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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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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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桶子虽然是坚固的木头做成的,容量至少有两加仑,但是在龙蜥的大头旁边,看起来却像个茶杯一样小。它先闻了一下,接着用鼻子撞桶子,把它推翻。

桶子转了半圈,不过树脂被我压在桶子底部,并没有掉出来。龙蜥又上前一步,再次吹气,把整个桶子放进嘴里。

我大大松一口气,差点就忘了把手中的麻线放掉。龙蜥开始咀嚼桶子时,从我手中扯走了麻线,接着它的头开始上下摆动,把整坨黏胶吞下咽喉里。

我整个人跟着放松,坐下来看它绕着火堆走动。他喷出一道蓝焰,接着又一道,然后倒在火堆上翻转,扭动身体,把火压熄。

龙蜥把火堆摆平后,开始重复之前的行径,寻找四散的着火木块,压在上面滚动,把火熄灭,然后吃掉木头。我几乎可以想象,它吞进的每根木头都把树脂进一步地往它胃里塞,混合,搅散,迫使它分解。

十五分钟后,我看着它把火都灭了。我预期这时树脂开始发挥毒效,根据我的估计,它已经吞进致命剂量的六倍,应该会迅速经过安乐与狂躁的阶段,接着产生幻觉,麻痹,昏迷,死亡。我算过,应该一小时内就可以结束了,希望可以更快。

我看着它熄灭散落的火苗时,突然涌现一股后悔的感觉。它其实是很棒的生物,毒死它的感觉比浪费六十几银币的欧菲棱更让我难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放着它不管,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我不希望无辜者丧命,让我良心不安。

不久,他就不再吃东西了,只在散落的木材上打滚灭火。现在它的动作更有活力了,是树脂开始发挥效果的迹象。它开始发出低沉的咕哝声,咕噜,咕噜,喷出蓝焰,翻滚,咕噜,翻滚。

最后只剩下闪着微光的木炭堆,龙蜥就像以前一样,直接走到上头,躺下来,把山丘顶上的所有光源全都熄灭了。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下子,接着又发出咕哝声。咕噜,咕噜,喷出火焰,蠕动身体,进一步把肚子压进木炭堆里,仿佛坐卧不安。如果这是狂躁症状的开始,那出现的比我预期还慢。我本来希望这时已经进入幻觉阶段,难道是我低估剂量了?

我的眼睛逐渐随着黑暗聚焦,这时我发现还有另一个光源,一开始我以为是云散了,洒下月光,但是我把视线移开龙蜥时,往后方一看,才发现原委。

西南方不到两里处,特雷邦充满了火光。不是窗户透出的微弱烛光,而是到处都闪着高大的火焰,一时间我以为整个城镇都起火了。

后来我才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是丰收庆典!镇中央升起了大营火,家家户户的门口也升起了小营火,请疲惫的收割者喝苹果酒。他们会一边喝酒,一边把跚步人的人像丢进火堆里。那些都是用麦梗、麦束、草料扎成的人偶,可以迅速引火燃烧。这是庆祝一年终了的仪式,也是为了驱赶恶魔。

我听到身后的龙蜥发出咕哝声,我往下看。它和我刚刚一样,背对特雷邦,头朝着北方的黑暗峭壁。

我不信教,但我承认,当时我祷告了一下。我诚心地向泰鲁和祂的天使祷告,祈求龙蜥快死,静静地沉睡,就这样死去,不要转身看到镇上的火焰。

我等了好几分钟,原本我以为龙蜥睡着了,但是等我眼睛看清楚一些,我发现它的头不断地摇晃。当我的眼睛更习惯在黑暗中观察时,我觉得特雷邦的火似乎愈来愈亮了。距离龙蜥吃下树脂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它怎么还没死?

我很想把剩下的树脂也丢下去,但我又不敢。万一龙蜥转向我,它就会面向南方,面向镇上。即使我把装树脂的袋子丢到它面前,它也可能重新躺回火上。或许……

这时龙蜥又吼了一声,像之前一样低沉有力,我想他们在特雷邦一定都听到了,就算连伊姆雷都听得到,我也不意外。我瞄了一眼戴娜,她在睡梦中移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

龙蜥从木炭堆中弹起,像蹦蹦跳跳的小狗一样观望四周,底下的木炭仍发出微光,让我可以清楚看到这只庞然大物滚动身体,蹦跳,对天张嘴,转身……

「不!」我说,「不,不,不……」

它望向特雷邦,我可以看到镇上的火光映照在它的大眼上。他高高喷起一大道蓝焰,就像之前的动作:若不是在打招呼,就是在宣战。

接着它迅速移动,疯也似的冲下山坡,我听到它撞断树枝的声音,又一声怒吼。

我启动我的共感灯,走向戴娜,大力地摇醒她,「戴娜!戴娜!你得起来了!」

她几乎动也不动。

我掀起她的眼皮,检查瞳孔,并没有出现之前迟钝的现象,看到灯光后便迅速收缩,那表示树脂的效应终于消退了,她只是疲累,没什么大碍。为了确定,我掀开她两眼的眼皮,用灯光再照一次。

