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安堆栈跟胡豹决斗被击昏前,曾发射了六发,幸而在白茜那里清醒后,枪居然还在身上,到现在他还始终想不通,何以能在胡豹手下留得性命,连武器都未被缴械?
此刻他仅剩下十几发子弹,弹药不足,自然不敢随意浪费,所以在发射几枪示威以后,他就不得不把握每一颗子弹了。
现在已是凌晨四点钟,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更显得黑沉沉的。尤其置身在坟堆之间,愈觉得阴森恐怖,枪声反而倒成了唯一的点缀。
一阵紧密的枪声之后,突然静寂下来。
方天仇心知对方必有诡诈,赶紧利用黑暗中移换地位,朝侧方的坟堆扑去。
刚把身形藏好,已见一条黑影正朝他刚才的地位摸近,显然是企图发动突袭。
方天仇不禁暗自冷笑一下,随手捡起块小石头,手一扬,照准那黑影的背后掷去。
那汉子正要扑向方天仇刚才藏身的那座坟堆,定神一看,那还有敌人的影子,顿时觉出情势不妙,尚未来得及撤退,背上已被那块小石头击中了。
吃惊之下,那汉子猛一回身,举枪就朝后盲目乱射!
方天仇的枪也吐出了火舌,仅“噗!”地一响,那汉子已被击中了。
“啊!……”那汉子应声而倒。
方天仇之所以要多此一举,先用石子引得那汉子回身才发枪射击,因为他向来对自己有个严格的纪律:“绝不向人背后发枪!”。无论在任何生死关头,他也从不破例,这就是他光明磊落的地方。
一枪击倒了那汉子,方天仇心知必将暴露目标,因此未等那两个汉子扑来,已尽最快的行动变换地位,一连越过了几座坟堆,卧倒在深草丛中。
果然那两个汉子听见同伴的惨呼,同时也发现了方天仇发枪的方位,立即就分开身形,集中目标向方天仇刚才发枪的方向一阵猛射。
方天仇并不还击,趁机兜了过去,从他们的侧面绕至道旁,举枪就朝停着的那辆轿车射击。
“噗!噗!”两发子弹疾射而去。
接着“嗤!嗤!”两声,轿车的两只前胎泄了气!
方天仇此举的目的,显然是先绝了对方逃走的希望,然后决心要擒住个“活口”,才能获得口供。如果真要治那三个汉子于死地,在他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那就毫无线索可寻了。
但他这两发枪声,已暴露了目标,使那两个汉子立即返身回扑,枪弹刹时如雨般向他射来。
方天仇赶紧全身卧倒,也顾不得泥地上被露水落得湿漉漉的,就地一连几滚,滚到了车肚子底下,才算避过对方的疯狂滥射。
当双方枪战中,留在车上的宋公治真如坐针毡,看着方天仇以一对三地展开激战,他却爱莫能助,只好坐在车里眼巴巴地观战,心里着急!
这时他发现对方的两个汉子,已向方天仇逼近,心里更是紧张万分,终于急中生智,灵机突然一动,立刻悄悄发动引擎,把车头转过来朝着那两个汉子对准。
车头的两只灯突然齐亮,使那两个汉子的目标顿时暴露,在强烈的射光下无可遁形。
两个汉子原是在黑暗中匍匐前进,向着方天仇逼近,猛可被亮光一照,眼睛受着强烈光线一刺,竟无法睁开了。
方天仇见机会难得,岂可失之交臂,举枪连发,子弹均神准无比地击在两个大汉手腕处。
“啊!”
“呀!”
两声痛呼,两个大汉的枪已同时脱手,坠落在地上。
方天仇一个滚身,从车肚底下滚了出来,跳起身厉喝道:“要命的就不要动!”
