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的,只顾悠然喝茶。
“行了行了,也不嫌丢人。”老头拉拉我的胳膊,把我的目光拽回来。我很郁闷地“哼”了一声。
吴警长又对我说:“我已经关照了警所的人,不准他们再把你关进号房。凌沐风家里也不能去了——他已经有了准备,你再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无奈咧嘴:“你这是要断了我的后路?”
“没错。”老头略带得意地看着我,“你今天晚上已经没处可去了。你要是继续留在峰安,就等着被凌沐风收拾吧。”
我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拣起那火车票说道:“好吧——我走。”
老头满意地笑了,他掏出块怀表看了看:“离发车还有两个钟头。我再陪你聊会,然后送你上车。”
我苦笑着说:“你对我这么不放心?非得亲自把我押送出这个镇子?”
“哎!”老头挤着眼睛抱怨道,“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堂堂一个警长,别人想让我送我还不送呢!”
我无话可说了,只能忿忿低头,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条全都扒拉进肚子里。
吴警长说到做到,果然陪我等到了发车的点儿。他一路把我送上火车,然后隔着车窗跟我道别。
眼看着火车就要开了,老头最后嘱咐我说:“千万别一个人回峰安,有事先来县城找我。”
我含糊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远处小站的入口处。先前在饭馆喝茶的那个男子此刻就站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向我们窥视。直到火车喷着汽笛缓缓启动,他这才转身消失在站外。
吴警长伫立在站台上,目送着火车载着我渐行渐远。他的身形在暮色中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剪影,看似瘦弱但姿态坚定。
他们都以为我走了——不管是凌沐风还是吴春磊。凌沐风的手下,还有镇警所的那帮警察,他们都可以用放松的心情来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个夜晚。
当他们放松的时候,我才有更多的机会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火车停靠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我下了车,开始沿着铁轨往回走。这一路不紧不慢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等天色大黑的时候,我已然又回到了峰安镇外。
此刻夜色尚不算深沉,镇子里星星点点仍亮着烛火。我便在火车站外找了个避风处,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这一天实在是疲惫了,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却见镇子里已是黑压压一片,再见不到半点灯火。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向镇子内走去。
等我来到镇子外围的那片河滩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不远处几幢小楼矗立在黑夜中,像是一群棱角分明的怪兽。我深吸了一口气:前方就是东山县精神病院。我挂念的女孩正被其吞噬在阴森恐怖的牢狱中。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医院的院墙外,用手抓住墙体上的格栅,双脚发力蹬踏,很快便爬到了墙头上。我四下看了看,却见整个院区基本上都被黑暗笼罩着,只有个别地方还闪着昏暗的灯光。附近则不见一个人影,死寂一片,如坟场般毫无生气。
我从墙头跳下,随即便一溜小跑穿过了前排的门脸楼,来到了后院。正当中一幢两层小矮楼就是女孩所在的重病区了。我躲在一个背阴的墙角暗自观察,那小楼的楼门倒是开着的,但一进楼就有一个护士站,我如果从大门进去,多半会被值班的护士发现。略一斟酌之后,我又猫着腰溜到了小矮楼的背面。我记得这里有一扇窗户通着一楼的走廊,而且那窗户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护士站的观察死角,我若从那里进去便可以不被值班护士发现。
到了窗下伸手摸了摸,窗棂是松动的——那窗户并未锁死。我心中窃喜,忙将窗叶轻轻拉开。再探头往窗内看去,却见眼前一条幽长的走廊,走廊那一头油灯闪烁,果然有护士值班。我为自己的正确选择暗自庆幸,同时蹑手蹑脚从窗口爬进了楼内。走廊两边都是病房,而不远处就是通往二楼特护室的楼梯口。我正准备上楼时,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我心中一惊,想要从窗口爬出去已来不及,情急之下便往旁边的病房门口一躲,后背紧紧地贴住门板,借着门墙的凹槽掩藏身形。
