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听到门铃有些害怕地躲到了椅子下面,我抱起她,准备去开玄关的门。
开门后,发现加贺穿着与前几天相同的黑色西服站在门口。他本想低下头跟我问候一声,可视线落到莎莉身上后,他吃惊地瞪起了双眼。然后又面带微笑着说:“是俄罗斯布鲁猫吗?”
“你还真懂行啊。”
“我最近刚在兽医站看见过相同种类的猫呢。”
哦,我点点头,“是她工作的兽医站吧?”
“她工作的兽医站?”
“菊池动物医院啊,就是浪冈小姐工作的医院。”
哦,这次轮到加贺点头了,“不,是别的动物医院,这么说来在菊池动物医院我还没见过猫呢,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时我看到的清一色全是狗。”
“其他动物医院?”我问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您养了什么宠物呢?”
“不,我没养,虽然很想养,但由于职业的缘故,不在家的时间非常多,我只好放弃了。我有个朋友养了一只大型蜥蜴,那个我有点……”刑警苦笑道。
“那您会去别的兽医站目的是……”
“为了调查。”说着,加贺点头示意。
“别的案件吗?”
“不。”加贺摇头,“就是现在一直在调查的浪冈小姐这个案件。”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这次的案件,有什么必要去别的兽医站吗?”
“那个嘛,有各种各样目的啦。”加贺笑盈盈地说,似乎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打算。“那么,请让我问你些话吧。”
“请问好了。”
加贺走进房间,颇有兴趣地观察起室内来,嘴角的笑颜可能是为了加重我的恐惧感而装出来的。他的眼睛就像在寻找猎物的肉食动物一样放着光芒。
我们隔着餐桌面对面而坐,我放开了莎莉。
“茨城那边怎么样了?”加贺望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丧服问道。
“啊……算是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吧。”
顿时,我的心情像挨了一拳,这事儿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说不定他就是知道这件事而推测出了我回家的时间。
“好像工作上的相关人士都没去呢。”加贺说。
“您是向别人打听到的吗?”
“嗯,是出版社的人告诉我的。”
“工作相关人士他们都出席了上石神井那场葬礼,而在茨城举行的这场只准备邀请一些亲戚,就拜托了我不要把他们请来。”
“原来是这样。”加贺拿出笔记,用慢动作翻了开来。“可能这个问题有些失礼,请你多多包涵,我们也是为了查明真相。”
“请问吧。”我说,既然到这个地步,再失礼的问题也无所谓了。
“据有些人透露,穗高企划公司的经营状况似乎并不是很好,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怎么说呢。”我挤出一丝苦笑,“我认为经营状况好不好是个非常主观的问题呢,按照我发表个人见解的话,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可这几年你们的负债一直在增加啊,尤其是很多与电影制作相关的业务。因为这个原因,你与穗高似乎在经营方针方面意见上产生了一些冲突呢。”
“我们毕竟是人,时而出现一些意见对立的情况也是人之常情嘛。”
“那么意见对立的情况,”加贺一丝不苟地看着我说,“仅仅出现在经营方面的问题上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开始抽动。
“我从浪冈准子的熟人那里了解到很多事情。”
“然后呢?”
“浪冈小姐曾经找她的闺蜜商量过这样的事:有一个很喜欢我的人,而我也不讨厌他,但自己却爱上了通过那个人所结识的男性。究竟该如何是好呢——这种事。”
我陷入了沉默,更确切点说是无言以对。因为根本没预料到他会从公司经营方面的事一下子跳跃到这件事上来。
“她这是在说你吧?”加贺说,他可能料想到自己正确无误地戳到了我的痛处,语气里透着自信。
“这个嘛,”我歪起脑袋,尽管认为露出这种表情也无济于事,但还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这该怎么说呢,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
“浪冈小姐应该认为你喜欢她,这是不是她自以为是呢?”
我长叹了一口气,“我对她确实有好感。”
“到什么程度?”
