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虹即将临产,也总得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附近的那几个山洞。大家分头搜寻……”
“找到了吗?”我对结果非常关切。
“找到了。”阿锤停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不是我找到的,是另外一组人找到的……我只是得到消息之后才赶过去……”
“那你们抓住他了?”
“那个猎户?”阿锤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只是找到了孟婆子,还有杜雨虹。”
“然后呢?”
“然后,嘿……”阿锤冲我怪模怪样地挤着眼睛,“你真要听?”
那还用问吗?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阿锤便晃了晃手中的茶碗说:“杜雨虹已经死啦,而且死得很惨!”
死了?我微微一怔,而阿锤则继续说道:“她的肚子被人剖开,肠子内脏全被掏了出来,血漫了一地……”
为了渲染那种血腥恐怖的气氛,阿锤故意压低了声音,表情也做得狰狞夸张。我暗地里打了个寒噤,同时忍不住又要追问:“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嘛……”阿锤翻着眼皮说,“我想多半是因为杜雨虹生不出孩子,所以那猎户就把她的肚子剖开,然后把孩子取走了。你大概不知道吧,胎儿藏在女人的肚子里,要想取出来的话,先得把一堆肠子搬开!”
这得是多么血腥的场景?我简直无法想象!尤其是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身上。我感觉胸口压抑难当,憋了好久才又问道:“为什么?孟婆子不是过去了吗?孩子怎么会生不出来?”
阿锤晃晃脑袋:“那我怎么知道?这话你要问,也得问孟婆子啊。”
“你们当时没有问她吗?”
阿锤道:“问了,但她什么也不说——她已经被吓傻啦。”
“以后难道也没有说过?”
“没有。”阿锤再次摇头,“对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婆子一直守口如瓶。不过她也透过一点点口风,好像杜雨虹临死的时候给她下了诅咒的,不准她乱说。孟婆子这人信鬼神,自然就不敢说了。”
诅咒?我想起了上午孟婆子和吴警长的对话。这次做法事招灵似乎也是和什么诅咒有关。这是不是一回事呢?杜雨虹又为何惨遭剖腹之苦?这些谜团在阿锤这里看来是得不到答案了。我只能问些别的问题。
“那个猎户去了哪里?”
“他跑了,又躲进了深山里。剖出来的孩子也被他带走了。”阿锤说完这句话,正好低头喝茶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他逃走的时候还杀了一个人呢。”
“杀了谁?为什么?”
“是镇上的一个小伙子。就是他首先找到了那个出事的山洞。当时他们一组的有两个人,小伙子赶在最前头,正好和那猎户撞上了。你想啊,那猎户正急着逃跑呢,哪有时间跟他纠缠?直接一刀就捅在心窝子上了。”
“他做事倒也……”我费力地咽了口唾沫,道,“倒也真是心狠手辣!”
阿锤“哼”了一声:“心狠手辣?是,他绝对配得上这四个字!只不过你这话说得太早,真正心狠手辣的事情你还没听到呢!”
我瞪大了眼睛:“他还做了什么?”
阿锤道:“大约半个月之后,那猎户又偷偷从山上下来,他趁着深夜潜入了凌家府上,杀死了凌老爷,并且抢走了凌家的小女儿。”
“凌家的小女儿?那就是凌沐风的妹妹了?”我分析道,“对了,你刚才说凌老爷想要迎娶杜雨虹的时候,凌夫人正怀着身孕,那算起来凌家小女儿不是该和杜雨虹的孩子差不多大?”
阿锤想了一会说:“还是凌家的女孩稍微大点,不过也大不了多少。我记得凌老爷被杀的那会,凌夫人好像刚刚出了月子。”
“嗯……”我又沉吟道,“杜雨虹因为生产而死,那猎户难免要把这笔账算在凌老爷头上。所以他才会下山杀人报仇吧?但是他抢走凌家的小女儿又是为什么呢?”
