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正指着午夜十二点。
邦德朝右翻了个身,想挨着鲁比柔软的腰身,突然,不知是从枕头下还是从地板下,又好象是从楼房里深处传来一阵响亮、优美悦耳的电铃声,鲁比动了动身子,迷迷糊糊地说:“唉呀,该死的铃!”
“这是为什么?
“哦,这是在给我们治疗呢。现在是半夜了吧?”
“是的。”
“别管它。接着睡吧。”
邦德在她脖颈上吻了一下,没说话。
电铃已经停了。紧接着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还伴着一个稳定不变的一种节拍器的声响,每几节拍中间休止一下,滴嗒声和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很具催眠效果。它迫使你引起注意,但又让你处于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中,这宛如孩提时在夜里所听到的声音。形状象挂钟的录音机里传来伯爵的声音。邦德认为这些声音都是从他那儿发出来的。这声音低沉而有节奏,如喃喃私语,既亲切却又富有权威性。“你要睡着了,”说到“睡”的时候,音调落了下来。“你很累了,你的手和脚象铅一样沉重。”最后一个字仍然用降调。“你的双臂也沉重起来,你的呼吸开始象孩子的呼吸一样均匀。你闭上了眼睛,眼皮象铅一样重。你觉得很暖和、很舒服。你现在在往下沉,沉,沉,沉进了梦乡。你的床象鸡窝一样松软。你就象鸡窝中的一只小鸡,软绵绵的,就想睡觉,一只可爱的小鸡,毛绒绒的,很惹人爱。”接着传来一阵轻快的翅膀唿扇声以及令人昏昏欲睡的母鸡带一群小鸡的叽叽咕咕的声音。
持续了大概一分钟,那低沉声音又继续说:“鸡宝宝们也要睡觉了。它们和你一样,舒舒服服地闭着双眼躺在窝里,你非常、非常、非常爱它们。
你喜爱所有的小鸡。你要让它们都成为你的小宝贝。你想让它们长大,长得又漂亮又结实。你不愿让它们受到伤害。你很快就要回到那些可爱的小鸡身边去,照看它们。你将回去为全英国的鸡解除病痛。你将去改良全英国的鸡种,这会使你非常非常的愉快。但你可不要把这说出去,不要把你的方法告诉别人。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秘密,完完全全属于你个人的秘密。别人会设法套出你的秘密,但你什么也别说。他们可能会想办法窃取你的秘密,你就无法使你的鸡宝宝们快活、健壮了。成千上万只鸡要靠你才能活得更加快活。
所以你要保守你的秘密,什么也不说。一个字么也不说,完全不说。你要记住我说的话。你会记住。”伯爵的声音越来越远,小鸡甜甜的咯咯声也渐渐消失,只留下嗡嗡的电流声和节拍器的滴嗒声。
鲁比已进入了梦乡,邦德拿起她的手腕,摸了摸脉,脉的跳动与节拍器的节奏完全一致。最后,催眠机的嗡嗡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小屋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里的寒风还在低声呜咽。
邦德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他都听见了!他突然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想想。他轻轻钻出被单,穿上衣服,很容易地打开了门。走廊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溜回到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他走进浴室,关上门后,打开了灯,在马桶上坐下来,用双手抱着头。
他刚才所听到的就是深度催眠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催眠者,在人似睡非睡的状态中,单调、机械地重复一个信息,使其深深植入睡眠者的意识之中。现在,那信息会整夜地在鲁比的潜意识中发生作用。如此重复几周以后被催眠者便会产生一种对那声音的本能、机械的服从。这种服从是深刻的、不可抗拒的。
这种信息到底是什么目的?听起来这是个毫无恶意的、而且是值得赞扬的信息。接受了这个信息的乡下姑娘的过敏症已被治好,她回去后就可以帮助家里经营养鸡业了。不仅如此,她会充满热情与献身精神去干工作。可是,狼能改掉吃羊的本性吗?难道这老罪犯就象老一套的故事中所讲的那样变成了一个行善积德的人?邦德才不相信他会变呢。那又如何解释这里严密的安全措施?如何解释这些显然带有“魔鬼党”气息的多种族的工作人员?
