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奉张的如意算盘在直奉战争的前夕,竟一一落空:
第一、段琪瑞虽与奉方交欢,但不肯出全力为奉系支援,且态度突趋消极,皖系大将除了张敬尧、张宗昌、吴光新跃跃欲试而外,其他的都在天津不作活动。
第二、张勋虽然想东山再起,可是他的旧部久已星散,或则离心离德。皖督张文生表示中立,且与江苏共商保境安民。
第三、孙中山的北伐军受扼于陈炯明,因此李烈钧入赣之师延期出发。
第四、豫督赵倜与奉系暗通款曲,但因事机不密,故吴佩孚得以先发制人,抽调湘鄂军队兼程入豫,以神速的举动解决了心腹之患。奉军虽已入关,却来不及援赵。
至于直系,由于曹氏弟兄自始不愿与奉系兵戎相见,所以吴佩孚有孤掌难鸣之苦,到了4月11日直系在保定召开会议,一致主张抗张拒奉,曹锟且将其主和的兄弟曹锳撤去师长职务,并将直系全军大权交给吴佩孚指挥,而曾经衔命三度出关担任调人的王承斌也率其部下劲旅参加直军,担任西路司令。保定曹氏洛阳吴氏重新团结,力量大增,情势突变。同时由于孙中山的北伐军未能出动,吴佩孚遂得将驻湘的直军北调参战。对河南赵倜的反叛能及时制止,并将陕西方面缩小防线,使兵力能集中运用。
奉系开始时极端强硬,布置亦极周妥,可是在酝酿过程中发生了很多变化,因此态度亦渐转缓和,希望用时间来调整其不利形势。直系开始时虽处于不利情势下,可是慢慢地转向有利,因此士气激昂,利于速战,吴佩孚把握着握这种有利形势,压迫奉军立即作战,以期达到速战速决。
直奉战争,东路在津浦线,西路在沿京汉线及其以东地区进行。
4月29日张作霖到军粮城自任镇威军总司令,以孙烈臣为副司令,即日下了奉军的总攻击令。奉军的东路总司令张作相驻落岱,所属有张作相自兼师长的第二十七师及骑兵集团司令许兰洲、张作霖的卫队旅旅长张学良等部,开战前这路奉军缩短防线撤回到马厂以北。西路总司令张景惠驻长辛店,所属有张景惠自兼师长的奉军第一师及第十六师师长邹芬、第五混成旅旅长齐占九等部。奉军全部约12.5万人。
直军由吴佩孚任总司令,设总司令部于涿州,西路是吴佩孚的第三师在琉璃河、王承斌的第二十三师在固安,东路是张国溶的第二十六师,以及后来加入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均在马厂。直军全部约10万人,人数虽逊于奉军,可是都是久经战阵之兵。
在这次战争中,有利于直军的行动如:
(一)海军总司令蒋拯通电助直。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杜锡珪通告外交团,声明讨奉。萨镇冰率舰北上,海筹、海容两舰驶秦皇岛,江利、江元、楚同、楚谦四舰驶大沽口,威胁奉军后方。都是壮直军士气和声威,而寒奉军之胆。
(二)张宗昌奉张作霖密令,率领一部分奉军,由海道绕至青岛,拟假道直趋山东,这项行动被鲁督田中玉所察觉。一方面准备迎击,同时发出通电,请外交部向日本交涉,饬令日本青岛防守司令官禁止奉军登岸,因此奉军突击山东的计划遂化为泡影。
(三)苏浙两省宣布保境安民,奉系计划以浙军扰苏的计划亦告落空。
(四)豫督赵倜和他的兄弟赵杰曾有反直反吴打算,可是由于直军的及时控制,使赵氏兄弟的打算烟消云散。
(五)奉军来自关外,与平津人民生活习惯都不相符,因此军民之间颇不协调。
从4月29日到5月3日,直奉双方都捏造战报吹嘘自己胜利。张作霖且俨然以战胜者自居,每天都有告捷电报发表。直军则随心所欲地发布号外,说北京政府已将张作霖免职,且派张锡銮为东三省巡阅使,冯德麟为奉天省督军。
4月29日前,直奉两军前线已有零星接触,枪炮声断断续续,29日双方正式开火,在北京可以听到长辛店传来的隆隆炮声,不少外国人怀着好奇的心情,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战地观战。
整个战争,在长辛店、固安和马厂展开,而最激烈的炮火则在长辛店和琉璃河之间,两军屡进屡退,伤亡无算,奉军集中炮火向直军阵地猛轰,吴佩孚则严令长辛店方面直军前敌指挥董政国坚守阵地以疲奉军。
