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刘武沉声怒喝。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大汉的都城遭到攻击,更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行径,皇帝就不怕万一失手开罪西北豪族、蜀中豪族等一干家族,非但刘武连皇族都不会放过他么!
皇帝啊皇帝,你真是,真是昏了头了!
极度愤怒中,肌肉都在不断的抽搐震颤。
“汉威,不要胡闹了,”马韫怒声高喊,“城外便是我们的五千大军,只要你逃到城外,只要将士们护送你回到涪城,我们便有万全的胜算把握!”
“走,怎么走?”其实刘武是知道的,只要他逃出成都,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只是,现在大军团团将他的王府围住,他的家人哪里可以幸免?
“汉威,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他们无法保全是肯定的了,可是,”马韫沉痛至极的说道,“如果你在这里也死掉了,那大汉的基业江山怎么办?难道托付那些豺狼愚鲁蠢货?难道你以为硕大西北是现在那位太子能控制的么?难道你以为那些连你自己都要小心谨慎处置的部族,那位太子能指挥得动么?汉威,你放心好了,我便是一死也要将你安全送出城外。”马韫又大声高喊,“将士,干脆打开府门,让这些躲在成都从未见过鲜血的小子们见识见识西北的勇猛呀!”说罢,抽出佩剑第一个冲了上去。
门破了,安定王府的侍卫们也咆哮着,迎着那些意欲冲进来的禁卫们冲去,刹那之间,王府的大门处展开了血腥的攻防战。
“都是一国同胞,为什么要兵戎相见?都给孤住手!”刘武大喊着。只是……此刻战局已乱,安定王的侍卫们虽然稍稍犹豫了下,但对面那些禁卫们却毫不理会,结果反倒是刘武的侍卫被砍伤了好几个。
语言说服是没用了,见了血,人早就疯了一半,不死不休。
刘武忍住内心的悲愤,将宝剑拔出。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靠屠杀自己国民百姓求生,但,要么杀,要么被杀,而且不但自己被杀,他的身后还有一家老小,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可眼前又是那些被自己屠戮同胞亲人的哭泣和绝望,每砍死一个便意味着一个家庭彻底破碎。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厌恶自己,甚至比当日厌恶收留曹秀姐妹辜负了那些为他捐躯的死在阴平道的伙伴们更为伤心和难过。
可是,他不能死。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若西北动乱,大汉又将恢复到之前孤悬蜀中的惨境,那大汉最后一点重振的机会都将烟消云散。
刘武将剑自一名稚气未脱的小卒怀中抽出,鲜血飞溅到他脸上,看着那小兵倒地抽搐痛苦的表情,他仰天咆哮着:“陛下,你到底为什么呀!”
当大门附近禁卫军所部与刘武等人接火时,其他原本负责在整个王府各处外墙环伺的禁卫军这才意识到前门吃紧,开始急急增援,但在刘武亲自带领下、在马韫带领的西北士卒强大剽悍的战力猛烈攻击下,前门处的禁军终于出现了崩溃的征召。须知安定王府内的侍卫基本来自西北,他们如今深入蜀中,乃是有死无生,但这些禁军十有八九都是蜀中亲近皇帝的家族的子弟。身份本便非同一般。
第一个转身逃跑,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转眼间,那位刚刚负责围困的禁军只剩下不过十几个,这些数量稀少的禁军还不断踌躇着是否立即转身逃跑。
“汉威,就是现在!”马韫兴奋的大声叫喊道,“将士们,只要逃出城外,便有我们的军队保护我们离开!我们也能建立万世功勋,加官进爵荣耀后代,护送王爷出城啊!”
欢呼,士气如虹。
“汉威,我领一路,你领一路,我会为你引开敌人追缉。”马韫说罢,指挥着一队士卒离开了,他走的是正路。相应的,刘武选择的是小路,安定王府四周,就像许多豪族位于成都的府邸一样,有着大量密密麻麻的房舍,这些房舍都是百姓民居。此时子时刚过,正是丑初时分,天黑如墨,更可喜的是这天的夜里,云彩遮蔽住明月。只有稀疏星光撒下,成都一片漆黑。只有那些举着灯笼火把高声呼唤在大路追缉的呐喊咆哮。而刘武身边,却在渐行渐远中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那些士兵们盔甲上甲片碰撞相抵时的脆响。
蓦的,他突然想哭。
他知道,自己不该流泪的,他杀人无数,见惯悲欢离合、恶事做得不少。可是,当自己亲人在这个时刻选择狠心杀戮,还是什么可说的呢?为了自己逃命,他连自己原先誓死守护的妻儿老小都不得不放弃,他到底为了什么呀?