如何解释发生在地橇冰道上的死亡呢?仅仅是个事故吗?却正好发生在那人企图强奸一个叫萨拉的姑娘后不久?完全是个极偶然的巧合?这善意的医学研究不过是个幌子,后面一定藏有祸心!是什么祸心呢?他该怎样找出这真正的动机呢?
邦德疲惫不堪地站起身,关掉浴室的灯,一声不响地上了床。他十分兴奋,苦苦思索了半小时,可毫无结果。最后他终于睡着了。
他醒过来时已是早上九点了。他打开所有的窗户。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密布,要下雪了。缆车候车室旁边,专吃野餐时人掉下的面包屑和残渣的雪燕、阿尔卑斯红嘴山鸦不安地紧绕着楼房盘旋。毫无疑问这是暴风雪的先兆。阵阵狂风凶猛地呼啸,听不到缆车上来时传来的呜呜声。铝制的缆车全被暴露在这样凛冽的山风中也够受的。
邦德又把窗子关上,按了按铃请他们送早饭来。早饭来了,托盘上有张给他的字条,上面写着:“伯爵十一点钟想见你一下。宾特小姐。”邦德吃好早饭,开始整理德·布勒维勒家族史。他已完成了好多,可以带给伯爵看看。这事干起来很简单,但他要顺利地引诱布洛菲尔德上钩,找到他的踪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准备大胆地从格丁尼亚那一段开始,往前追溯,让这老恶棍谈他的青年时期,谈他的父母。不管在“雷弹行动”后他把自己装扮成了什么,世界上绝不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洛菲尔德。
会面安排在伯爵的书房里。“早上好,希拉里爵士,但愿你昨晚休息得好?要下雪了。”伯爵朝窗户挥了挥手,“干我们这些事这倒是很不错的天气,不会使我们分心。”
邦德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些姑娘很让人分心呢,她们都是那样美丽迷人。对了,她们得了什么病?我觉得她们不象有病的样子。”
布洛菲尔德随便地说:“都是些过敏症,希拉里先生,这种病影响了她们的工作,尤其是农业方面的工作。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姑娘。我发明了一种治疗这种病的方法,目前治疗得很顺利,我很高兴。饮食方面她们也配合得很好。”这时他身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请原谅,”伯爵拿起听筒,“好吧,请给我接过来。”他停了一下,邦德很知趣地翻阅着他带来的文件。“我是德·布勒维勒。哦?可以,好吧。”
他放回听筒后说:“对不起,是我的一个研究人员打来的。他买了些试验用的材料。缆车停开,不过为了氢他送上来,他们要专门开一趟。真够勇敢的,他一定病得很重,可怜的家伙。”那绿莹莹的镜片后面没有一丝同情,脸上仍挂着凝固不变的微笑。“现在,亲爱的希拉里爵士,我们接着谈吧。”
邦德把那些文件摆在桌子上,骄傲地用手指点着各代名人。伯爵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与满足,不时插话或提问。“这简直是太好了,我亲爱的伙计,你是说在纹章学中记载着这个家族曾经被授予一只折断的长矛或一把折断的剑,真的吗?那是在什么时候?”
邦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许许多多诺曼底征服时的事。“那把折断的剑很可能是因为某人参加了某一战役而被授予的。为了确证这一点,伦敦方面还得进一步的研究。”邦德说着收起纸张,拿出笔记本。“现在我要从另一头往回推证,伯爵。”邦德摆出一副审问官的威严。“在格丁尼亚,有你的出生日期,是1908 年5 月28 日,这没错吧?”
“对的。”
“你父母的名字呢?”
“厄内斯特·乔治·布洛菲尔德和玛丽亚·斯塔夫·米切罗普。”
“他们也是在格丁尼亚出生的?”
“是的。”“那么,你的祖父、祖母呢?”
“厄内斯特·斯蒂夫·布洛菲尔德和伊丽莎白·罗波米尔卡娅。”
“嗯,这就是说厄内斯特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你们家族的教名了?”
“好象是的。我的曾祖父也叫厄内斯特。”
“这非常重要。你看,伯爵,在奥格斯堡叫布洛菲尔德的人中至少有两个叫厄内斯特的!”
刚才,伯爵的手一直很轻松地放在书桌上,而现在,这双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扭动了一下,指关节处的血色不见了。
好啊,这下可让我抓到你了!邦德想到。“这很重要吗?”
