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睦与夏叔芳经过四年同窗,经过毕业之后的相处,他们之间的爱情从“保密阶段”转为公开,终于在1951年结婚了。
那时候,组织上在科学院宿舍大楼中腾出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房子,作为他们的新房。新房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个小圆桌,两把椅子,仅此而已。这些家具都是公家借的。
举行婚礼的那天,倒很热闹。两个研究所——生物化学研究所和植物生理研究所的好友们都来了,开了个联欢会。大家一边吃糖,一边喝茶,即席发表各种热情洋溢的祝词,祝贺这对志同道合的新婚夫妇在科学的攀登之路上互相帮助,携手并进。
照理,结婚有三天婚假。可是,当时工作正忙,到了第二天,彭家睦就上班去了。
1952年,彭家睦结婚的第二年,有了一个男孩。彭家睦给儿子取名“彭海”,用以表达他对浩渺无垠的大海的向往。他,喜欢游泳,喜欢搏风击浪,喜欢茫茫海疆。另外,取名“彭海”,也是纪念儿子是在上海诞生。
◆入党的时刻
结婚以后,彭家睦更加忙碌。
他一直忙于科学研究工作。从1952年14日开始,他从事一项新的科学研究——原胶原的研究。原胶原是存在于动物结缔组织中的一种蛋白质。这项研究对于全面了解胶原组织以及生物纤维结构与功能,都具有一定的意义。他常常整天在实验室里埋头宰兔子,刮兔毛。把兔毛刮净之后,再从兔皮中提取原胶原。他花了四年多时间,研究发表于1966年的《中国科学》杂志。这篇论文对当时国际上关于原胶原的理论,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发表后,引起了国际上的注意。
彭家睦忙于各种社会工作。当美帝国主义越过“三八”线,把战火烧到中国边境的时候,彭家睦义愤填膺,向上级打了报告,坚决要求参加中国人民志8军。组织上考虑到他是专业科研人员,祖国的科学事业更加需要他,况且他结婚不久,妻子刚刚分娩,因此没有批准他的申请。然而,彭家睦那高度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那不畏险阻,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战斗的精神,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彭家睦被选为青年团和工会的干部。他很热心于这些工作,常找青年人谈心,发展了好几个青年团员。职工生活有困难,他一听说,就连夜进行家庭访问,然后向工会反映,帮助解决困难。当上海轰轰烈烈开展“三反”、“五反”运动的时候,彭家睦在中国科学院上海办事处负责查账组的工作。他像对待科学研究工作一样,认认真真地查账。有一次,为了查核一笔账,彭家睦耐心地查阅了几十本单据,直到查明了结果,他才像得到了准确的科学数据似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彭家睦忙于家务,有了家庭,自然就会有家务。夏叔芳在怀孕时,得了心脏病,心律不齐,彭家睦便挑起了家务重担。从买菜到买米、洗尿布、抱孩子、擦地板,他样样都干。这么一来,在星期天,他很少出去“漫游”了,匆匆做完家务之后,还常常要到实验室里刮兔毛。
彭家睦尽管忙碌,但是心里很愉快,他感到如今生活是那么美好,忙碌是正常的,不忙才是怪事。
彭家睦的思想不断进步,成为一位党外的积极分子。1953年,彭家睦经过反复慎重的考虑,终于端端正正写下了庄严的入党申请书。
彭家睦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向党组织说了自己的思想变化过程:他出身于一个工商业兼地主的家庭,小时候只知道勤奋读书。在大学里,他是一个不问政治的“糊涂虫”,一个爱打抱不平的血气方刚的青年。是党,使他逐渐觉悟;是党,培养他成为一个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员;是党,使他决心把毕生献给人类最壮丽、最美好的事业——共产主义事业。
党组织对他的审查是严格的。当时,在生物化学研究所,除了原来的地下党员和从外边调入的党员之外,还从未在本所发展过一个党员,而彭家睦又是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何况他的四哥彭家颖又在台湾,因此对他的入党问题显得格外慎重。
党支部书记兼入党介绍人王芷涯主持了支部大会,会议开得隆重而热烈。人们赞扬了彭家睦高度的政治热情,充沛的干劲,踏实的作风,不畏艰苦的毅力;然而,同事们也直率地指出,彭家睦有点固执、主观、急躁,有时讲话太冲,不注意工作方法。
