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剑尖仅仅刺入半寸,便凝住不动,薛真这一剑,终究是刺不下去。
“你精进了不少,虽然还不是老二的对手,不过若这次死不去,将来仍有机会。”薛泰神色淡然,既有喜悦,又带着点遗憾。
薛真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敢收剑,两人就那么僵住。薛泰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自顾自地道:“老二是太过急切了,其实即便他不动手,这广运盟也早晚是他的。苦恨年年压金线,我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说罢一声长叹,脸上落寞万分。
薛真讶道:“此话怎讲?”
薛泰却不答他,只道:“兄弟三人之中,若论武学造诣和天赋,我自是忝居末座,而你和老二之间,谁更强些?”
薛真微一迟疑,薛妍已经抢先道:“自然是三哥天赋更高,只不过是功力和经验不足罢了,但也距二哥不远,很快就能追上。”她见二人之间似乎有化解的余地,便插嘴进来,希望冲淡凝重的气氛。(霸气 书库 |。。)
薛泰看着薛真道:“只怕你也是这般认为吧?可是你错了。你与老二之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你连杜纯一掌都接不下来,而老二至少可与他过上数十招,而且还在飞速进步之中。就算许安文和韦帆扬齐上,也不够格让他受伤。我当时只以为他诈伤是不回建康的借口,哪料他却用这段时间截下了我那封密信。送信之人乃是北方有数的高手,若非老二亲自出手,决不会连把信毁掉的机会都没有。”
薛真和薛妍都不做声,从薛泰口中说出的话,自是绝无虚假。薛泰又道:“他这一身天赋,你们道是得自何处?说来也许你们不信,其实老二并非义父的养子,而是义父亲生,是小妍的异母亲兄!”
这话便如一声春雷炸响在薛真和薛妍耳边,薛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这……怎会如此?”
薛泰道:“我年幼时曾无意听得义母与义父争吵,才得知此事。义母虽不计较义父的诸多侧室,却偏偏容不得老二的母亲冷冰,而冷冰那女人其实也不爱义父,根本没想嫁进薛门……那一代的恩怨纠葛,复杂得很,总之结局就是冷冰不知所踪,留下一个和义父生的孩子,而义父义母终于达成妥协,把这孩子以养子的名义抚育,永不让他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冷冰……可是当年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天南凤凰’冷冰?”薛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便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应该是吧……想不到上一辈的人物你倒也熟。”
薛真自是知道冷冰的,更清楚她不爱义父的原因。他在慕容蝶的居处曾数次见过这个多年来对慕容蝶痴心不改的冰霜美人,只是由于她的名字不常被提起,才未即刻反应过来。实在意料不到,薛德居然会是她和义父薛启的儿子,人事变幻,真是无奇不有。
“如今你便明白,为何义母和几个姨娘,一直疏远老二,只宠着你了吧?说起来,老二偏狭阴骛的性格,恐怕也是这种令他难以理解的偏心所造成的,所以这次他处心积虑,便是要把你和我绑在一起。在他心里,只怕恨你比恨我还要多些。”薛泰苦笑道,“他始终觉得,我接掌了广运盟,你得到了家里的宠爱,唯独他什么都没有。他练武比你我都更用功,还潜心在盟中培植势力,就是要等现在这个机会,夺走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发泄他心中的怨气。”
薛真叹道:“若他知道自己竟是义父的亲生儿子,定然不至于如此选择。”
“义父因觉对义母有愧,因而也时常表现得对老二不假辞色,然所谓血浓于水,义父心中隐藏的关爱,我是看得出的。若非义父对他格外严厉,暗中点拨,他焉能有如今的武学成就?老二自负聪明,却被怨恨障眼,竟感觉不到义父的疼爱,着实该死!”
薛真凝视着薛泰微微泛红的双眼,心有了悟,薛德固然是感到自己受了冷落而心怀不满,可真正被冷落的,应该是大哥薛泰吧……
“正因我知道老二的出身,我便有了觉悟,无论我将广运盟经营得再好,总有一天,它会被交到老二手中的。我太了解义父的个性,此事决不会被他永远隐瞒,何况,那冷冰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现身,到时这个秘密还如何守得住?一旦老二认了亲,那么于情于理,我都应让出大当家的位置,可这教我如何甘心?”
“所以为了防止自己被取代,你要借助外来的力量?”
