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
应兰涧水淩,清音荷瓣软
墨骓跑了半个多时辰,秋儿被颠得有些难受,蹙紧了眉。又过了好一会儿,司马公子勒紧了缰绳,墨骓停了下来。司马公子下得马来,伸手接秋儿,见秋儿脸色白得跟纸一般,忙问:“怎样?是颠得厉害么?”秋儿扶着他的肩膀从马上下来,看着他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心下一阵感动,道:“没事。”“什么没事?”司马公子道,“你这样子像没事么?真不该放墨骓跑得那么快。”秋儿道:“公子莫要自责,知秋走走就好了。”司马公子看了看她,见秋儿只是微笑,便领着她往前走去。
小路两旁都是高高的野草,都能长得和人比肩,有的甚至比人还高,长长的叶片边儿上似是生着倒刺,刮在手上便是一道细小的口子。秋儿手上被割了好几道,忙把手掩在袖子里。墨骓想是觉得秋儿走得太慢,便低头在秋儿的后背上顶了一下,秋儿未及防备,向前栽了几步。司马公子一手扶住秋儿,喝道:“作甚么?想吃鞭子么?”墨骓停了下来,低垂了头,又凑到秋儿颈边蹭了蹭,秋儿心道:这马儿都快成精了。伸手摸了摸它脸,对司马公子道:“墨骓不过是。。。。。。开玩笑,公子就别较真了。”司马公子笑道:“没见过为马求情的。”转对墨骓道:“今儿这顿鞭子记下了。”
走出那片长草,地上渐渐湿了,秋儿同司马公子走到一个渡头上,见近岸处生着很大一片极深的芦苇,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中间留出了一条水道,蜿蜒伸到苇丛里。一条乌篷船等在那里,里面钻出个精干的汉子,穿着白褂,露出结实的胳膊,见到司马公子,抱拳行礼道:“将军。”秋儿心里一阵发苦:这回不见山贼,改见水匪了。那汉子看到秋儿,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意,抱拳一礼,道:“袁九见过夫人。”秋儿脸上一阵红,转头见司马公子只是笑了笑,心头有些气,自从那郎中第一回叫了,后面就总有得她受。秋儿瞥了司马公子一眼,不说话。司马公子走到船上,那船儿晃了两晃,袁九伸手要去扶秋儿,秋儿已上了船,还故意重重地踏了两步,船晃得更厉害了。秋儿是蜀中人,从小在长江边长大,最惯的就是坐船,被马儿颠了这一路,刚才又被气着了,正好报复回来。果然司马公子伸手扶住了船篷,稳住身子,转过头来,见秋儿兀自一左一右地走到船篷里来,脸上还甚有得色。司马公子也不管她,在舱里坐下了,等秋儿走到他身旁,便一把拉住她胳膊,把她拽到怀里。秋儿惊呼出声:“你。。。。。。”想起船上还有一个人,便压低了声音嗔道:“你干什么?”司马公子轻声道:“你老实待着罢。”仍是不放她。秋儿脸上飞红,朝船尾看去,见袁九仿佛笑了笑,船桨一撑,船儿已离了岸。
那条水道曲曲折折,船儿行了好一阵,仍是在苇丛里。秋儿只听得船篷和芦苇摩擦的声音,周围却是宁静异常,那莎莎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秋儿本就喜欢那些自然清净的地方,这会儿那悉莎的摩擦声,船桨剪水声,让她觉得格外地宁和,只是伏在司马公子怀里,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总也静不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司马公子拍拍秋儿的肩,示意她朝外看,秋儿往船舱外望去,只见船已离了芦苇荡,眼前是宽阔的水面。秋儿挣开他怀抱,司马公子也就由着她走出舱去。秋儿站在船头上,见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日头减了暴烈,安静地躺在水里,随着波纹轻轻地摇晃着,一会儿被打散,一会又合拢了来。秋儿抬眼望去,远处却是个小岛,上面郁郁葱葱的,船儿正朝着那岛划去。秋儿又想起了水匪,刚才那安宁的心境一下子变成了担心。
秋儿回到舱里,小心地坐到司马公子对面,看到他悠然的样子,脸色也不似上回进山寨时那般阴沉沉的,秋儿便微微放了心,至少不会比看死人更糟了。