“何人?”前方突然有士兵怒喝,“报上名来,不然定斩不饶!”
星点火光下,照耀出一个正端着裤子,面色惊愕的老者。似乎是个百姓,夜里出来撒尿来着。当刘武走到那老者面前时,那老者眼中陡然一亮,欢声道:“天啊!安定王殿下,怎么是您?”
“你!”刘武一愣。
“我是老军啊,”那老者连忙道,“就是在剑阁栈道为蒋舒和那些魏贼引路的老军呀!”
“怎么是你!”刘武想起来了。
“草民见过王爷千岁!”说着老者连忙给刘武下跪,刘武慌忙搀扶。
“哎呀,王爷,哪有草民见到您这样大人物不行礼的道理,这不是难为小人么?”老军小声埋怨着。
“大人物,哼,什么大人物,”刘武惨然一笑,“不过是个落荒而逃的丧家犬。”
“落荒而逃?”老者大吃一惊,“这里可是大汉的疆土,王爷您身为大汉的重臣,有谁敢对您放肆?”话刚说完,老者若有所悟,当乘着微微烛火看到刘武身上的鲜血,和那些弥漫在这些满脸怨怒的随从士兵们脸上的表情,恍然大悟,惊叫道:“天,怎么,怎么会这样?皇帝,皇帝下他竟然做这种荒唐事情?”
“有什么不会的,”刘武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信,可是事到如今……”
“王爷,那么,您打算出城返回您的军营吗?”老者急迫的问道。
刘武点点头。
“不可呀!”老者叫喊道,“如果您打算回军营便只有逃回西北可对?”
“不,我会去涪城。”刘武阴沉着脸,用冰冷的口吻说道。
“回涪城,固守待援,然后等西北大军齐集,攻打成都,可是,可是这样么?”老者颤声问道。
刘武不语。
“王爷,你,你,你!”老者极为愤怒只是转瞬间,似乎又想起什么,表情陡然一变,显得异常颓丧,“是了,是了,王爷您既然都落到现在这般模样,您的家人……”
刘武脸色一黯。
“陛下真是昏聩了头,王爷,您不用出城!”老者大声道,“小老儿虽然人微言轻,但小老儿还是知道事理的,若是您此刻出城,那我成都十余万百姓便难逃此劫。王爷,您大可放心,为了您还有大汉免受这场内乱、生灵涂炭,小老儿便是拼了性命,也要百姓乡里们全数唤起。王爷,您请稍候片刻。小老儿这就叫我家儿子媳妇起身,便是我那孙儿也可为王爷您鞍前马后。”
“主公!”几名士兵急切呼唤着,似乎是有些忧惧。
刘武抬起手,阻止了这些士兵更多言语。
“那就全仰仗老者您了。”
丑初,成都城内响起了锣鼓声,接着是许多百姓大声喧哗。
之后,像决堤的洪水,这些百姓们在各大巷道内肆意流淌,将那可怕的消息传递到成都所有未曾知晓的地区。
安定王刘武即将被皇帝陛下逼反,如果刘武离开成都,便是西北大军挥师蜀中的发轫,成都难逃破城厄运。但安定王若是身死,蜀中将再度返回孤悬蜀中的可怕年月。无数的蜀中百姓的夫婿和孩子都将重新投入一场又一场没有胜算却不得不打下去的战役中,陷入那永远的噩梦。而始作俑者,却只是那位一心想将帝位传续给自己一支子孙的昏聩皇帝。
百姓们愤怒了。
他们咆哮着,揭竿而起,带着菜刀、钉耙、锄头、镰刀等各式物件,蜂拥涌上街道,将街道堵塞。多达两千多的禁军在顷刻间便被这些主体为妇孺老幼数万之众的百姓们团团包围,迅速缴械。
当那位老军跑到刘武面前通禀胜利的消息时,刘武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在这刹那间,他早已热泪盈眶。
丑正,勉强擦去眼泪的刘武终于见到了表弟马韫,让他颇有些伤感的是马韫竟然断了一只左手腕。身上也多了十几条大大小小的伤口。
“没什么,”马韫故作轻松姿态,“汉威,幸好老子没破相,至于这个嘛,不是拿剑的手,虽然以后不能用弓,不过应该不要紧吧。反正以后我打算吃定你喽?呵呵!”
