张机打的饭店发票,落款是阿秀酒家。我找到阿秀酒家,并且见到了当初接待我的名叫招弟的服务员,她也给我提供了间接的证据,我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已经是鬼上身了。——通过她的指点,我来到酒店附近的一个小区,在1205房间找到一个叫常灿的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常灿见了我以后立刻对我大打出手,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我了解到我曾经打过他,并且提到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