两个大汉均已受伤,手腕的血流如注,痛得咬紧牙关,满头直冒冷汗,性命已失去了半条。在方天仇的双枪指逼之下,哪还敢有丝毫反抗,只好忍着痛楚,乖乖地举起双手。
宋公治一见方天仇制住了两个大汉,心中大喜过望,忙不迭下车赶了过去。
其中一个大汉比较老练,到了这时候不得不强自镇定,用着江湖语气说:“老大,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尚请兜着点儿。山不转水转,大家在地面上都还有碰头的时候……”
“你们不用怕,”方天仇沉声说:“只要你们够光棍,对我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兄弟绝不会赶尽杀绝的!”
“老大有话请问吧。”这大汉倒也很光棍。
“好!这才够朋友。”方天仇满意地称赞了一句,遂问:“我先问你,刚才在码头上,你们向‘黄玫瑰’号打的灯号是什么?”
“叫他们离去!”
“为什么?”
“因为今夜不需要他们来接了。”
“就这么简单?”
方天仇因亲眼看见,游艇和岸上曾互相打过几次灯号,所以有此一问。
那大汉知道瞒不过,迟疑一下,只好说:“本来‘黄玫瑰号’是约定十二点半来的,我们已来通知过,要他们改在三点半再来,刚才我们又奉命去通知,要他们今晚不来了,所以他们用灯号问,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就通知他明晚仍照平常预定的时间……”
“平常是几点?”
“十二点半……”
“刚才你们是奉谁的命令去通知的?”
大汉对这问题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奉我们老板的命令。”
“是那个叫金玲玲的金小姐?”宋公治在一旁忍不住问。
“金小姐?”大汉摇摇头苦笑说:“我们老板是男的,怎么会是小姐……”
方天仇和宋公治齐齐一怔,尤其是宋公治觉得诧然,他以为是自己得来的消息不确,连忙问:“住在‘黄玫瑰’号上的,不是那姓金的女人吗?”
“这就怪了,”大汉说:“我们虽然没上过‘黄玫瑰’号,可据我们知道,船上根本没半个女人!”
这消息更令人吃惊了,宋公治为着找寻林广泰,几乎找遍整个香港,一个晚上马不停蹄,千方百计地各处探听,才得到一个可靠的线索。就是那行踪神秘的金玲玲,白天在香港活动,晚上必住在“黄玫瑰”号上,难道这得来不易的情报,竟是空穴来风,他茫然了。
方天仇仍不死心,他觉得这大汉虽然还算干脆,但怎知道这种老江湖不是面存忠厚,内怀奸诈的那种人物?因此他把手里的枪交给宋公治一把,腾出一只手来,冷冷一笑说:“朋友,光棍眼里是不揉沙子的,你放明白些,我们要没摸清你们的底子,也不会问你这些,我看你老兄还是说实话吧!”
大汉看他眼露凶光,不禁吓得全身发抖,连忙说:“老大,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天打雷劈……”
“那么你说!你们老板是谁?”方天仇上前一步喝问。
“这个……”大汉似乎有所顾忌竟不敢贸然回答。
“你说不说?”
方天仇猛可出手,抓住大汉手腕向背后一扭,再往上一提,直痛得那大汉连声怪叫起来。
“哟……哟……”他哭丧着脸说:“老大,你们既然摸清了底子,何苦要逼我说……”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方天仇把他的手又用力一提。
“老大……”大汉杀猪般怪叫起来:“你干脆给我一枪吧,我不能说……”
“那你是宁死不说?”方天仇勃然大怒。
大汉把头一阵乱摇,又一阵乱点,另一大汉顿生物伤其类之感。他知道这大汉如果抵死不说,下一个就轮到他自己,毫无幸免的机会,不如乘现在说明苦衷,免得回头再吃苦头。
“老大,”他沮丧地说:“我们不是硬充不怕死的好汉,实在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我们如果不说,至多自己一死了之,如果泄露了老板的身份,那么我们全家大小,都要遭到最残酷的命运啊!”