“我想非常重要。教名是始终贯穿着一个家族的,我们把它视为极重要的线索。现在,你能回忆起更早些的事吗?你干得很好。我们已经查了三代人。已经往回推到1850 年左右了。过些时候我还要问你一些有关日期的问题。再往后查五十年就查到你们家族在奥格斯堡时期的历史了。”
“哦!”这是个带着痛苦的叫声。“我的高祖父,我对他可真是一无所知。”他的双手抓住吸墨纸,紧紧捏着。“也许,如果这是个钱的问题,我可以找证人。”他的手一摊,向前伸直,“亲爱的希拉里爵士,你我都是明白世故的人,我们能相互理解。从档案室、户籍登记处、教堂里搞到的摘录,等等,肯定要有根有据吗?”
抓到你这老狐狸了!邦德殷勤地、带着愿意合谋的语气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伯爵。”布洛菲尔德又把双手平摆在桌面上,为自己找到了合伙人而显得飘然自得。“你工作很努力,希拉里爵士。你生活在遥远的苏格兰,或许你的生活能变得更舒适一些。你可能想添置些什么,如小轿车、游艇等,也许你想得到份额外补助金。无论需要什么,你尽管张口好了,说个数目就行。”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盯着邦德那双不敢正视他的害羞的眼睛。“只是一点小小的合作。当然,经费会有很多。比如每周五百镑吧。解决技术问题或搞文件这类的事,我都能安排。我们需要的就是你的证明,是吧?对巴黎司法部来说,纹章院的话是最权威的,对不对?”
太顺利了!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可怎么往下编呢?邦德假装很胆怯地说“你说的事,伯爵,当然,呃,也不是不可能的。”邦德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如果你能搞到有说服力,也就是说,无可挑剔的文件,由我出面证明它们的真实性,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邦德装出一副哈吧狗讨好的样子,只等主人来奖赏。“你知道我讲的意思吗?”
伯爵真心实意地说:“你完全不必担……”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声。门突然开了。一个人被一把推了进来。那人往前一扑,倒在地上。
两个卫兵跟着走了进来,站得笔直。他们先看了看伯爵,又斜眼看了看邦德,对邦德在场感到很吃惊。
伯爵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邦德早已知道他们会怎样回答,心里很紧张。那人虽然满脸的雪花和血污,邦德还是认出了他。
金黄的头发,那塌鼻子是以前代表海军参加拳击比赛时被打扁的。他正是情报局的一个朋友。没错,他是苏黎世情报站的二号情报员卡贝尔!
第十五章 情况突变
不错,他就是卡贝尔!上帝啊!这简直糟透了!苏黎世情报站对邦德的使命全然不知。卡贝尔肯定是自作主张干起来了。他很可能是在追踪那个“买材料”的俄国人。海外分站的人总是干出这样的糊涂事情来!
那个领头的卫兵操着一口带斯拉夫口音的德语快速说道:“我们是在索道车后面的敞篷里发现他的。他全身都冻僵了,还拚命反抗。我们只好把他收拾了。毫无疑问,他是在追踪保里斯管理员。得把他关起来。”他突然停了一下,“我是说,这人来自峡谷,伯爵先生。他说他是英国人,从苏黎世到这儿来旅游的,没买车票是想省一次车费。我们搜了身,有五百瑞士法郎。
身上没有任何能说明身份的东西。”那人耸了耸肩说,“他说他名叫卡贝尔。”
听人说到自己的名字,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环视着屋子。
他的头和脸已打得血肉模糊。他使劲打起精神。看到邦德在眼前,他先是吃了一惊。稍倾,好象抓住了一个救生圈,有嘶哑的声音说“感谢上帝,詹姆斯。快告诉他们,我在通用出口公司工作。就在苏黎世。你是知道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詹姆斯!告诉他们我是好人。”他的头又垂落到了地毯上。
屋里其他人一下子全转向邦德。布洛菲尔德的绿眼睛里反射出玻璃窗上闪烁的白光,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奇特而可怕的冷笑。“你认识这个人吧,希拉里爵士?”
邦德摇摇头。他知道这时自己一句话就等于宣判了卡贝尔的死刑。“我从来没见过他,可怜的家伙。也许是吓昏了,对我也胡说起来。干吗不把他送到峡谷里的医院去?看起来他伤得不轻。”
“通用出口公司?”伯爵的声音似乎很遥远,“这名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