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雨欣停了片刻,似乎在想措辞。“秦淮身边的人……爱秦淮的人,都死了。”
那兰心一抖索,手也一抖索。“我不懂你说的……”
“秦淮有极为疼爱他的父母双亲,但在他孩提时就去世了,煤气中毒;他几乎是被他姐姐一手带大,他姐姐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几乎奉献了所有青春,但他大学毕业不久,姐姐还没有享上他的福,就死了,坠楼自杀;他的新婚妻子,爱他至深,已经失踪了三年,官方私方,都有数,她一定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如果我继续留在他身边,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那兰觉得有些晕船:“你是说,是你主动离开秦淮。”
“和八卦版上的消息黑白颠倒,对不对?”
“和方文东说的也背道而驰。”
“方文东是秦淮的‘喉舌’,秦淮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有损形象的话,只好都由方文东来讲。不过,方文东是我见过最肝胆相照、最讲义气的人,说实话,这样的优秀男人都快绝迹了。但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有真实的一面……我的确有些偏执,偏执地爱上了秦淮,才会如此被动,陷到这个境地。”
“那你为什么主动在博客上爆料?那些香艳的内容……”那兰话刚问出口,心里已有了答案。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我希望激怒秦淮,让他恨我恼我,这样才能断了我的回头路,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很容易……当然,这是我的一面之词,你肯定不相信。”其实,宁雨欣的回答和那兰的想法吻合。但宁雨欣一定不知道,她爆料遥激的成效甚微,秦淮至今提及宁雨欣,仍无半个不字。
“不管是谁说的,我更愿相信事实。昨晚的拍卖会,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去多翻翻八卦版,会发现传说中和我‘有染’的所谓名人不是一个两个……”
那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另有追求她的大牌人物带她进了拍卖会。“你为什么说我真正的麻烦到了?”
“你难道没听见司空晴的话?”宁雨欣的声音有些打颤。那兰怎么也想不到,提及司空晴这个天仙般的女子,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听见了,她说秦淮给了她第二次生命,那意思是……我想,她很爱秦淮。我还是看不出我会有什么麻烦。”应该昨晚问她的,但当时宁雨欣出现后又立刻消失,两人没有机会多谈。
“真看不出吗?其实很简单,参加昨晚那种酒会,一般都是丈夫带着妻子、或者钻石王老五带着情人,秦淮带上你,自然表明你是他的新欢。”
那兰险些晕船,早知如此,寻死觅活也不会去昨晚的鸿门宴。
“那她……司空晴,又会怎么样?”
宁雨欣冷笑说:“司空竹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司空晴却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据说司空竹的产业集团,目前很大一部分在司空晴的掌握运作之下,从她的并购业绩看,如果她看中的,如果她想要的,她会不顾一切地得到。”
“包括……爱情?”那兰愈发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居然会被秦淮“拖下水”,气得想甩掉手机。“你怎么得到我的手机号?”
“海满天那里。”
“可恶的海满天,他有什么权利……”
“不怪他,是我‘偷’来的。那天,我去他办公室述职辞职,你的工作合同就在他桌上……”
那兰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述职辞职?你也给海满天打工?”
“秦淮的写作助理。”
“这个职务听上去耳熟。”那兰揉着太阳穴。
“没错,我就是三个月前的你。”
旧人哭,新人也没在笑,这个“助理”的职位定是受了诅咒。
宁雨欣又说:“司空晴只是你的麻烦之一……我想,你一定看到了秦淮的所谓新作?”
“五千字的小散文吗?”
“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宁雨欣说得很认真,但那兰要晕倒:宁雨欣和秦淮,应该是天生情侣。宁雨欣更认真的说:“这个,是你最大的麻烦。”
那兰逐渐明白了宁雨欣的方向:“你辞去这个工作,离开秦淮,是怕‘一样的下场’,和秦淮亲近的诅咒,难道,和秦淮的新作有关?你看到了什么预兆?”
宁雨欣几乎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所以?”
“所以我在等着和你见面,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过去两三个月遭遇的事,很多很乱,我不知该说给谁听。”
“你相信我?”那兰更想问:难道我是最佳听众?