“不错。我为了向义父证明自己的能力,投入太多精力在广运盟的生意上,不但疏于练武,连人心也渐渐被老二笼络过去,长此以往,只怕用不着倚仗出身,老二就可将我打垮了。故而我只能铤而走险,联络金人,何况他们能为广运盟带来巨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没料到老二更快一步,我倒也输得心服。”
“这……又是何必呢……”薛真闭上眼睛,仔细揣摩两位兄长的心理,却始终不解,让他们走到这一步的那些缘由,真的值得这般看重么?
他不懂他们,正如他们不懂他一样。
“你要记得一件事。”薛泰道。
“什么?”
“日后面对老二时,切不可这样心慈手软,否则必是死路一条。他对你的杀心,已不是一日半日了。还记得偷袭过你的维扬道场的四大教习吧?他们实是老二的人。”
薛真不由大惊,薛泰却一脸哂笑,似在嘲讽他的后知后觉。“老二早在扬州布局了,只是他低估了那个方子申而已。可是最后阴差阳错,方子申又投靠了他,维扬道场终究还是落到他手中,美中不足的,只是当时没能杀了你。”
看薛真的表情由错愕到犹豫再变得坚决,薛泰满意地笑笑,猛然探出左臂,向薛真咽喉抓去。薛真心思全然不在此处,突见薛泰五指闪电般逼近,下意识地一挺长剑,登时血光迸现,“珠光”穿透了薛泰的胸膛!
“大哥!”在薛妍的嘶声哭喊中,薛真看见了薛泰脸上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五章 追逐(上)
无力摆脱欲望纠缠的你,早就决定以死来寻求解脱吧……在这一瞬间,薛真似是完全明了薛泰的心意。他早料定薛真一定会来找他,那批三天前运出的兵刃,只是为了坚定薛真出手的信念罢了。
童年的记忆电光石火般从脑海中划过,珠光剑上点点滴落的仿佛不是鲜血,而是眼泪。
薛泰的死,并没有带来什么麻烦,相反,上至建康知府史正志,下到总舵所剩无几的帮众,都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感觉。于是,曾经雄踞一方的广运盟,就这么悄然地从建康地界上退出。
虽然如此,对薛真的通缉并未撤销,在最有力的证物??信和玉佩踪影全无的情况下,唯一可以坐实薛泰罪名的,就只有那批已经运往北方的兵器。只有在被他人发现之前将其追回,才有望变成证据不足,不了了之的局面。
顺江而下的一艘狭窄小艇上,薛真身着船夫短褂,手执一根竹蒿,神情不无凝重。世事多变,就在一月之前,他饱览了秦淮河上的万种风情后,乘着楼船,品着佳酿,一路指点江边美景,意气风发地到了扬州。而如今物是人非,在扬州跌跌撞撞,回建康更是狼狈不堪,这一次再走大江水道,广运盟三当家已经变成了官府通缉的疑犯,一身潇洒的绸衫也不得不换成船家装扮。至于秦淮风月,更加没有恋栈的心情,一个月来的剧变,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五味杂陈之中,还是苦涩占了多数。
广运盟的变化,在江湖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传闻满天乱飞,不一而足。不过广运盟的生意倒没有受到影响,薛德的雷霆手段,震慑了不少趁乱蠢蠢欲动的人,试想,他对手足兄弟尚可如此,一般人又如何敢于招惹他?出奇的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狂书生”薛启,却不见有任何动静,难道他金盆洗手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兄弟阋墙的事情都可以不闻不问?