“他就是个疯子!他对凌家恨之入骨了,后来做的事根本就不能以常理来论断,他已经成了一个魔鬼,一个畜生!”阿锤说到这里,脸上居然出现了愤然的神色。他骂别人是疯子、魔鬼、畜生,可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先前描绘杜雨虹的惨死,他的言语神态间还满是猎奇般得噱头,现在却连他也沉不住气了,这猎户到底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阿锤,心中三分好奇,七分恐惧。
阿锤回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吃了那孩子的肉!”
“什么?!”我惊愕之极,张开了嘴半天没都合拢。良久之后我才摇头道,“这……这怎么可能!有人亲眼看见了吗?!”
阿锤把手里的空茶碗翻过来,用手指在碗口上比划着说:“他从那女婴的屁股上剜去了这么大的一块肉。除了吃人的恶魔,谁还能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
我必须问个明白:“剜肉这事有人看到了?”
“这还用说?整个镇上的人全都看见了!”阿锤顿了一顿,又详细说道,“那天晚上他杀了凌老爷,抢走女孩儿之后,峰安镇就开了锅了。镇上的老少爷们几乎全体出动,到山里去搜寻他的下落。可是山那么大,那人又是个山精,上哪里去找?我们找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只好作罢。那边凌老爷尸骨未寒哪,大伙儿又帮着操劳丧事。可没想到就在断七下葬的那天,那个猎户居然自己又跑下山来了。他怀里抱着凌家的小女儿,直接闯进了凌老爷的灵堂。”
我诧异道:“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锤点头道:“是啊!那天看到他闯进来,大家都很奇怪。他当时穿了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左手抱着个婴儿包被,右手则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猎刀。衣服和刀口上都沾着暗红色的血迹。胆小的人连忙远远躲开,而凌家的男丁,还有像我这样不怕死的汉子则迎上去,把那家伙团团围住,万不能再叫他逃脱了!”
我对阿锤的自吹自擂不感兴趣,只追问:“那包被里的就是凌家的小女儿?”
阿锤说:“不错。一开始我们怕伤到包被里的孩子,所以只是围着那家伙,不敢上前。不过那猎户很快就把包被扔在了地上。凌家人连忙抢上去拣起包被,打开一看,大家都傻了:那女娃儿浑身是血,早已经死得凉凉的!在娃娃的屁股上好大一个血窟窿,竟是被人生生用刀剜去了一块肉!”
“对一个婴儿……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魔鬼?我当时就忍不住了,打头便向那家伙冲了过去。那小子举起猎刀想劈我,我一侧身躲过了,顺势绕到他身后,往他的腿弯弯里使劲一踹!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我又上前把他手里的猎刀一脚踢开。然后大伙儿一拥而上,将那小子死死摁住。大家心里这个恨啊,乱哄哄地一阵拳打脚踢。要不是警局的人及时赶到,那小子只怕当场就要被打死!”
阿锤手舞足蹈,将自己这段英勇事迹描绘得活灵活现。等他得瑟完了,我又问:“后来呢?”
“后来他被带到了警局,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听说他在自杀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那婴儿屁股上的肉就是他用猎刀剜去的。而且他自己也承认:那肉就是被他吃了!”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阿锤问:“你不相信?”
我说:“吃人肉这事,我真的不信。那猎户在山里,飞禽走兽多得很,有必要吃人肉吗?”
阿锤不以为然地瞥着我:“他当然不是没得吃!他是恨透了凌家的人。”
我还是摇头:“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迁怒给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吧?”
阿锤“切”了一声,好像懒得跟我说了。他把茶碗往旁边桌上一丢,说:“你不信拉倒,难道我还要骗你?”
我也没必要跟他较这个真,其实我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是说杜雨虹就是楚云的生母吗?那从她肚子里剖出来的孩子岂不就是楚云?这孩子的事你怎么不提?”
“我还没说到这茬——”阿锤不满地瞪着我,“谁让你老跟我打岔的?”
我摆手道:“好好好,我不打岔了,听你说!”