“我……研究了你,我去了你们系,读了你最近写的毕业论文,觉得对你有不少了解,至少,觉得你很有头脑。希望你不要见怪。”
终于可以解释,宁雨欣如游魂般无处不在的身影。
“你想在哪儿见面?什么时间?”那兰看了看手表,4:06。
“能不能麻烦你,就到我家来一下,在杨柳青村小区,你下了摆渡后,坐157号空调车就可以直接到……你知道,现在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现在出门有多不方便。”
但你却有时间做我的影子。那兰无奈地说:“好,我大概五点之前就可以到你家。”
中断通话前,宁雨欣停顿了一下,说:“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答应我,不要爱上秦淮。”
那兰苦笑,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儿吗?
那人目送着那兰上岸,觉得自己已经被她柔婉的身姿和单纯又果决的气质吸引,所以想象到她成为一具尸体的画面,让那人充满遗憾,偏偏谁也不能阻拦命运的脚步,不是吗?
怎么?她上了157号公交?回江大最直接的巴士明明是“文湖专线”。她要去哪儿?
逐个扫过牌子上157号公交的停靠站名,那人突然明白,那兰的去向。
宁雨欣租的公寓在一个叫杨柳青村的小区,的确离江大不远。小区里是数栋15…20层的高楼,楼门都是自动紧锁的铁栏门,客人进楼前,必须在键盘上输入室号,主人接到电话后,在自家里按键开门。
那兰揿了室号:1043,接通了,“哒”的一声,楼门锁弹开。那兰进楼后,却发现电梯坏了,一张白纸黑字贴在电梯门上,说是已报修,请稍候,或者自己去爬楼梯。
那兰选择了爬楼梯。游泳训练不辍,她的肺活量和耐力不是问题。
走到10楼,汗湿薄衫。未及进1043的门,那兰就感觉到了空调的冷风阵阵透出。
门怎么开着?
那兰觉得自己的警惕有些多余,宁雨欣知道自己进了大楼,提前打开门迎客,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叫了声“雨欣”。没人回答。屋里只有空调的哼鸣,衬托出死寂。
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刚才宁雨欣给自己开门,并没有在电话里出声。
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仍无回应。她推门,步入客厅,没有人影。
心被攫,但她还是缓缓走进卧室,终于了解了死寂的定义。
死一般的沉寂,死后的沉寂。
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铁链,原本是挂吊灯的,现在挂着宁雨欣。
长发遮面,那兰甚至不敢确认那就是宁雨欣。
轻薄棉制的舒适睡裙下,露出一双苍白如冰玉的脚踝,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化在沉沉死气里,那兰捂住了嘴,心里在惊呼。
她忽然想到,也许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发生在转眼之前。毕竟,不到一个小时前,还刚和她通过电话。宁雨欣如果断气不久,说不定还有救。
她踩着床沿,去解缠绕在铁链上和宁雨欣颈项间的绳索,急切间解不开。她飞跑入厨房,找到了一把菜刀,割断了绳索。
宁雨欣被平放在地上,那兰为她做人工呼吸,游泳队的必修课。
口对口,然后是按胸。但是徒劳。
宁雨欣芳魂已飘远。又一个爱秦淮的人逝去。
又一条青春的生命消失在一蓑烟雨里。
一样的下场!
第八章 死亡的定义
食堂早已打烊,小仓鼠也早已享用了夜宵,那兰仍没有一丝饥饿的感觉。尽管窗户大开,小小的宿舍还是让她产生了近乎幽闭恐惧的症状:一阵阵寒战,随时都想冲出门去。她不知不觉走到窗口,才知道错、错、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楼下的树影,那曾是宁雨欣幽灵般跟踪观望自己的立足之地,如今,宁雨欣应该真的成为一个幽灵了吧。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是谁夺去了你的生命、你存在的权利?