“程度嘛……”
“您的宠物没什么病也会特地跑到她工作的兽医院去看她,这种程度吗?还是说,瞅准她下班的时间而约她去喝茶那种程度呢?”加贺连珠炮似的说完后,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轻轻摇头,用手掌搓着下巴,触摸到我的胡须长了一些。
“加贺先生,您还真狡猾哪!”
加贺的表情缓和起来,“是吗?”
“您既然调查到这种程度,就没必要特地来问我了嘛。”
“说实话,我很想从本人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加贺用手指在桌上咚咚敲了几下。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响起一阵风吹过的声音,窗框也嘎达嘎达跟着晃起来。莎莉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在我脚下蜷起身子
一声叹息后,我肩膀松了劲儿,“我可以喝瓶啤酒吗?不喝点儿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
“请吧。”
我起身打开冰箱,罐装的麒麟冰镇程度适当。
“加贺先生也来一罐吧?”我举着黑色罐头问道。
“这是纯正的黑啤吗?”加贺嘴角露出微笑,“那我来一罐吧。”
我稍显惊讶地把一罐麒麟放到他跟前,本以为他会以工作中为由而拒绝。
我回到座位上,拉开罐条先喝了一口,顿时黑啤那种特有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但更令我值得庆幸的是,它使我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改善。“我喜欢她。”我看着加贺,直白地说,因为继续隐瞒下去只会加倍刺激这个刑警的嗅觉。
“只是,”我接着说,“仅此而已,我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用老话说,连手都没牵过,是真的。所以她和穗高交往了之后,我根本无权指责她什么,也谈不上会憎恨穗高。毕竟这只是我的一场单相思而已。”说到这里,我又喝了一口。
加贺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那目光试图洞穿我的真心。不一会儿,他打开啤酒罐,像干杯似的举了起来。
“像伯吉拉克的塞拉诺一样,为了她的幸福而选择退出?”
“我可没那么崇高。”我笑着说道,“单方面喜欢上她,又单方面被甩了而已。”
“可你还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吧?”
“那是当然,我可没阴暗到被抛弃后就会诅咒对方得到不幸呢。”
“所以,”加贺说,“当你得知穗高抛弃浪冈准子而跟神林美和子结婚时,没有萌生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特别的想法?”
“嗯,”刑警点点头,“特别的想法。”
我紧握啤酒罐,本想再喝上一口润润喉,但此时胃里袭来一阵阵的恶心,使我失去了喝的欲望。
“并没有类型的想法哦,”我说,“加贺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当垃圾一样抛弃,一恼火就杀死了穗高,您是这么想的吧?虽然推理得很合理,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可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我说了你很单纯吗?”加贺一下子挺起身板,“您是个颇有自己想法的人,这是我经过一系列调查得出的结论。”
“这不像简单的夸奖啊,您似乎认定我就是凶手。”
“说实话,我是这么怀疑的,你是嫌疑犯之一。”加贺斩钉截铁地说完,一口气喝干了啤酒。
3
“咦?”我抱起胳膊,“那遗书又是怎么回事呢?”
“遗书?”
“就是浪冈准子的遗书,写在广告宣传单身的那张。报纸上说,上面的笔迹和她的一致是吧?”
“你说那个啊。”加贺点头,“嗯,确实可以确认那是浪冈小姐写的。”
“那么一切不久都解决了吗?她在那封信上不是影射了杀死穗高的正是自己吗?”
加贺放下啤酒罐,用食指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她可没有影射,只是写了自己先一步去天国了,仅此而已。”
“那句话难道不是影射么?”
“能够体会到她非常希望穗高死去,但这并非表达了杀死穗高的就是自己。”
“真会强词夺理啊。”
“是吗?我只是想陈述客观事实。”
加贺那冷静沉着的态度,使我有些急不可耐。
“总之,”我依然紧紧攥着啤酒罐,“您进行着何种异想天开的想象我不知道,但我不是凶手,我是杀不了穗高的哦!”
“这话怎么说呢?”
“穗高是服毒身亡的吧?叫硝酸史蒂宁……没错吧?这种东西我如何得到呢?”