船出了苇荡,便行得快了,不一会儿,就靠了岸。司马公子怕秋儿再捣乱,便先上了岸,秋儿心里只盘算着见到水匪的场景,哪有闲情逸致去开玩笑,下了船,也只是跟在司马公子身后,惴惴不安地走着。
上了几步石级,便接着一条青石板的小径,两旁种着海棠,每几步便有一个青花瓷的大花盆,里面植着红的,白的荷花。秋儿正感慨着水匪的雅致,迎面来了两个丫鬟,见到他俩,齐齐行下礼去,道:“将军,夫人。”两双眼睛又都好奇地盯着秋儿看,秋儿听到那两个字就有气,被她们看得更是不自在,张口便道:“我不。。。。。。”“都设下了么?”司马公子拽住她手,打断道。“回将军,都备好了,在应兰亭里。”其中一个丫鬟答道。“你们下去罢,不用伺候了。”两个丫鬟又看了秋儿两眼,退下了。
秋儿没好气地道:“将军真是威风八面,无论是山贼还是水匪都对将军礼敬有加。”司马公子很是惊讶地看着她,继而大笑了起来。秋儿见他笑,有些奇怪,只听得司马公子道:“按知秋的意思,平疆就是水匪头了。”又轻声道:“知秋不就成了压寨。。。。。。”秋儿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司马公子一把拉住她道:“别乱跑。”接着问道:“知秋你不饿么?”秋儿的确是饿了,毕竟是大半天没吃东西,却赌气道:“不饿。”司马公子笑道:“知秋你还是吃点罢,这里的厨房可不大好找。”秋儿知他所言非虚,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前面去了。司马公子也不赶她,只是在后面远远跟着。
秋儿走到一个岔路,不敢擅作决断迷了路径,只得停下来等他。身旁正好有一盆荷花,刚才一路过来,也没好好看看,现下正好仔细玩赏。秋儿最是喜欢荷花,见那荷花却与别种不同,花瓣儿只有一层,却是轻纱薄翼的,透着光,煞是可爱。秋儿正看着,司马公子已经走了来,踏上左边向上的石级,对秋儿道:“上边还有许多。”秋儿也不搭理,只跟在他身后。
没走几步,便见一亭,正在那山石边上,亭角翼然,旁边山涧里清泉泠泠作响,涧边着生着十数丛幽兰,轻盈的水雾在兰叶间飘散,凝在叶尖上,又滴溜溜地坠到泥土里。秋儿正看得出神,两个丫鬟迎了出来,秋儿心弦都绷紧了,她现下看见人就紧张,果然,那两个丫鬟齐声道:“将军,夫人。”秋儿无奈苦笑,气都懒得生了,走进亭里坐在桌旁。桌上已摆上了菜肴碗筷,秋儿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两个丫鬟都好奇地看着她,秋儿也就任她们看,嘴里却是不停。司马公子看着秋儿笑了笑,对两个丫鬟道:“你们都下去罢。”“是。”两个丫鬟掩口笑着退下了。
司马公子走来坐到秋儿身旁,看着她在那儿狼吞虎咽。“你不吃么?”秋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问道,称呼上也不尊重了,也不等司马公子回答,便道:“原来你看别人吃就能饱。”司马公子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道:“知秋你的秀色还是管不了饱。”秋儿也不理他,三口两口吃完了,搁下碗筷,坐到栏边,看那清凌凌的涧水激起阵阵雾气,脸上也觉得沁凉。
司马公子看她出神,便问道:“这水匪窝可还不错?”秋儿总是弄明白了这里定然不是什么水匪的寨子,想来应是司马公子的别院,便道:“水匪窝都长这样,人人都要去当水匪了。”“那知秋可愿来当水匪?”司马公子狡黠地笑着,“知秋在船上玩得这么开,水性想也是不错的,必能成大有为之水匪。”秋儿知他打趣自己,也不接话,免得他越说越离谱,忽想起了一事,便问道:“墨骓还在那边么?”司马公子点头道:“它太重,船载了人就不能载它,单独的,谁也不敢去渡它,就让它去玩儿罢。”秋儿看司马公子这般放心,也就不再担心了。
两人用过饭,从亭子里走出来。司马公子带着她七拐八弯地走着,脚下的道路都被浓浓的绿荫遮住,树枝层层叠叠,支起了翠绿的穹庐。走到一个小轩里,秋儿见里面放着棋秤,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到哪儿都是下棋?输了那么些回,亏得你还提得起兴致跟我下。司马公子见秋儿蹙着眉,笑道:“知秋你看着棋就害怕了。”秋儿不说话,当是认了。司马公子道:“平疆可不是带知秋来下棋的。”秋儿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惊讶。“知秋你把眼睛闭上。”秋儿狐疑地看着他,弄不懂他的用意。“不会让你见死人就是了。”司马公子催促道。秋儿依言闭上眼睛。