奉军猛攻,直军坚守,这样相持了一天一夜,至30日,吴佩孚下令改守为攻,奉军亦集中火力坚守阵地。
5月3日奉军大炮严重威胁直军阵地,奉军东路统帅张景惠忘却了张作霖半攻半守的命令,向直军阵地前进。这天晚上,吴佩孚探知奉军炮火消耗不少,乃以大队直军猛攻正面,另派精兵数千绕道前进,借田间伏兵引至奉军后方。4日直军径扑卢沟桥,奉军腹背受敌,炮弹也告用罄,同时直军张锡元旅由陕西潼关赶来增援,兼程疾运,抵达良乡宿营。最紧张的时刻吴佩孚亲率卫队在前方堵截,因前方炮火剧烈,有许多直军抵抗不住,往后溃退,吴在战地上予以制止。
5月5日直军增援的张锡元旅加入战斗,直冲到丰台,奉军张景惠仓促由丰台退出,于是长辛店遂落入直军手中。张景惠先退到卢沟桥,直军进逼至奉军东路司令部所在地落岱。中路固安方面奉军获悉长辛店失守,西路奉军溃败,军心大乱,也相继溃退,纷向天津逃窜。
东路奉军颇有小胜,不幸张学良受伤,迨听到西路战事失利,也开始溃退。李景林率部退保良王庄、独流,再退山海关。
奉军各路俱败,张作霖5月4日还赶到落岱,企图挽救颓势,但大势已去,他才匆忙地回到天津下总退却令。第二天即退至滦州,以开平为第一道防线,令李景林扼守,古冶为第二道防线,令张作相防守,滦州为第三道防线,张作霖自己坐镇,昌乐为第四道防线,令孙烈臣扼守。
直军也调整战线,集中兵力,以胥吾庄为第一道防线,由彭寿莘担任,芦台为第二道防线,令穆旅担任,军粮城为第三道防线,由王承斌担任。
长辛店直军大捷,决定了战场的胜利。而长辛店奉军之败,在于奉军第十六师停止战斗,十六师原系冯国璋的旧部,本属直系,师长王廷祯被奉系赶走,改派邹芬继任,奉系把该师摆在前线攻打直军,正和两年前皖直战争时,皖系把原属直系的第十五师摆在前线充当先锋一样,他们都是遇有机会就要倒戈。
奉军战败后,徐世昌于5月5日下令饬奉军退出关外,令云:
“前以直隶、奉天等处军队移调近畿一带,迭经令饬分别撤退,乃延不遵行,竟至激成战斗。近数日来,枪炮之声不间昼夜,难民伤兵,络绎于道,闾阎震惊,生灵涂炭,兵凶战危,言之痛心。特再申令,着即严饬所部,停止攻击。奉天军队即日撤出关外,直隶各军亦应退回原驻各地点,均候中央命令解决,务各凛遵!此令。”
另有一道命令是查办罪魁的,令云:
“此次近畿发生战事,残害生灵,折伤将士,皆由于叶恭绰、梁士诒、张弧等构煽酝酿而成,实属罪无可逭。叶恭绰、梁士诒、张弧均着即行褫职,并褫夺勋位、勋章,逮交法庭,依法讯办!此令。”
查办令未下将下时,梁士诒的左右劝梁通电声辩,梁说:“洪宪之役我也是罪魁祸首,替人受过,今天又何异于前。张江陵答吴尧山说:二十年前曾有一弘愿,愿以身为蓐荐,使人寝处其上,溲溺垢之,吾无间焉,有欲割取吾耳鼻者,吾亦欢喜施与。我虽然不敢自比江陵,但亦心响往之。查办令下,正好放舟海上,回家侍奉老父。”
4日晚有一通长途电话从北京打到天津梁士诒的寓邸,请梁亲听,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代理国务总理周自齐。周说:褫职令将下,自己代理总理,应该副署,可是深感对不住数十年的老朋友,所以先行奉告,请求谅解。同时劝梁即日离津,怕未来局势变化无法控制。梁答:“谢谢子廙(周自齐)兄,并请代我转谢东海(指徐世昌)。多承关爱,永铭五内。我们两人相交数十年,亲若手足,将来历史上记载说周自齐副署查缉梁士诒,也是政治史的一段趣话呢!”
叶恭绰褫职后,由高凌霨代理交通总长。
7日梁士诒偕叶恭绰、刘展超、郑文轩、王季子、黄质中、李达牧等离天津赴日本。卜居长崎。
吴佩孚击败奉张后,威名大震,蒋方震曾称道吴是中国武将中最杰出之将才。吴在洛阳练兵时,曾将岳武穆的满江红词修改为军歌,慷慨激昂。
直军告捷后,吴佩孚赴军粮城视察(军粮城是奉张大本营所在地)。5月7日由军粮城回到天津。这时他的声望之高,到了顶点,中外旅津人士都纷纷要求晋谒这位秀才出身的吴大帅。吴佩孚接见这些人士时,高谈阔论,昂然自得,听者击节赞赏,五体投地。趋炎附势之徒,颇以能见吴将军为荣,或者则奔走欢告说吴将军厚我!