不过那凹槽实在很浅,只能堪堪遮住我一半的身体。我这么躲在里面,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没过片刻,楼上下来那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人只要往窗户这边瞅一眼,我必然会被发现。幸运的是,来人的脚步声并未停留,而是径直向着楼门的方向而去。我稍稍松了口气,把头略探出去窥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也是个护士,想必该是在二楼护士站值班的那位。
我心神甫定,把脑袋撤回来继续躲藏。这一转头不要紧,无意中看到的一幕却把我吓个半死!只见一张苍白的面庞正贴在我的脑后,和我仅仅隔了一道门上的铁栅。那面庞上两只眼睛乌洞乌洞的,如死鱼般紧盯着我。
我差点惊叫出声,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而门内那人竟也学着我的动作,伸手把嘴死死捂住。我松了口气,暗想:这幸亏是个疯子,要不然我的行踪已然暴露了。
耳听得那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后在走廊的那一头停了下来。随即从护士站那边隐隐传来说笑的声音。看来是二楼的护士呆得无聊了,便下楼来找一楼的同伴聊天解闷。这倒正给我提供了方便。机不可失,我赶紧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踱到楼梯口,然后又快步向二楼赶去。到了二楼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护士站里虽然点着油灯,但果然是空无一人。我这便放心过去,从值班台上找到钥匙,随即直奔女孩所在的病房。
用钥匙先后打开两道房门,一切都很顺利。我进到病房里,借助昏暗的夜色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孩。她紧闭着双眼,手脚都被捆缚住,嘴上也套着口罩,面色憔悴不堪。
我心中又怜又痛,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女孩睡得很浅,一下子便惊醒了。她先是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当看清是我之后,她的神色松弛下来,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汩汩而落。
我先帮女孩揭掉了口罩。女孩急切想要说话,我忙把食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女孩会意,把声音压到最低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悄声回道:“我说过会来救你。”一边说一边去解女孩手脚上的束缚。刚刚解到一半,忽听楼下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我知道是那护士要回来了,连忙冲出病房,把那串钥匙放回原处。然后我又回到病房内,轻轻把房门虚掩好,附耳在门后倾听。
耳听得那护士上了楼,搬椅子坐下,此后便没了声响。我料知她没有发现异常,便又回到那女孩身边,继续帮她解手脚上的绳扣。女孩把嘴附在我耳边,充满忧虑地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我摇摇手,示意她先别着急。等把绳索全都解开了,我这才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一会你看我的手势。我如果挥手,你就床上发出些声响来,要让外面的护士听见。如果那护士过来查看,你就躺在床上别动。明白了吗?”
女孩看着我点点头,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我静悄悄走到病房门口,在门内墙后躲好。然后我便冲那女孩挥了挥手,女孩按照我的吩咐,在床上摇晃着身体,并用手脚踹踢床板,发出的声响在静夜中已足够让屋外人听见。值班的护士很快发出嘟嘟囔囔的抱怨声,她快步向着病房走来,手里的钥匙叮当作响。
我在门后屏住呼吸,只等那护士开门而入。不一会那护士就来到了门前,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随即发现虚掩着的门没等开锁就已经松动。她诧异地“咦”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把门一拉,顺势已将那护士拖进了屋内。护士大骇失色,张口正要叫时,却已被我捂住了嘴巴。那护士拼命挣扎扭曲,但她一个女子又怎拗得过我的力气?我将她拖到床前,同时低声对那女孩说道:“快,把她绑起来!”
女孩如梦初醒,连忙跳下床帮忙。那绳索都是现成的,现在正好用在那护士身上。我们配合着将那护士捆缚好,又给她戴上了噤声的口罩。护士便动弹不得,嘴里也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这种境遇正是几天来他们强加给女孩的,现在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深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制服那护士之后立刻便拉着女孩的手,低语道:“跟我走!”女孩“嗯”地一声,神色既激动又紧张。我们出病房下得楼来,女孩急匆匆要往楼门口跑,我连忙将她拽住,指着不远处那扇打开的窗口:“走那边!”
女孩折转过来,跟我一同向窗口跑去。到了窗边,我正扶着女孩往外爬时,忽听一个声音问道:“你们去哪儿?”