阿锤这便又道:“那孩子当然就是楚云了。杜雨虹死的那天晚上,那猎户便把刚刚出生的楚云带进了深山里。后来他下山作乱的时候,楚云并没有被他带在身边。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孩子在哪里。直到他死在了警局的大牢,这个秘密也没人知道。当时大家都猜测,那孩子或许生下来就死了?又或许在山里吃不到奶,饿死了?病死了?那猎户怕是因此才着了疯魔,抢走凌家的小女儿折磨致死。”
我暗暗点头,这番猜测倒也有理。这是从现今的结果来看,这种猜测显然是错了。
阿锤这时也把话锋一转说:“过了十年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孩子一直都还活着——那猎户把她托付给了山那边的一个老尼姑。”
“山那边?”
“对,得翻过镇子北面的那座山头。”阿锤解释说,“那里仍然是东山县的地界,但山下却是另外一个镇子了。在那边山里有一座尼姑庵,住着个老尼姑,就是她收养了楚云。那尼姑庵破败的很,基本上没什么香客。而山对面的镇子和峰安镇的来往也不多,所以这事居然一晃十年也没人知道。”
“那最终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尼姑后来死了啊。她临死之前,托人把楚云送回了峰安镇,交到了杜雨虹的娘家人手里。当时杜家已经破败了,楚云的姥爷早几年已经病死,孩子便只能跟着姥姥。要说这事也挺闹心的,这么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谁愿意带啊?不过那孩子又出落得水灵灵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杜雨虹。当姥姥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把这孩子留在身边。嘿,你猜怎么地?没过一年呢,这老太婆也病死了。”阿锤晃了晃脑袋,感慨道,“——你说楚云是不是个扫把星?从她出生的那天开始,就克母克父,刚回来又克死了亲姥姥!”
我心痛道:“那只能说明她的命苦!怎么能因此把她当成扫把星,当成怪物?”
“你还真是被她迷住了?你小心点吧,我看你离入魔怔也不远了!”阿锤斜眼看着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然后他又道:“再说了,楚云是怪物,这话是可孟婆子放出来的。孟婆子对这个女人可是知根知底,她能瞎说吗?”
联想到孟婆子在医院里的表现,我禁不住要问:“她怎么会对楚云那么了解?”
“楚云在姥姥死了以后,变得孤苦伶仃,没人照料。镇上的人都当她是个孽种,灾星,谁敢收留她?最后倒是孟婆子把她领了回去。从此楚云就跟着孟婆子生活,直到她出嫁进了凌家。”
哦。这么一算的话,楚云和孟婆子在一起生活得有八九年。这老婆子几乎能算是楚云的后娘了,难怪她在看到女孩时会显出那样一种情感。我一边想着,一边又问:“孟婆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楚云是个怪物?”
“大概在楚云十一二岁的时候吧——具体就是在楚云第一次发病之后。那病症你也见识到了吧?她会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全都忘掉,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嘿嘿,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这怪病谁都治不好,包括那些县城来的大夫,全都不灵!只有孟婆子能把楚云的魂喊回来。自打楚云发了这病,孟婆子就时不时告诫镇上的人,她说这姑娘是个怪物,要大伙都躲着她点!”
“什么怪物……”我怜惜地摇着头,“她只是一个病人,病人!”
阿锤阴森森地冷笑:“病人?我早就告诉你了,她那是女鬼上身!”
我回想起阿锤先前说过的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当年被虐杀的那个女婴附在楚云身上了?”
阿锤缓缓地点着头,然后他把身体向我凑过来,压着声音道:“这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有人不让我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锤却又把身体撤了回去,他对我露出故弄玄虚般地微笑,说:“其实那个秘密你也看到过,只是你不知道女婴被杀的事情,所以没往那方面去想。”
我愣住了,莫名其妙地反问:“我看到过什么?”
阿锤猥琐地笑道:“就是楚云屁股上的那个胎记。”
我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驳斥:“我怎么会看到她的胎记?!”
阿锤不屑地撇着嘴:“得了吧。你跟她在一起三个月了,还有什么地方没看过?”
“你……”我用手指着阿锤,憋红了半天脸才道,“你这是以流氓之心,度君子之腹!”
“什么流氓君子的,还他妈不都是男人?只要是男人,还能对楚云这样的美女不动心?”
我意识到跟这样的无赖没法交流,只好生生压住不白的怒火。忽然间我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愕然问道:“难道你看到过她的胎记?”
阿锤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说:“我当然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