这是五年前父亲被害后,她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死亡在向自己走来。
宁雨欣怎么说来着?“我就是三个月前的你。”
三个月后,我会不会成为宁雨欣,香魂一缕,飘入冥冥。
在文园区公安分局盘桓了足有三个小时,口供笔录,一应俱全,那兰身心疲惫。看得出分局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可是,目前连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有定论。她甚至有感觉,警员们更倾向于这是起自杀案。宁雨欣被秦淮“始乱终弃”的花边新闻洛阳纸贵;探案人员更是在她家里发现了抗抑郁类的药物;对门的邻居曾“好像”听见宁雨欣嘤嘤哭泣;种种迹象表明,生活对她极不厚道,她似乎没有太多快乐和期许的元素。
但那兰无论如何不相信宁雨欣是自杀。宁雨欣给自己开了门,就在自己上楼的几分钟里,上吊自杀?如果是他杀,更说得通些,是凶手给自己开了门,然后坐电梯下楼——警方也证实,电梯根本没坏。也许,真该给市局的巴渝生打个电话了。
但案子是分局管的,而巴渝生是市局重案组,我这样,算不算干涉办案?
她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铃声将她惊醒。
市局刑警大队重案组的巴渝生,仿佛遥感到了那兰的犹豫,给她发来了短信。
“秦淮河上是非多?欲谈详情,高兴水饺见。”
那兰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10:28。
“高兴水饺”是江大校南门夜市排档的一颗明星,据说老板的曾祖做过御膳房的面点师傅,虽说吹嘘的成份更大,但那饺子从皮儿到馅儿,的确无以伦比。
那兰出了宿舍楼门,四下望,一个人影皆无。这里离江大南门不过五分钟的距离,她准备快步走去。但拔腿就知,这是何其错误的决定。
路灯光将她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无限地拉长,同时拉长了另一个身影,就在她身后不远。
她的手,捏紧了小挎包里的辣椒水。
“那兰吗?”陌生的声音,高大的一个男生。
“你是……”
“巴队长派我接你,上车吧。”树影下停着一辆捷达。
那兰迟疑了一下:“麻烦你出示……”
来人狠狠拍了下手,说:“我输了!倒霉!”
那兰更是停步不前,准备随时喊救命。
“你不用怕,巴队长和我打赌,说你一定会逼我出示证件。我不信,说过去多少次带人,只要说声是警察,一般都乖乖从命了,所以和他打赌,我输了,饺子钱我来出。”他边说边掏出证件,还有手机,里面有巴渝生手机号码。“巴队长说……你很小心谨慎,还说了一大堆你怎么出色的话,我不好意思一条一条讲出来,怕你害臊。”
那兰赞这年轻警察乖巧,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上了车。
“高兴水饺”摊前的长条椅上,巴渝生已经一碗水饺下肚,他说:“不好意思,从中午忙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吃饭,肚子饿慌了,没能亲自去接你。时间也 有点儿晚……好像你和我一样,一直做夜猫子。论文写完,你还没有改生活习性吗?”
那兰上回见巴渝生是一个多月前,毕业设计汇报会。此刻夜市灯光下看他,还是老样子,带着一副过时了多年又返潮的黑边眼镜,头发东倒西歪,更像宿舍楼里见到的博士生,和刑警队重案组组长“该有”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改的不多……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打电话找你。”那兰说,“你怎么知道我见了秦淮?”她不认为自己值得江京最好的警察日夜监视。
巴渝生说:“你不要怕,我们并没有对你做任何监视,一方面是合理推论,你发现了宁雨欣的尸体,宁雨欣和秦淮,以下省去很多字……秦淮的那些事,我们都很感兴趣。”
“你们在监视他?”
“谈不上,我们哪有那样的人力物力。只是比较关心,在岛上有些好心的群众会给我们提供信息。”巴渝生苦笑一下,“说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那兰心里苦笑,好像发现宁雨欣的尸体还不算什么大麻烦似的。“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麻烦?”她故作惊讶,又想到宁雨欣告诫自己的“麻烦论”。
巴渝生看一眼接那兰来的小警察,那兰会意,他在说,“你输得服不服?”他说:“你遇到了秦淮,所以你遇到了麻烦,够不够高度概括?”
那兰点点头,将这两天的一系列遭遇合盘道出。巴渝生饺子入嘴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放下了筷子:“我的第一条建议,打电话给海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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