吴佩孚在天津也曾和许多北洋元老见面,曾做过东三省总督的赵尔巽劝吴勿为己甚,适可而止。吴冷冷地瞟了赵尔巽一眼,傲然说:“从前提拔张作霖的,就是您,胡匪祸国家,追源溯始,您也该负责任,还要替他说情吗?”气得赵尔巽脸都青了。
吴一再催促北京政府下令惩办张作霖,同时自愿辞去两湖巡阅使,因此外间有废除巡阅使制度的传言。
5月10日北京政府下令裁撤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免去本兼各职,听候查办。
5月11日北京政府再令裁撤蒙疆经略使,并根据直系意见,调吴俊升为奉天督军,任命冯德麟为黑龙江督军。
同一天,东三省议会联合会和沈阳各团体通电不接受北京政府罢免张作霖的“乱命”。第二天(5月12日)张作霖在滦州宣布独立,改称奉军总司令,并发表对外宣言:
“……对于友邦人民生命财产力加保护,所有前清及民国时期所订各项条约,一概承认,此后如有交涉事件,请迳行照会滦州本总司令行辕。自本月一日起,所有北京政府订立关于东三省、内外蒙、热河、察哈尔之条约,未得本总司令允许者,概不承认。”
由于张作霖独立,所以北京外交部亦照会各国公使:“今后东三省一切事务,非经中央政府核准,概作无效。”
奉军战败后,日本外相内田发表了对东三省局势严守中立的宣言。《朝日新闻》公开著论反对“拘守中立”。主张进一步作适当的处置。内田宣言本来是外交烟幕,实际上日本的野心分子都主张支持张作霖独立,因为他们不欢喜吴佩孚,吴曾攻击亲日派。东京曾有“张作霖后援会”的组织。
其实,日本的野心家把张作霖也看错了,以为可以收买张作霖,实际上奉张的长处就是他有独立人格和意志,绝不肯做卖国行为。日本人想乘奉张战败自保之际,予以支援,借以换取对东三省有利的代价,日本人实际上是错了,因为奉张虽然战败,但却还有余力自保东三省。
6月4日张作霖自称为东三省自治保安总司令,再一次发表了“闭关自治”的宣言,并派孙烈臣为前敌总司令,杨宇霆为参谋长。杨宇霆字邻葛,是奉天法库县人,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生。
奉军在秦皇岛附近陈庄、牛庄一带曾与直军前敌司令,暂编第一师师长彭寿莘、副司令、第十五混成旅孙岳两部接触。孙岳是曹锟的养子,清末由第三镇炮兵排长一步步提升为管带,因参加滦州起义,几乎被杀,是曹锟暗中通知他逃走的。
直皖战争时是直军的团长,现在则升到旅长了。
从6月8日直奉两军战至13日,奉军一度获得胜利,沈阳且曾举行祝捷大会,大肆宣传,可是直军也在九门口转败为胜。13日沈阳各国领事联合向奉张提出警告,认为榆关战事影响国际列车的安全,张作霖不得已乃接受了英国教士扬古、美国教士普来德为中间人的停战建议。
6月18日直军全权代表王承斌、彭寿莘,奉军全权代表孙烈臣、张学良,在秦皇岛海面英国克尔富号军舰上签订了停战条约,以榆关为两军界线,19日起奉军撤出关外,直军除酌留一部驻防榆关外,大部都撤回原防。关于张作霖的地位问题,北京政府拒绝撤销5月10日的处分命令,东三省省议会仍请张担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并加推孙烈臣、吴俊升为副司令,对北京政府仍然保持独立的姿态。
直奉之战,奉系失败的原因主要是:
(一)张作霖看不起吴佩孚。张作霖虽然比吴佩孚小四岁,可是在北洋系统上,却比吴的地位高多了,张在袁世凯时代就崭露头角,获袁的拢络垂青,地位仅次于北洋三杰(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与曹锟可以分庭抗礼,吴佩孚一直是曹锟下面一员战将,直到衡阳撤兵时才被国人所知。
(二)奉张采取联曹制吴的策略,然而直系究竟是直系,正如曹锟所说,亲戚虽亲不如部下亲,曹锟如不跟着吴佩孚走,自己就失去了凭借。张作霖既已取到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