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秀姑懂事,她担忧的是相瑛。“那么长的山路,她走得回去吗?”
“怎么办呢?她从来没有摸黑走过山路!”
“走吧!我们跟上去,送她到家。怕她有闪失。这路上还有抢人的山鬼呃。”
“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只要你的心思安定下来,我才有新婚之夜。”在善解人意方面,秀姑做得比相瑛好。
一对新人悄悄地离开洞房,往着上山的路寻找着相瑛。他们俩人拉着手,用着手电筒,仍然走得艰难,相瑛一个人怎么上得了山哇!
在天色熹微时他们回到了画蛇屋。屋门没锁,吱地推开,相瑛没在!
俩新人就跌坐在门坎上,望着渐渐明亮的山路担忧着。等了很长时间,太阳快不午时,急匆匆地走上来一个人,走近后看清了,是度天行上山来了!
聂明帆想:“他也应该上山来。他来照顾相瑛,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度天行看来是知道这里变化的一切,他走过站立的俩新人时仍然铁青着脸,嘴唇紧咬,连斜眼也不瞅他们一下。他径直进屋,见是空屋。旋即出来,粗着喉咙问:“相瑛呢?”
“我们也在找她。”
“她能到哪里去呢?”
“昨晚,她下山来送来礼物。就独自回来。我们相跟着来,就没有看到她!”
度天行忍耐不住,暴怒:“**的还有脸要礼物!你是怎样对待相瑛的?你当初是怎样发誓的?”
聂明帆无言以对。
度天行伸出手臂卡着聂明帆的脖子,使劲地摇晃,聂明帆闭着眼睛,也不反抗,布袋一样地任他摆弄。秀姑在旁边尖叫一声,扑了上来,握着度天行的手臂又掐又咬。
她大喊:“放开我的男人!”
“你的男人是混帐!”度天行想到当初他们争执着相瑛,争执得那那么激烈,胜出的人却反悔了,抛弃了胜利的结果。想到这里心里有恨,手上的力气就管不住了。聂明帆的脸如雪一样地白,没有了血色。
“呸!我的人是最好的人。放开他,不然我要与你拚命!”
度天行天生好力气,只是一弹肘就把秀姑顶在地上躺着。生产队长度罗汉的独生女,在雪宝山这片山野里还没受过这种气,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牛角尖刀,从地上腾跃而起,扑向度天行。
度天行松手,闪躲秀姑的利刃。但脸颊骨的下方仍然被牛角尖刀划出一条裂痕,血涌出来。俩新人站在一边,秀姑一只看手拉起聂明帆,护在踉跄的聂明帆,手握利刃,怒目而视,她警告度天行:“你敢过来,我会要你的命!”
度天行瞬间也明白了,聂明帆现在不再是无羁拌的一个人了。他有了家,有了女人的牵挂和依靠。他也想到了相瑛,她在哪里呢?她会这么护看男人吗?不,不要她护着谁,我来护着她!看在女人的份上,他饶过了聂明帆。
“你俩滚开,这里是我和相瑛的地。忘恩负义混帐的东西!”
这么骂,反倒让聂明帆的心里好受一些。他拉着秀姑:“我们等相瑛回来。”
度天行说;“滚开,我来等着她回来。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善罢干休的。”
秀姑说:“走吧,只能如此了。”俩人便离开画蛇屋。走到半边岚桠时碰到相瑛走上山来。
俩人侧身靠在崖壁,惊讶无比地看着相瑛。这是昨晚上那个悲伤的相瑛吗?
相瑛此时的衣服干净整齐,虽然还是昨天那一件桃红色长裙但是没有一点泥污,裙摆随着脚步移动飘逸地飞扬。发辫散开,长发披散,一水似地在肩上荡漾。一个长发飘飘、长裙飘飘地女子不疾不缓地走上山来!她的手上、脸庞上也是白净明亮。最奇怪的是她的脸色,看上去完全有脱胎换骨般地变化。
相瑛姑娘从来没有这样的面容:长发脸色开朗了,目光也柔和。脸庞隐约地闪显出沉静的光芒。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端庄,拥有了知晓一切的笃定和神清气闲。
昨夜里那个在雨和泥中凌乱,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的女子到哪里去了呢?怪不得秀姑和聂明帆惊讶。
她无声地走过俩人身旁。她全身弥漫出的高高在上的气息镇慑俩位。
秀姑在她走过时突然说:“是我的错,是我把他抢来的。他现在是我的男人,永远都是我的男人!我爱他,爱他!你以后要骂,就骂我吧!”