然后加贺垂下目光,卖关子似的翻开笔记本。
“5月17日白天,你和穗高几人去了意大利餐馆吧,不过我们向店内人员了解到,只有您一个人途中离开了餐馆。只有你点的餐中途退了单,这记录可是清晰地留着哦。”言至此加贺抬起头,“这是怎么回事?聚餐中途擅自离席,应该是发生了相当重要的事情才对啊!”
我感到握着罐头的手掌慢慢渗着汗水。虽然已经做好了警察察觉到这一点的心理准备,但依然想将这一部分蒙混过关。
“这件事与我无法取得毒药的事,存在什么关联吗?”我尽可能保持平静,问道。
“我们认为,您或许在那时接触了浪冈准子。”
“接触?什么叫接触呢?”
然而,加贺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可能认为徒劳的对话有些浪费时间。他双手合十放在桌上,眼睛朝着我看。“请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中途离开餐馆呢?”
我端正了坐姿,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有一件事我必须在那天之内完成,因为刚好在那时想了起来,所以就先退席了。”
“真奇怪啊,根据雪笹小姐和餐馆服务员的证词,在此之前你的手机似乎响过呢。”
“是我自己弄响的。”
“自己?”
我伸手拿来了正在充电的手机,随即调到了铃声设定的操作画面,按下确定键。手机喇叭里传来了早已听惯的铃声。
“我就这样让他们以为有人打来了电话,如果是外部突发的来电,离席会比较方便点。”
加贺满脸严肃地看着我的手机,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
“是怎样的要事呢?聚餐完毕之后再处理就会来不及吗?”
“说不定也来得及,但我担心会来不及。我要去搜集一本小说的材料,穗高准备把它带去新婚旅游,所以让我那天一定要完成。不料我却忘记了,又在吃饭时想了起来。”
“那资料现在在这儿吗?”
“不在了,已经交给穗高了。”
“是怎样的内容呢?”
“是关于陶艺的材料,大概有20张左右A4纸。”
“是陶艺……啊。”加贺把我的话记了下来,依然露着让人寒战的微笑。
他虽然看穿了这是我的谎言,但依然以此为乐——从他的微笑中看出来。
他一定认为是浪冈准子打了电话给我,但应该还没找到证据。她用的手机已经被穗高处理掉了,充电器我也丢弃了。因为本来就不是以她的名字申请的手机,所以无需担心通话记录被调查。
考虑了一会儿,穗高又问,“那份资料你是什么时候交给穗高的?”
“星期六晚上。”
“星期六晚上?为什么呢?穗高不是准备带去新婚旅游吗?那只要在结婚仪式当天给他不就行了吗?”
“婚礼当天会很忙,说不定根本没时间交给他。穗高也不希望身着新郎的衣服还拿着那种资料吧?最重要的是,我唯恐当天会忘记。”
加贺默默点头,又把手伸向啤酒罐。边喝边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与其说是试图识破谎言本身,更像是企图看清说谎人的本质。
那份陶艺的材料确实存在,我在两个月前就交给了穗高。只是那份东西可能现在还躺在穗高书房的那个抽屉里。加贺预料到了这点,所以才问起我把资料交给穗高的时间。如果我说是当天交给他的话,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怀。这样一来,那资料并没有出现在旅游的行李中就很可疑了。不过我现在回答是前一天,至少乍一看还是合情合理的。这样的话即使穗高的行李中没有出现那份资料也并无矛盾之处,因为很可能他在出发前转念一想又不准备带去了,或者忘记放入旅行箱了。
“您还有其他问题吗?”我问。
加贺合上笔记放进上衣口袋,轻轻摇了摇头。“今天就问到这里,多谢你的协助。”
“没帮上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听了我这句话,穗高停下了正要从椅子上站立的身体,“不,我的收获非常大,收获颇丰哦。”
“是吗?”我挺着腰板,与刑警四目相对。
“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加贺竖起食指说,“和搜查没有关系,您就把它当作是年过三十的男人出于八卦特性而问的好了,如果不想回答不回答也可以。”
“是什么呢?”
“您对浪冈准子”加贺正对着我而站,“是何种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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