1953年10月,王芷涯把好消息告诉彭家睦:组织上正式批准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成为中国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第一个入党的党员。
◆改名
生活像一位严峻的老师,常常向人们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考试。
彭家睦在入党之后,就遇上了一场“考试”。
那是在1956年初,中共中央发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号召。在科学院里,人人振奋,个个争做向科学进军的闯将。
正在这时,王芷涯笑盈盈地来告诉彭家睦:“科学院要我们生物化学研究所派一个人到莫斯科留学,学习一项新技术——核磁共振。经过所领导研究,认为你去很合适。请你马上准备一下,很快就要办理出国手续。”
彭家睦高兴透了。他是一个很喜欢钻研技术的人,特别是对于新技术,总想多学点。
当时能去苏联留学,真是莫大的荣幸!那时候,在中国人看来,苏联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能够到“老大哥”那里留学,学习苏联的先进科学技术,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再说,在当时,中国人除了前往苏联留学之外,几乎没有机会前往别的国家留学。彭家睦是中共党员,而且业务能力也不错,这才被组织上选入留学苏联的名单。
巧真巧,就在这个时候,彭家睦听到了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中国科学院为了开发祖国边疆的丰富资源,组织了综合考察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正在“招兵买马”,分别组成好多个小分队,准备分赴边疆各地进行实地考察。
究竟是去国外留学,还是到边疆考察?在彭家睦的脑海中,产生了激烈的斗争。
去留学吧,这是彭家睦盼望已久的。况且,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一旦放弃了留学的机会,也许以后十年八载不一定能遇上。年纪大了,出国留学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去边疆吧,那也很重要、很需要。当然,到边疆去,要比去莫斯科艰苦得多,条件差得多。
彭家睦经过反复考虑,选择了后者——到边疆去。
为什么彭家睦到边疆去呢?他亲笔写下了这样感人肺腑的话语:
我必须在出国和到边疆两者之间立即作出抉择。我考虑的结果,认为出国学习的任务虽然需要,但是可以由别的同志来完成,别的同志也乐于去。为了让科学在祖国遍地开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当选择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彭家睦几次向王芷涯提出申请——到边疆去。
为了争取组织上批准自己的请求,彭家睦还直接写信给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信中,彭家睦写下了这样一段铿锵有声的话:
……我志愿到边疆去,我这是夙愿。我的科学知识比较广泛,体格坚强。面对困难,我能挺直身子,倔强地抬起头来往前看。我具有从荒野中踏出一条道路的勇气!
后来,彭家睦正是用他自己的行动,证实了他的确“具有从荒野中踏出一条道路的勇气!”
令人不解的是,他在给郭沫若院长的信中,第一次署上了这样的名字——“彭加木”!为什么要改名呢?他笑着说:“‘家睦’,只是希望家庭和睦,着眼于小家庭,太狭隘了。我要跳出小家庭,到边疆去,为边疆‘添草加木’!”他还咬文嚼字地解释道:“加木,合起来就是一个‘架’字,我要在上海与边疆之间架设桥梁!”
从“家睦”到“加木”,这名字之改,正深刻地反映了他思想上的飞跃——从小家庭飞跃到了广阔天地!
1956年3月,领导上正式批准了彭加木的申请,办理了组织调动手续:从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调到中国科学院综合考察委员会工作,职务是助理研究员。
中国科学院综合考察委员会设在北京,彭加木的户口从上海迁到北京。在迁户口时,彭加木打了改名报告,正式把“彭家睦”改为“彭加木”。从此,他一直用“彭加木”这个名字,以至如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原名“彭家睦”。
◆跳出小家庭
在给组织的报告中,彭加木多次这样写道:
到边疆工作,困难比较多。我身体健康,家庭又放得下,还是让我到边疆去吧!