相瑛转头望着秀姑,没有说话。嘴角淡淡地一撇,仿佛这事已经被她放下。如同一个孩童,有人对她说起一件过去热衷的玩具时,她却是现在已经不玩了的表情!这神情不知是蔑视还是完全放弃后的淡然。
相瑛从他们身旁飘过。
聂明帆和秀姑满腹地疑问:昨晚上,整整一晚上。相瑛到哪里去了呢?上山,就一条道。荒山野地能走到哪里去呢?
实在猜测不出:她到底遇到什么?一晚上就变得如此超脱?
好在,度天行也回来了。
第五十章 灵蛇之眼
土老司一直掂记着相瑛送来那颗灵蛇之眼。他数日里神神叨叨地绕着度罗汉的宅基转圈。口里喃喃叙说;“不可解哟,不可解!”
度罗汉被他离奇的行径弄得不舒服,问:“有啥子解不开的?是祸还是福?”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
“屁话!要死人吗?”
“当然!”
“死哪个?”
土老司怔怔地面对他,沉默不语。
“咕着一对眼睛盯着我看?老子要死吗?”他把胸膛拍得嘭嘭直响。
土老司闭眼,低垂下头,白发飘拂。“哪个死了都不碍事!怕是有东西要复活!对了,活着的要死去——这不稀奇,却有死了的要活转来,更奇的是还有人要不死不活!机缘呵机缘,天机不可悟哟不可悟。”
“越说越玄!到底是些啥子事嘛?”
“你可听说过灵蛇之珠的忏语?”
度罗汉一个冷噤,想起寨子里代代相传的一段话:
宝石镶蛇眼,
热血沃异光;
灵蛇若摆尾,
蛇巴满山岗!
度罗汉远眺雪宝山:“莫非,真要来吗?”
他们所言为何?村寨里一直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雪宝山的黑嶂峡是蛇巴人最后葬身之地,无数的蛇巴人在此殒命,曾几何时,那黑嶂峡里流出不是黑水、而是滔滔血浪呵!蛇巴人曾经在此血流成河!可怜蛇巴人最后一脉在此被辣手掐灭!从此天下再无蛇巴人的踪迹。
是哪个?是哪个强手如此凶险,置强悍的蛇巴人于死地?唯有虎巴人!崇白虎为神的虎巴人。同为巴族,也是姻亲,但同族之间相残相煎如果发生,有时比异族间争斗更急迫!
正所谓情人反目,仇恨比宿敌还深!
话说年辰不可考的远古,一千多名蛇巴人逃至雪宝山岭,且妇孺居多,曾经演绎出巴蛇吞象的强大的蛇巴人,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支血脉了。他们慌不择路,匆匆逃进黑嶂峡。因为身后有虎巴人在追逐。
蛇巴人的首领是一个胳腮胡子,他的盔甲前襟上泼洒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全是敌人的鲜血。他断后。从洄水滩退进来之后,遇隘口便留持戈的兵士守候。谆谆嘱托:守好!我蛇巴人最后的一脉在此,失守,蛇巴族彻底亡矣!
士兵们皆红着眼睛回应:本族命脉存亡,当力守!
隘口狭窄,只能蛇行而入;虎巴人虽英勇,有长戈和大铖相阻拦,一时也无法冲进来。但是不到两个时辰,黑嶂峡上方的高岗上此起彼伏了一片虎啸。虎巴人在队伍前列常驱虎为导,冲锋时虎吼人喊,伴随兵器互击的铮铮脆响,声势浩大,无不让敌方魂飞魄散!
高高的山岗响彻虎啸,最后一支蛇巴人被围困在黑嶂峡了!虎吼起伏,显然虎巴人重叠设防,绝无逃出生机!
蛇巴人偃旗息鼓,潜伏在谷底,捱到夜晚放出本族的家神:一只粗大的蜞蛇,驱它潜入敌阵。
蜞蛇有两丈之长,鼻吻间向背方高高翘起一个尖角,尾尖又有一枚角刺,称为佛背甲。黑质白花或者金底红花,背上有整齐的黄金色的夌形块,夌形块越多蛇的地位越高,以二十九块为至尊。蜞蛇剧毒,咬人后五步必倒。
蛇巴人欣喜听到,当夜虎巴人阵营中不断有人在惨叫、有老虎发出余音颤抖的嘶吼。!天明,虎巴人计点,亡八十人死两虎。
虎巴人下令全力攻击,天黑前一定斩草除根!虎巴人的号角吹响了,一时间虎吼人喊,杀声震天!虎巴人抬起铁笼车以避戈铖,一路上夺取隘口,步步进逼。蛇巴人退守在一段死峡谷。已后退无路。
“天亡我!天要亡蛇巴人吗?”首领仰天长呼。
“若要血脉承继,只有这个方法了。”一位年长的师氏拿出背在背上的陶土瓮,瓮中饲有粗大的蜞蛇。这就是蛇巴人为什么在被追逐时仍然把陶土瓮带到身边,瓮中装有家神!