没错,她的瞳孔正常,她没事。戴娜仿佛也确认我的判断似的,皱起了脸,扭动身子,躲开光源,说了一些模糊但显然不是淑女该说的字眼。我听不太清楚,但「嫖客」、「滚开」说了不只一次。

我把她连同毯子一起抱起来,小心走到石头下面。我在灰石拱门间再次把她包好,她似乎稍稍醒了过来,「戴娜?」

「妈?」她说着梦话,眼睛几乎没动。

「戴娜!龙蜥朝特雷邦跑了!我必须……」

我停了下来,因为她显然又失去了意识,而且我也不是很确定我该怎么办。

但是我得采取行动,通常龙蜥会避开城镇,但是它现在毒瘾发作又发疯的状态下,我不知道它对庆典的火会有什么反应。万一它到镇上大闹一番,那都是我的错,我得做点什么才行。

我冲上灰石顶端,抓起两个袋子,又冲下灰石。我把行囊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抓起弩箭,用破烂的衬衫把它们包起来,再装进行囊。我也把含铁的鳞片丢进去,将白兰地酒瓶塞进油布袋里当填充物,也把那一袋塞进行囊里。

我口干舌燥,迅速从水袋喝了一口水,盖上水袋,把它留给戴娜,她醒来时应该会很渴。

我把行囊甩到肩上,紧紧绑在我背后,然后抓起共感灯,拿起斧头,开始跑了起来。

我得去杀一条龙。

◇◇◇◇

我疯狂冲过树林,手上的共感灯上下摇晃,它上一秒才照亮我眼前的障碍物,我下一秒就踩在那上头。这也难怪我会跌倒,滚下山坡。我爬起来时,很快就找到灯,但我把斧头扔了,我很清楚它无法对龙蜥起任何作用。

我又跌了两次才跑到路上,接着我像短跑选手一样,埋头往远处镇上的光线猛冲。我知道龙蜥的动作可能比我还快,但我希望树木可以减缓它的速度,或让它搞错方向。如果我可以先到镇上,我就可以警告大家,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但是那条路从树林中出来时,我可以看到眼前的火光愈来愈亮,也愈来愈大了。房屋起火燃烧,我可以听到龙蜥几乎没停过的咆哮声,中间穿插着群众的惊声尖叫。

我抵达镇上时,逐渐放慢成小跑步。我喘着气,接着迅速爬上屋子侧面,到少数几栋两层楼高的屋顶上,以便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中央广场上,营火散得到处都是,附近几间房子和店铺都被撞得残破不堪,多数已起火燃烧。好几个屋顶的木瓦闪着火焰,要不是傍晚下过雨,整个城镇早就陷入火海了,不会只有几栋分散的建筑起火。不过,大火吞没全镇是迟早的事。

我看不到龙蜥的踪影,但我可以听到它在燃烧的房子上滚动,残骸被他压得嘎吱作响。我看到屋顶上方冒出一道蓝焰,又听到它的怒吼声,那声音令我直冒冷汗,天晓得它那精神错乱的大脑现在在想什么?

镇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有人就这样站着,一脸疑惑,有人惊恐,冲向教堂,希望到高石砌成的建筑里避难,或是向悬挂在那里的巨大铁轮寻求庇护,保佑他们远离恶魔。但是教堂上了锁,他们被迫必须往别处逃难。有些人站在窗边观看,惊恐落泪。不过,竟然有不少人保持冷静,从镇务厅顶端的储水塔开始排队,把水桶传递到附近起火的建筑去灭火。

当下,我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就像突然站上舞台一样,不再害怕与迟疑,我只需要扮演好我的角色就行了。

我跳上附近的屋顶,跑过其他几栋屋子,抵达广场附近的一间房子。一块散落的营火让那屋顶烧了起来,我撬起一片厚木瓦,它有一端还在燃烧,我拿着它跑向镇务厅的屋顶。

离镇务厅的屋顶还有两栋建筑远时,我滑倒了。我太晚才发现我是跳到旅店的屋顶上,那里没有木瓦,而是陶瓦,雨后格外湿滑。我跌倒时紧抓着燃烧的木瓦,不愿松手抓稳身子,差点就滑下了屋檐,心脏跳得飞快。

