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了!”
相瑛走上前来。走到画架前。美丽的花朵和花枝纤毫毕露地显示美!聂明帆丢下画笔,扑上来,跪在地上环抱住相瑛的浑圆的臀。
相瑛捧起聂明帆的脸,把他从地上扯起来。俩人又是轻柔和猛烈交替地亲吻。相瑛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聂明帆以为自己握着天上的一朵云、捧着地上一团火。
聂明帆第一次亲吻了嘴唇以下的脖项和Ru房,那种感觉长久地铭刻在聂明帆以后的岁月里。接下来…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洪水泱泱,应该漫坡淌泄了吧?
聂明帆昂起头,咬着牙关:“不能这样!我们要出去,要离开这里!”
“不管那些,不管了!”
“不——!”聂明帆仰天长啸。渠道在引领、水流正汹涌,聂明帆已经听到了俩人身体里洪水拍击皮肤的冲击声,苍天呀!惊涛拍岸的声音,牙关咬紧也听到这声音!
“你知道吗?山里并不是只有我俩,有一对眼睛在暗地里,那对眼睛很…特殊,我怕…”
“不可能,这山上没有人会上来。这是被全世界遗忘的角落,没有其它人会来。”
“有!肯定还有一个人,是男人!是年轻的男人!”
“是度天行?他没离开?”
“不是他的眼睛,不是,他的眼睛不是那一种。是另外的…”
“他在哪里呢?”
“他随时都在我的身旁。他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我,我走动它就跟随,我旋转它就围着我转动。他的眼睛在我的背上、腿上、脸庞上打下了很深的烙印。”
“会是谁呢?”
“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到了,他的眼睛,充满了渴望…一个男人一生的渴望。我怕…”
“别怕,是我们的永远…是我们的。我要,是在渝州城里,不能在这深山里呀!”
“真有一双眼睛,我走到哪里都感觉到那一对眼睛。我怕…我现在就要给你,给你!”
“不,我们要回城的!”
“不管回城的事了,就在这里,就是现在!”
“不——”厉声呼喊的是聂明帆,他痛苦得仰天长啸。
洪流遇到一道高高地堤坝。聂明帆要考大学,1977年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虽然他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过了报名期,他正准备第二年的高考。另外还有一个机会,那时公社时常掌握着推荐入学或者招工的名额,如果知青们生有孩子会被认为是扎根在农村,会失去推荐的机会。
聂明帆身体羸弱,多愁多病,却有常人不具备的钢铁般的自制力。他艰难地解开相瑛的缠绕,跌跌撞撞地向门边走去。每晚无论亲吻得多么缠绵,他迷醉得都快站不住脚了,两脚绊蒜般也要回到自己房间里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时他就点起油灯,读以前的课本、做高考的数学练习题。
聂明帆艰难地拉开外,门外站着一个人,站着与自己完全相似地一个人!他还穿着自己丢失的那件灰衬衫。
门外立着一张镜子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呼吸急促的模样,怔怔地看着门内,呆呆地迷惘的表情。
“呀!”
聂明帆的惊呼唤醒门外的自己,他快速地闪身,倏然地一窜,向着黄桷树的后面隐去,一下就没有了踪迹。黄桷树后面是站不住人的,万丈深渊之下是谁也不敢进入的黑嶂峡。
聂明帆站在门坎上,身后是相瑛悄悄地跟上来,傍在聂明帆的肩上。相瑛光溜溜地赤裸,她是故意这样显摆的。
俩人并肩站在门前,身后是熊熊的火光,院落里泻了一地月光,水一样清银一样白。
聂明帆突然明白:这深山里的确还有一个人,他到底是谁呢?是自己的魂?是人还是鬼?
第二十八章 杀山鬼
第二天,聂明帆就走进生产队队部,村里唯一的半截砖房,聂明帆刚把山上的奇事讲出开头,生产队长度罗汉就说:“是山鬼,是山鬼缠上你们了。没事,祭祭它,唬弄一下就好了。”
“山鬼?”
“是山鬼!以前我们这里有无数的山鬼,他们和人一样满山的跑动,跑起来是一阵风,一阵烟。谁也追不上。”
“虽说是山鬼,并不是鬼魂!是人?”
度罗汉嗬嗬嗬地大笑:“这世上哪来的鬼?都是人弄出的鬼名堂。山鬼就是野人。妈拉巴子,老子们上县城,穿麻耳草鞋、染色的对襟衫,狗日的县城里的娇气婆娘也敢说我们山里人是野人,看个电影也不挨到我们坐,说我们身上有野人气息,屁!人是看不起不一样的人,就像我们把大山的跑的人叫做山鬼。山鬼!有男有女,有鸡巴也有奶子,只是他们不配叫人,只唤他们作鬼了。”
“他们的动作快得很,高崖绝壁等闲过。”
生产队会计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的。莫惊骇!这山里头从来是人不惧鬼,是山鬼怕人。人开荒种地到哪里,山鬼们都纷纷地退让远遁。人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他们被人整得害怕了。”
“他们的力气大吗?”