师氏伸手入瓮取出家神,用牛角刀剔除蛇眼。再从家族中选取能放入陶土罐的孩子,置孩子于罐中再用浅土封口,埋在峡谷的崖壁。上面覆盖着杂草枯藤掩饰。
众人皆悟,重复着师氏的做法。众蛇巴人边做边哭:“家神呵!用你的眼救我蛇巴人的血脉吧!家神呵你保佑最后的蛇巴人吧!”然后挑选年幼的孩子进入陶瓮。
蜞蛇成盲蛇后会缠绕在陶瓮外不离不弃!
首领见众家已经将陶瓮埋好,则满眼含泪:“我们现在已经是等死的人了!只有求蛇神保佑后人得奇遇,活下去,不断地繁衍壮大!”
师氏率众跪下来,面向苍天,求蜞蛇大神:“神呵,我等此刻用热血祭你,求你保护瓮中的孩子!如果他日灵蛇有眼,定是我蛇巴人昌盛之时!”
众人跪拜,齐诵:“他日灵蛇有眼,定是我蛇巴人昌盛之时!”
首领挥剑:“冲出去,做决死之战!”
蛇巴人重整队列,仍然是歌舞当前,鼓吹其后,然后是长戈夹着利铖,妇孺老迈与精夫壮丁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冲出峡谷,慷慨赴死。
好一场惨烈的蛇虎相争!直杀得天昏地暗,一时间天地动容。终究是蛇巴人势薄,最终免不了在峡谷血流成河!一千多蛇巴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虎巴人胜利后并没有放心,驱虎在峡谷嗅活人的气息。虎在峡谷间如犬搜寻,嗅到装有蛇巴人血脉的陶瓮时,因为有蜞蛇在旁边的盘踞,虎们竟然掉头而去!是老虎突然生出恻隐之心?还是老虎忌讳蜞蛇之毒?
战死的蛇巴人手中攥有灵蛇之眼,这些蛇巴人的躯壳早已灰飞烟灭,唯有手中遗留,它们经过千百年来的幻化,再经雪宝山的浮沉的日月洗炼,早已变成一颗颗璀灿的钻石。
千百年来,雪宝钻埋在最神秘之处。谁也不识谁也不晓。现在相瑛竟然握着它在聂明帆的婚礼上相赠,雪宝钻重现天日了?莫非蛇巴人要复活转来吗?
因为埋在蜞蛇瓮中的蛇巴人小孩,后来是死是活,也是无人知晓。这些作为一个氏族的唯一的血脉传存,后来会有奇遇而破翁而出吗?
土老司说:“天运不可违哟,不可违!”他也不说,或者说不出瓮中孩子们的结局。
土老司知道钻石的由来。重复的念叨:
“灵蛇若摆尾,
蛇巴满山岗!”
第五十一章 出世
土老司的预言也不是处处准确的。接下来的时光平静得很,也有不少的好消息。
当下最好的消息就是秀姑临产,度罗汉为了慎重起见,把邻寨的有名的黄接生婆请来了,在屋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此时,在山里的刘羊倌匆匆走进来,边走边喊:“接生婆,在哪里?”
度罗汉拦住他:“干啥?接生婆正忙。”
“山上,要出人命了!”
“穷嚎什么?这里正在出人命。”
“咋办?山上,相瑛要生崽了!快生了!”
“生吧!”
“山上就她一个人!”
聂明帆追问:“度天行呢?他答应照顾她的。”
“度天行十多天前下山了,说好一定回来的,却一直没有回来。这十几天里山上就相瑛一个人!”
听到这里聂明帆倒抽一口凉气。可怜的相瑛!一个女人要生孩子了却孤独一人,该有多悲戚!“让接生婆上山吧!”
度罗汉摆手:“不行!先侍候这里。”
“相瑛是一个人在山上,而且要生了!”
度罗汉对聂明帆吼:“你自己的崽就不忧心了吗?等秀姑生下再说吧!”
刘羊倌急得团团转:“咋办?相瑛说是见红了。”
“你这几天没有上山,你咋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
“谁?”
“他——”刘羊倌指着院门外。
院门外的黄桷树下果然还站着一个人。他穿着聂明帆以前丢失的衬衣,敞开着怀,露出块状的肌腱,高大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用一顶草帽檐遮住了额头。
“他是谁?”聂明帆觉得院外站着的人好熟悉。那身架轮廓、那粗大的手脚,特别是他的双手意外的长,由于他谦恭地弯着腰,他的手仿佛垂落在膝盖上了。他是…聂明帆想到在山上的那一晚,相瑛做人体模特时,当时拉开门看到的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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