彭加木一向对组织很忠实。然而,在这段话中,他却在撒谎:他并不是“家庭放得下”,而是家庭正需要他!他的家庭——妻子多病,孩子年幼。
在1955年6月6日,家里又添了一个小成—员——女儿诞生了。当时,正是广东荔枝成熟的季节里,绿叶红果之时,为了寄托自己的思乡之情,彭加木给女儿取名“彭荔”。
1956年,当彭加木向组织打报告要求到边疆去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四岁,女儿只有几个月,妻子因病常常只能上半天班。这样的家庭,是多么需要丈夫细心照料啊!难道彭加木不喜欢自己的家庭?难道他的胸膛里跳动着一颗铁石之心?难道他是一个不懂天伦之乐的“怪人”?
不,不。彭加木爱自己的家庭,爱妻子,爱子女。
他与夏叔芳相爱,经过多年的考验。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他很爱惜体弱多病的妻子,在家里总是尽可能多做一些家务,以便让妻子能够休息一下。每天下班的时候,邻居们总是看到彭加木第一个回到家里,动手洗米、烧饭、炒菜,从厨房里常常发出菜刀剁肉的“笃笃”声。当夏叔芳从托儿所把孩子们接回来,彭加木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彭加木也很爱孩子。他是有名的“孩子头”。他有一整套哄孩子的“技术”。正当彭海、彭荔号啕大哭的时候,他做一个鬼脸,很快就使孩子破涕为笑。彭加木什么时候在家,家里就充满笑声。
在科学院建造新宿舍之后,彭加木乔迁了。他住的是三层的小楼房,第一层住两家,第二层是一家,彭加木住在第三层。他的新居很舒适,有好几个小房间——孩子们有他们的小天地,他也有自己看书、写作的地方。
彭加木的小家庭是幸福的,充满欢乐。然而,他却下了很大的决心,跳出小家庭,离开上海舒坦的生活。他的心不在“小夫小妻小家庭,书桌台灯穿衣镜”,他的心在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当别人问他为什么要报名到边疆工作,彭加木说出这样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北京、上海都是乐园,我也很爱这样的乐园。但是祖国这么大,难道只有这两个乐园就够了吗?如果要把祖国各地都建设成乐园,我们青年人不去,让谁去呢?……我刚三十出头,浑身是劲,虽然边疆的生活艰苦一些,但是,这正是要我们青年去奋斗建设的地方。当我们战胜困难,作出一些成绩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也有人为彭加木惋惜,说他“吃亏”了。理由是:彭加木年纪轻轻,精力充沛,他的学业基础扎实,上海的科研条件又好。当时,他已完成关于植酸酶、原肌球朊、原胶原等四篇论文。
彭加木深得他的导师、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所长王应睐的赏识。王应睐曾一再挽留他。
他的另一位老师曹天钦教授也很希望彭加木能留下来。当时,曹天钦正在做大电泳试验,彭加木是他的得力助手:为了表示惋惜之情,曹天钦写下了一首打油诗,叹息“电泳走子龙”(子龙即三国名将赵子龙)!
彭加木在一篇文章中,作了这样的答复:
有人说我“吃亏”了,我想不存在这个问题。我没有吃亏……我今天做的工作就像耕耘,又像播种,一分耕耘终会得到一分收获的;如果有更多的人参加到科学研究工作中来,肯定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大,成果也会出得更多,这对党、对祖国的科学事业有什么吃亏可言呢?如果说吃亏,那么许多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了革命事业流血牺牲,他们甚至连革命的胜利果实都没有看到,这不是更吃亏了吗?还有无数的解放军战士,在战场上英勇作战,负了伤,甚至残废了,他们是否吃亏了呢?当然没有,他们都没有说自己吃亏了。至于我个人,虽然是一个科学研究人员,但我也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革命者。在入党的时候,我就向党宣誓:我要把党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党的利益坚决斗争到底。党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里也不存在什么吃亏的问题。
彭加木这些闪闪发光的言语,象征着他的思想逐渐成熟,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
◆愿做铺路石子
叶圣陶先生在1929年,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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