司马公子走去,把紧闭的轩窗全都推开。秋儿只觉得眼前突然亮了,一股水汽夹着那熟悉的清香扑面而至。司马公子走到秋儿身前,也不让她睁眼,只问道:“知秋你不妨猜猜。”秋儿微微一笑,道:“荷。”
秋儿睁开眼睛,见司马公子站在轩窗边,脸上带着笑意。又往窗外看去,虽然自己猜得一点不错,还是为眼前的景色动容。轩窗外一个小池塘,开满了荷花,都和那盆里栽的一般,花瓣薄如蝉翼,映着洒落下的阳光,幽幽地闪着光。密密的荷叶下,偶尔冒出一两朵睡莲,现在天光还亮,花朵还闭着。秋儿看得醉了,也没注意此时司马公子正看着自己。
半晌,秋儿回过神来,转过脸,唇将将碰到司马公子的手背上,赶紧低下了头,心里一阵打鼓:他伸手是要作甚么?怎么迟不迟的被我撞上了。司马公子的手停了一瞬,轻轻抚过秋儿的脸庞,秋儿只觉得脸上一阵烧,低声道:“公子你。。。。。。”司马公子吐出一口气,道:“我们上别处看看罢。”秋儿脸上犹自烫着,应了一声,跟了他出去。
一路沉默,秋儿觉得甚是尴尬,便开口道:“公子这里的荷花和别处的很是不同呢。”“是水不同罢,”司马公子道,“这荷花都是从三弟别院里匀来的,到了这里便换了模样,三弟又挖了几棵回去,却没开出这样的花。”秋儿听他提到滕公子,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便问道:“公子,你和王爷还有滕公子这排行可有些奇呢。”司马公子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论排行的时候,三弟说什么士农工商,虽在年岁上比王爷大,但排行上不能占先,王爷是皇亲,自然排在首位,三弟家是经商的,便排在了末位。”秋儿点点头,笑了笑。
刚走上一条林荫小道,迎面来了个丫鬟,秋儿瞅着有些眼熟,走近一看确是青瑛。秋儿迎了上去,唤道:“青瑛。”青瑛行下礼去,道:“将军,夫人。”秋儿整个人都僵住了,道:“青瑛,你怎么也。。。。。。”她还道青瑛最是知根知底,总算能见着个正经说话的人,哪知她也随着乱喊。秋儿见青瑛脸上泛起微笑,知道她是故意,想想定是得了司马公子授意,说她也是无用,便不再接下去。只听司马公子道:“青瑛你来得正好,叫她们收拾一下,晚间夫人就住在清音轩里。”秋儿心里发火:你还不让我回去了。刚要抬出飞歌来,便听得司马公子道:“你去趟秋月阁知会那飞歌一声罢。”青瑛应了,退了下去。司马公子转过头,见秋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笑道:“让满池的荷花伴着知秋,不好么?”
辗转还入眠,仃伶又回暖
秋儿辗转反侧了良久,虽然荷花的清香让人很是舒泰,她自己也是困得紧,但一想到司马公子就睡在外面的榻上,就不敢入睡。适才秋儿要睡的时候,看见他进来,惊讶道:“公子有什么事么?”“没事,准备睡了。”司马公子说罢便往床上一躺。秋儿一阵发窘:你睡这里,我往哪里睡去?心中一阵气恼,转到窗边坐了,望着月下的清荷。司马公子见她不说话,站起身来,走到秋儿身旁,道:“夫人还不休息么?”秋儿不去理他,只瞪了他一眼。司马公子笑了起来,复又柔声道:“知秋你好好休息罢。”便步出门去,在外间的榻上躺了,没过一会儿,便听得他匀净的呼吸。
秋儿撑了好些时候,眼皮越来越重,一阵困意袭来,秋儿合上眼,沉沉睡去。
月儿一早便醒了,见滕公子仍闭着眼,也不叫他,坐起身来,想下床去,手却被捉住了,月儿回过头嗔道:“醒了还装睡,尽捉弄我。”滕公子把月儿拉倒在怀,吻在她眉心里,道:“月儿那么早起来做什么?”月儿道:“醒了自然就起了,谁跟你似的赖着。”滕公子拍拍她的脸颊,笑道:“月儿教训起人来了。”又问道:“月儿,今儿带你去柜坊,可好?”月儿道:“你不是说事情还没过,还要关我几天么?”滕公子道:“我再不让月儿出去,月儿心里不知怎么怨我呢。”又道,“自家柜上,又有我陪着,不打紧。”月儿总算是可以出门了,很是喜欢,推开滕公子道:“还不赶紧起来。”滕公子笑道:“月儿真是勤恳,以后月儿就替我去柜上罢,我乐得多睡一会儿。”说着已经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