“大得骇人!”
“他们力气大又跑得快,为什么他们要怕人?”
生产队会计指着脑袋,说:“人会用计谋,人有枪!人把以前漫山坡跑动的山鬼杀得没影了。”
“我给你讲讲村子里在几十年前杀山鬼的事——”
度罗汉制止:“这事情不说了吧。吓了城里头的小知青了。”
“莫关系,人杀山鬼,正当的事咧。也给知青们壮壮胆。知道人的厉害!喏,一百年前,那时漫山遍野的山坡上跑着老虎、花纹的金钱豹子,野猪和獐子更是满坡攒动。当时统领这些野物、野山坡的就是山鬼们。他们持棍棒追得野物们飞叉叉地逃。他们曾经是雪宝山上的霸王。
后来,人们从丘陵地带移向雪宝山,人一到就放火,一把火把绿地烧得寸草不留,然后播下包谷籽。还打猎!用火铳,不只是为了吃野物们的肉,还要它们皮和毛,还要它们屁眼里的麝,自己用的够了还要用来卖钱。
人和山鬼就有了争执。每次争执都是人胜出,山鬼们败得一塌糊涂。
说说度老坎的事你就明白了。
以前村寨里有一个采药匠叫度老坎,他与女山鬼私通,后来女山鬼找下山来,怀抱着度老坎的一对孽种找上门来。双胞胎,分别取名长祷和幼固。”
“人与山鬼的双胞胎——是叫度长祷和度幼固吗?”
“对,就是度长祷和度幼固。”
“长得有什么异样的?”
“也是人,外表没有什么相异的,但是力气大得骇人!大双叫度长祷,三岁时能搬起磨盘!此人后来有大造化,听说在渝州城里嗨成袍哥老大,官至城防司令,一代枭雄!但他忌恨村里的人,本村的人心里有愧也没有谁敢去投靠或者造访。”
“本村的人对山鬼做了什么呢?为什么有愧?”
刘会计摆着手,“不好说,这事大约做得不光彩。”
“是的,老辈子的人都在刻意回避。大约是人的恩将仇报,最后把一洞子的山鬼屠杀。”
“为什么要杀尽山鬼?”
“人要独霸雪宝山,岂容鬼怪占山为王!”
“雪宝山那么大,人能霸得完?”
“人心不足,霸不完也要先占着。你没听过这落魄的度长祷到了渝州城后来发达了,也娶了五房太太,一个男人占五房妇人,好多穷汉却一个没讨到。人的贪心有满足吗?用不完也要先占着。”
“哦,到底是怎么杀的呢?”
“老辈子的人不爱说这事,隐约听说是使计。”
会计看看度罗汉的脸色:“说吗?杀山鬼的事。”
“说吧,以后他们总会知道。也不是丢脸的事。”
“好像为度老坎生下娃儿的女山鬼是首领的女儿,通过她的嘴招唤众山鬼下山来,村子里的人蒸喷香的腊肉和推豆花招待他们,用雄黄酒灌醉他们。山鬼好力气,唯一粘不得雄黄酒,酒入口山鬼们就瘫软在地上,任人屠杀。听老辈人说,真是血流成河哟!杀了半晌,杀得天昏地暗!”
“杀尽了吗?把所有的山鬼杀尽了吗?”
“不,跑了两个人与鬼的孽种。就是度长祷与度幼固。一个逃到渝州城里飞黄腾达,一个逃回雪宝山上销声匿迹。”
“后来就没有山鬼来扰人了?”
“很少有了,也许有少量的山鬼,害怕了就躲进深山里,已经不成气候了。人鬼相逢都是山鬼望风而逃。如果山鬼有侵扰,人就摆出阵势做出祭祀,山鬼知趣就不来了。你说现在山上有山鬼来扰,让人作法就好了。”
“这样做,能服得了山鬼吗?”聂明帆将信将疑。
度罗汉大气地挥挥手。“当然得行,都是这样的!山鬼这东西斗不过人的。先给他来文的,不行再派些年轻人带枪去伏击他。好久没沾杀气了,不得已还是要杀山鬼的。”
“村里有人去吗?”
“那几爷子,巴不得有这种事——又算工分又能跳舞,又沾晕腥。啷个会不干嘛!”