我蓦然一惊,而那女孩更是吓了一个哆嗦。待回头看时,说话的却是先前和我对视的那个疯子,他扒着病房的铁栅,死鱼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两个。我深知跟他无法纠缠,便催促女孩说:“快出去,别管他!”女孩加快动作爬出了窗外,我则回视着那个疯子,同时用手掌捂住了嘴,想骗对方如法炮制。
可这回对方却不干了。他眼见女孩翻出了窗外,立刻扯起嗓门大喊起来:“带我一起走,我也要出去!”
这喊声传出老远,走廊那头立刻有护士的声音回问道:“怎么了?”我见事情已经败露,抢到窗口只管往外爬。就在翻出窗外的刹那,我听见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护士的呼喊:“病人逃跑啦!”
原本死寂的院子骚动起来,灯火在各处点燃。我咬咬牙,拉起女孩全力往院外奔跑。大门方向有警卫值守,肯定是去不得了,我便反道奔向后院。好在后院的院墙也是栅栏式的,攀爬起来并不困难。我先让女孩踩着我的肩背爬上墙头,然后我自己也爬上去。随即我抢先跳出院外,等站稳之后才招呼女孩往下跳。女孩也不含糊,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我迎着她下落的方向张开双臂。这样女孩便正好扎进我的怀里,缓冲了她坠地的力道。不过即便如此,女孩着地的时候还是“哎唷”喊了一声。
我忙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女孩皱眉道,“脚稍微有点扭了。”
“还能走吗?”我一边追问一边向院墙内观察:只见几个守卫已经打起了火把,正乱哄哄向这边赶来。
女孩道:“能走。”说着便抢着往前迈步,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她倒的确能走,只是步伐略有点蹒跚,我从一旁搀住她的胳膊,两人急匆匆想要逃往远处。
刚走出去没多远,却被一汪河水拦住了去路。定睛看时,禁不住连声叫苦。原来这精神病院的后墙竟是紧贴着山河而建,现在我们要不就渡河而去,要不就只能沿着河岸横向奔逃。
身后的追兵此刻已赶到了围墙边,很快便会翻墙而过。如果我们横着跑根本不可能脱身。没有别的选择了!我紧抓住女孩的手问道:“你怕不怕水?”
女孩用漆亮的大眼睛回视着我,语气坚定地说道:“有你在我就不怕!”
“好。”我四下里寻了寻,很快在岸边找到了一截从山上冲下来的圆木。我把圆木推到河水里,告诉女孩:“你下去抱紧那块木头,我带你过河。”
女孩点点头,随即勇敢跳进了水中。她抱住那块木头,整个人半漂在水面上。我也跟着跳下去,双手抵着那圆木,两腿则用力划水,把女孩向河对岸推去。因为河水由山流汇成,越往中心去时水流便越是湍急。我渐渐感觉有些吃力,终于在水流最急的地方我不小心手一滑,那截圆木受了侧力,再加上河水冲击,竟在河中心旋转起来。女孩“啊”地惊呼一声,从圆木上滑落,转瞬便被河水吞没。
我连忙吸气潜入水下,拦腰抱住了女孩柔弱的身躯,然后把她顶出水面,大喊道:“快,抓住那根木头!”
女孩反手抱住身边的木头,剧烈咳嗽着。
“你没事吧?”我也凑到那圆木上,大声问道。
女孩没有回复,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失了神智。我便不再多问,只拼了命地向着对岸划水。只是这里水流着实湍急,每前进一尺都异常费力。
女孩这时渐渐回过神来,说道:“你不用管我了,自己游自己的吧。”
我断然摇头:“别胡说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女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藏了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倾诉。然后她忽然一松手,离了那圆木向河水中沉去。
我心中一惊,正要再随她潜入水中时,却见那女孩又从不远处探出头来。随即她身体柔柔扭动,双臂间拍着水面,竟独自向着对岸游去。她的泳姿优美,动作娴熟而轻盈。
我愕然看着她,等她游出去好几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