我喘着气,躺在那里脱下靴子。长满厚茧的脚接触屋顶的感觉格外熟悉,我在屋顶上又跑又跳,连跑带滑。最后,我单手抓着屋檐的排水管,把身体甩上镇务厅平坦的石砌屋顶。

我手上仍抓着燃烧的木瓦,上梯子到储水塔顶端,发现水塔没加盖,不禁暗中感谢没让它盖上的人。

我在屋顶上冲刺时,木瓦上的火焰已经没了,只剩边缘细细一条红色的余光。我小心吹气,没多久又升起火焰。我从中间把它折断,把其中一半丢在下方的平面屋顶上。

我转身环顾全镇,记下哪几处的火势比较大。有六个地方烧得特别严重,火焰窜入天际。艾尔沙·达尔常说,所有的火都是同一个火,所有的火都听命于共感术士。很好,所有的火都是同一个火,都是这个火,这个燃烧的木瓦。我默念缚咒,集中珥拉,用大拇指的指甲迅速在木头上刮了神秘符号ule,接着刮doch,然后是pesin。就在一瞬间,整个木瓦开始在我手上闷烧冒烟,烫了起来。

我把脚勾在梯子的横木上,探入储水塔中,用水熄灭那木瓦。我突然感觉到冰水包围着我的手,接着水开始温热了起来,即使木瓦泡在水里,我还是可以看到它边缘微弱的红色余烬仍在闷烧。

我用另一只手掏出随身小刀,以刀子穿过木瓦,把它插在储水塔的木墙上,这个临时做成的符咒就固定在水里了。我想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快、最仓促做成的降温器。

我把身体拉回梯子上,看到整个城镇已经暗了下来,火焰变小,多数地方都只剩下闷烧的木炭。我没把火弄熄,只是缓和了火势,让镇民有机会提水灭火。

但是我的任务才完成一半,我跳下屋顶,捡起另一半还在燃烧的木瓦,接着我滑下排水管,在黑暗的街道上跑了起来,穿过城中广场,到泰伦教教堂的前面。

我在教堂前门的巨大橡树下停下脚步,那棵橡树依旧挂着满树的秋叶。我蹲下来,打开行囊,拿出装着剩余树脂的油布袋,把整瓶白兰地倒在上面,用燃烧的木瓦将它点燃,那整袋东西迅速起火燃烧,冒出充满刺鼻甜味的烟。

接着我用牙齿咬住木瓦没有燃烧的那端,跳起来抓住一根低垂的树枝,开始爬树。爬树比攀爬建筑物的侧面简单,树木也够高,我可以从树上跳到教堂二楼的石砌窗台,我折断橡树的小细枝,把它放进口袋里。

我沿着窗台走到悬挂着巨大铁轮的地方,那个巨轮拴在石壁上,爬上巨轮比爬梯子还快,不过我潮湿的双手握着铁制轮辐时,觉得异常冰冷。

我爬上巨轮顶端,从那里跳到镇上最高屋顶的平台。此时镇上多数地方的火势还不大,惊叫声也多转成了呜咽声或急切的低语声。我拿出嘴里咬的木瓦,吹气让火焰再度燃起。接着我集中注意力,默念另一个缚咒,把橡木细枝拿到火焰上,我望着整个城镇,看到微微发亮的木炭变得更加黯淡。

过了一下子。

下方的橡树突然爆出明亮的火焰,树叶也一并起火燃烧,整棵树比上千支火把还要明亮。

这突如其来的火光,让我看到龙蜥在两条街外抬头咆哮,喷出蓝焰,开始朝这里的火冲了过来。它迅速转弯,猛力撞上店铺的墙壁,店铺应声而倒。

它接近大树时,速度慢了下来,一再喷发火焰。树叶蔓烧迅速,火焰消失得也快,现在只剩数千处余烬,让整棵树看起来像支熄了火的庞大烛台。

在微弱的红光中,龙蜥几乎只剩下黑影,不过我还是可以看到它注意力涣散,因为原本亮眼的火焰已熄了。它庞大的楔形头前后摆动,我低声咒骂,它靠得还不够近……

接着龙蜥大声吹气,连我站在百尺外的上空都可以听得到。它闻到燃烧树脂的刺鼻甜味,头猛然甩动,使劲地闻那味道,发出咕哝声,朝冒烟的树脂袋跨了一步。它的动作不像之前那样压抑,而是猛扑过去,一口吃下闷烧的袋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努力摆脱些许迟缓的感觉。我连续施展了两次大型的共感术,如今脑袋反应有点迟钝。

不过就像俗话说的,三次定胜负。我把心思分成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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