第二十九章 祭山鬼
生产队长度罗汉,召来十二个背着火铳的青壮年和一个老年的巫师,随聂明帆进入高山。巫师在本地被称为土老司,头裏白头帊身披一袭青布长衫,鸡皮鹤脸,不苟言笑。他手捉一公一母的红尾鸡,牵一只油光皮滑的大黑狗。
土老司一行打着响器,从半边岚垭迤逶地走上来。响器就是挎在胸前的小鼓、擎在掌中的细钹、提在手上的马锣,都是便于在山间携带的物件,往轻薄方面制作,产生的音韵极高亢,在突兀的山峰间缭绕。
土老司们来到相瑛屋外的坝子上摆开架势作法。
土老司长声吆吆地对着群山喊:“各位山鬼请上座,听我言,观我行、细思量、莫躇蹰!兄弟伙些,龙门阵势摆起来!”巴人常吹龙门阵,又说龙门阵是唬鬼的缘至于此。
哦——嗬!众人旋风般地散开,分站在屋的四角,对天举起火铳引而待发。
土老司开始唱:“山鬼们请听好,今日我们在堂你们在野,我们织衣你们向火烤。我们点灯你们就星月,我们喂猪你们屠虎狼。在野在堂,源自一脉,时光漫漫,物是人非,各行其道,各有造化!细细考究,千万年前我们共居一穴!”
土老司唱词古老而蹇涩,支离片断大致地叙述这样的传说:
人与山鬼共祖共宗,人身蛇尾的女娲是我们的始母,人身蛇尾的伏羲是我们的始父,他们两情相悦,交尾缠绵,合欢交媾于洪泽大湖,波涌浪卷,育人如育蝌蚪!最初生人于江河水泽之间,人亦游哉优哉,张口即食闭口能饮,伸臂畅游、屈腿而眠。终究是人心不足,蠢蠢蠕动,不安于随波逐流却终日倾慕群山倒影间的花红柳绿,贪恋风中的阴晴炎凉。
人告知女娲,人要离水上岸。
女娲问:地上的道路崎岖,你等会有跋涉之累?
人应我愿!
女娲又问:地上的风霜雨雪,你等会有肌肤之寒?
人应我愿!
女娲再问:地上的骄阳如火,你等会有烤灼之苦?
人应我愿!
女娲仰脸长叹息:人的苦难从此无边无涯!人的悲伤从此无尽无息!
人便离水上岸。脚踏土地,步步如踩刀刃!返回之路却渺无可寻。
陆地之上山脉起伏、平原广大,人身无所傍、人心无所倚,虎逐狼追,鹰啄蜂咛,人皆藏身于洞窟,瑟缩颤抖。
女娲怜人,派灵蛇相助,蛇钻入地底,吐籽于地,人悟播种之利;蛇游树枝,摇果于地,人尝果实之蜜。
人渐强盛。彼时人鬼不分。后来人出洞窟,结草为屋,炼石为铁,锻铁为刀,刀耕火种,山鬼仍以洞窟结氏族,猎虎逐狼。
嗟呋!后来人鬼殊途,毕竟同出一穴。莫相扰!莫相扰!相扰者皆是姻亲!
山鬼们如执意,请你听好:人有七十二计、三十六阵势。计计凶险、阵仗翻天。有长枪勾天雷,有短铳动地火,枪响处神鬼倒伏。莫相扰!莫相扰!扰人者必亡!兄弟伙些,耍些阵仗出来!
呼——嗬!众人旋风般跳起撒尔嗬。
撒尔嗬是一种彪悍的阵前歌舞。每逢战事,男子持戈或者长矛在阵前,其后剑弩齐列,在激昂的鼓点中进退如鹰鹞,腾跃如龙虎。鼓乐声令将士舍生忘死地扑入敌阵,有蛇巴之师歌舞以凌敌人之说。
撒尔嗬应该是蛇巴人几千年前用于战争的舞蹈。在身体的回旋时大声武气地呐喊,队形或合或离,脚步进退有序。退若激,进若飞,五声协,八音谐,何其壮哉的阳刚气慨!
土老司喊出最后一句:“撒尔——啊嗬!”,男子们扣动板机,齐刷刷地一排枪响:呯!呯!呯!
火药的青烟弥漫在群山之上。一群鸟喧腾着飞起,一只鹰突然在空中展翅。
土老司又改换腔调,语气柔婉,极尽妩媚:莫相扰,莫相扰!人与山鬼各行其道,各依其教。莫相扰,我时常献祭于此,现有鸡一只狗一头,山鬼们慢享受。
哦嗬!
雪宝山一带的巫师献给山鬼的唱词实属荒唐,如同梦呓,有些唱词巫师也不解其意,只说这一行也是口口相传。山鬼算不上正神,祭山鬼的仪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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