是非难辨之下,义父也定是为难得很吧?抑或对于义父来说,大哥的份量还不足以让他再次与这肮脏的江湖发生接触呢……关于薛泰的死,倒是余风出了个主意,既然除了薛妍,没人看到薛泰是死在薛真剑下,那么不若放出风去,便说是他是遭薛德手下暗害。这样一来,江湖上又将平添许多揣测,避免所有的舆论一面倒向薛德。漫天流言之中,只要没人拿得出切实的证据,究竟是薛德是大义灭亲的好汉,还是冷血恶毒的弑兄者,就永远不会成为定论。
虽然不愿意利用已逝的兄长,不过无疑在颓势之中,这样做对薛真最为有利,因而这个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计议定后,薛妍返回临安见薛启,而薛真则拒绝了弄影、余风等人随行的要求,独自动身上路。弄影明白他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心情,便也乖巧地没有偷偷跟来。
众人都觉得,那批货物薛泰一定会选择较为安全的陆路运送,薛真却不这样以为。在双方通信中断,失去联络的情况之下,金人若不愿放弃,只好选择在原地等候。而这原地,最有可能是运河与淮水相交的楚州边境,因为广运盟的生意,十之八九都是通过水路运输的。何况,最危险的路线也最安全,这符合薛泰一贯的虚实之道。所以薛真驶着速度极快的小艇,寄望于在货船到达边境前将其截下,只是通过扬州时会否被薛德发现,已经不是在他控制之内的事情了。
扬州的醉月轩,此时正是一片热闹非凡,广运盟新总舵的建立庆典,对于江淮一带混饭吃的大小帮派来说,自是不容错过。扬州官府和地方豪绅,也纷纷遣人道贺,一时间宾客如云,彩礼堆盈。
这等喧闹场面上见不到广运盟当家薛德,众人不免有些遗憾,不过薛德的脾气众所周知,又怎会喜欢这些拱手寒暄的调调?好在刚刚升任总管的“银鼠”裴冲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也不会让这些贵客感到受了冷落,何况薛德手下的得力干将“金鹏”程万里和“碧蛇”孙玉都到了场,他二人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向来不轻易抛头露面,这次可算是给足了这些宾客的面子。
至于美酒佳肴,俏婢娇女,更是呼之即来,让众人觉得这薛二公子并非传说中的冷酷无情,说不定广运盟在他的手中,还会让别人比以前好混些。
而在薛德的居所梓园,薛德正独自会见更为重要的客人。
“杜纯那老头,明明是弄丢了紫金匣子,却偏偏说自己从未见过,也真是气人,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亲自动手。”说话之人气势雄浑,却赫然是铁剑门五大护法之首,明明应该和广运盟不共戴天的山水行大老板韦帆扬!
“他就这脾气,打死也不肯丢面子。”薛德淡然道,“不过我们做到这一步也已足够,薛真从小在胭脂堆里混迹,并非经得起风浪的人,只要有这个罪名压着,他死不死倒也无关大局。”
“嗯,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韦帆扬对薛德的心计佩服得五体投地,自两人暗地结盟以来,一切确实是都在薛德算中。在安插在维扬道场中的棋子失效后,他们随即两下夹攻,硬生生把方子申逼得投靠了薛德,随后设计杀死一直牵制韦帆扬的另一位铁剑门护法许安文,又轻而易举地夺取了广运盟,独揽大权。眼下看起来,只要对付了铁剑门门主,广运盟就可和山水行连成一气,称霸南方武林,控制所有的黑道生意。
仿佛看穿了韦帆扬的想法,薛德淡淡道:“韦兄放心,铁剑门落入你手是迟早的事,只不过铁剑门主南宫无忧手段狠辣,你我必得从长计议,小心行事。”
“不错。同为当年叱咤武林的十大高手,南宫门主不像令尊那般把江湖事抛了个干净,虽说山水行的经营基本都是我做主,但门主的眼线,绝不止许安文一个。何况他还有众多嫡系,弟弟南宫无虑也是和他水平相当的高手。”
“韦兄有耐心就最好。既然我已执掌广运盟,便可佯装退却,让出些生意给山水行,韦兄即可更得南宫无忧的信任。”
韦帆扬哈哈大笑道:“如此便多谢当家了!”
“嗯……”薛德微一沉吟,“当家这称呼不好,总让人想起薛泰,从今后便改叫盟主吧!”
韦帆扬告辞后,薛德转入内堂,林雪涵正揽镜梳头,如画中美人,分外温柔娴静。
见薛德进来,林雪涵放下铜镜道:“既然与他结盟,何不早说?白白打了一仗。”
“苦肉之计,总会是有用的。”薛德冷冷道,“倒是对付这南宫无忧,我还并没有定计。”
“最简单莫过下毒,不过你定然是不会用的。你喜欢的是能够证明自己才智的计谋,像用毒、人质这类简单有效的法子,反而不入你的眼。”
薛德傲然道:“果然知我心意。我薛德就算使用诡计,也要让人佩服。就好比白菜萝卜,一样能填饱肚子,为何人们还要费煞苦心烹调佳肴?其意境不同耳!”
林雪涵扑哧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