“你,”看到那些为了他吸引火力,或者受伤或者连命都丢了,只剩下冰冷身躯的将士们。这也注定的,两千多禁卫呢,走大道这不找死么,马韫本来便是必死之兆,若非当时百姓已然觉醒,造反闹事,否则马韫早已身亡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又只剩下凝噎。
马韫不悦,冷声道:“汉威,少婆婆妈妈了!现在大事要紧,你帮老子我去宫中质问质问那个混账皇帝,我们为帝国重振流血流汗拼死累活,就算不赏也不是这种待遇,现在为什么要杀我们?”
刘武狠狠心,点了点头,在数以万计百姓们夹道欢呼之下,跳上一匹从某禁卫那边抢过来的马匹,一路疾驰而去,那些身体力强的百姓们一路狂奔跟随。
当刘武抵达皇宫门首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驻扎在成都各大豪族的子弟兵们。这些子弟兵们,接管了那些原先隶属于禁卫统辖的势力范围,显而易见,这场动乱已然惊动了那些在蜀中雄霸叱咤的煊赫大家们。当刘武抵达时,那些家族子弟兵们起先是困惑和疑虑,但看到那些跟在刘武身后黑压压的百姓们,他们方恍然大悟,一一跪下给刘武行礼。
刘武没空理会他们,跳下马,大踏步冲了进去。
当刘武冲到宫城呢不久,便看到形容焦虑的李球和糜威,殿前都督张通更是满脸羞惭,泪流满面。刘武进入后的刹那,这些人便在他面前跪倒。
“王爷千岁,陛下,陛下,陛下他……”
刘武若有所悟,惊道:“陛下怎么啦?”
“据中散大夫(谯周)说,陛下已经,追随先皇于泉下了。”张通用极其悲痛的语调说着。
“皇帝,他?”刘武本来怒气冲冲的想要皇帝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是事到如今,竟是这般解释,一时间,他彷徨不知所措,“这,这怎么可能?”
“王爷千岁,是真的,真的,”张通流着眼泪,“刚刚那场变乱一定不是陛下的主意。陛下已然决意将帝位传继给王爷千岁您,是断然不会也不该做这种昏聩愚蠢之行的。”
张通是殿中都督,皇帝有什么事情自然也瞒不过他,一旁的李球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事情现在这般混乱,他也没再深究。
“难道是黄皓冒用印绶?”刘武怒喝道。
“是他,就是他。”张通点头如捣蒜。
“该死的阉货!”刘武咆哮着怒吼,“我大汉山河有多少次都是毁在这些腌臜之物手上的?他在哪里?”
“永泰殿。”
刘武心头一紧:“那中散大夫和前侍中张老大人他们……”
“就在黄皓手中。”张通道,“现在北地王和太子殿下正统军团团将那宫殿包围起来,试图劝说黄皓将陛下的遗体还有中散大夫、张老大人送出,可免他们家人一死。殿下,您还现在便去吧!”
刘武点点头,迈着巨大的步子,向那座宫殿冲去。
……
永泰殿,高大深远的宫室,如天梯一般漫长的石阶,拾级而上,刘武一路猛冲,走到北地王刘谌和太子刘璇身旁。太子刘璇只是在哭,而刘谌双眸赤红,口中破口大骂着难听至极的话语,叱令阉货黄皓从里面滚出来受死。直到刘武到来时,才止住那些疯狂的举动。
看着穿着血呼呼盔甲的刘武,北地王的眼中流露出许多复杂的神态。
“我来吧。”刘武用轻柔的声音安慰这位与自己从小要好的小堂弟。北地王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
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这便是人生的无常啊!
刘武暗暗神伤,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管别人的心思,现在的关键只有一条,让黄皓滚出来,将他手上那些人质,特别是伯父的遗体,安全的带出来。
“孤乃安定王刘武,”刘武用很大的声音喊道,“黄皓,你听着,赶快将你手中的人质全数送到殿外。孤答应你,只杀你一人,饶你叔伯兄弟不死。”
“哦,是安定王爷您啊?”殿中传出轻慢的尖利声音,“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骁勇名将呢。竟然两千禁军都拿您无法呀。”声音绵柔到令人厌恶。
“黄皓,你可听好了,”刘武道,“你涉嫌弑君、谋杀大臣、擅用皇帝印绶等数款大罪,只一条便可将你寸磔,更是要株连三族,鸡犬不留!现在孤对你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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