“原来如此!”方天仇不听犹可,一听之下,更是怒火狂炽,仇愤之心大起。不由愤然说:“哈哈,我倒要看看这厉害的角色是何许样人物,说!他是谁?”
这猛力一提,那大汉的一条手臂几乎折断,痛得他一声惨叫,竟情急拼命起来,不顾一切地猛一脚往身后的方天仇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大汉竟也横了心,突然奋不顾身地扑向宋公治,企图要夺他手里的枪。宋公治吃了一惊,手指不由一扣,“噗!”地一声,子弹身射入了扑来的大汉胸膛。
这边的方天仇已将身子一弓,扭住大汉的手同时猛力向前一推,那大汉就全身冲跌起来,一头撞在墓碑上,当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死去。
急忙察看被宋公治枪击的大汉,这一枪竟伤中要害,正中心脏部位,一弹就毙命了。
这一夜的忙碌,又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枪战,结果只击毙了三个身份不明的大汉,原有的一点线索,反而更茫然了。严格的说起来,今夜除了知道那一艘“黄玫瑰”号游艇,每晚准十二点半来接人,其他并没有收获。
如果游艇上真没女人,那么宋公治获得的情报便不确实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黄玫瑰”号游艇的神秘行动,至少它是属于大汉口里说的那位“老板”。就以它严禁手下泄露他身份的残酷手段来看,必是个心狠手辣的独裁者,难道他就是金色响尾蛇?
此时东方已微明,一片鱼肚的白色已逐渐伸延,扩展,表示黎明在即。
他们已不能在这里久留,天明以后,万一遇上巡逻车,事情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们勿匆离开现场,上了轿车。宋公治把枪交还方天仇,一面发动引擎,一面说:“现在我送方兄去医院,然后到老大那里去,如果有什么消息,随时用电话联络好了。”方天仇点头表示同意,他此刻最急的,就是赶回铁岗医院去看玛格丽特。
三、蛇女
胡豹的把兄弟赖鹏,在三尺地面上也吃一份,他专门供给瘾君子的“黑饭”,和满足男人对“性”的发泄。
这两样在香港政府明令下严禁营业,却是黑社会人物一日不可少的“必需品”,所以赖鹏跟黑籍朋友的关系异常密切。
说穿了,这赖鹏就是靠贩毒,和经营人肉市场为生的。在西营盘和湾仔的一带风化区,都属于他的地盘,经营着好几处地下烟窟,和私娼馆。
胡豹孑然一身,多数的时间都泡在赖鹏那里,这位把兄弟也利用他的恶势力作撑腰的,所以慷慨地供应他一切,包括金钱和女人、酒食、吞云吐雾……
本来胡豹的这行“买卖”,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什么时候能有主顾找上门来,根本就没个准儿。因此闲着的时候,他就替把兄弟“坐镇”,俨然以赖鹏的保护者自居。
最近他跟金色响尾蛇的人搭上了线,虽然只是跑跑腿,让人牵了鼻子走,连金色响尾蛇究竟是何许人都不清楚。但他仍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交上了好运。因为跟他接头的人向他保证,“同心会”一旦成立,他将可独当一面,替代郑二爷和曹金盛在九龙城的地位。
这项保证是他向往已久的,他自知凭自己的力量,就是获得有力的支持,在香港绝碰不过根深蒂固的林广泰那帮人,唯有向九龙城方面发展,或许能混出点名堂来。
他最近确实为“金色响尾蛇”出了不少力,借独眼龙的赌馆作会场,就是他出面凭一句话办妥的。虽然“同心会”让方天仇一下子捣散了,可是那不能怪他,只怨金色响尾蛇自己疏忽,把林广泰这些人估计得太低,一时轻敌,才意外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在那种场面之下,纵然金色响尾蛇亲自在场,又能如何?
胡豹这些天为“同心会”疲于奔命,已经有多日未到赖鹏这里来了,今晚他又接受了一件重要的使命,用电话通知银星夜总会,庄德成不在,而跟方天仇谈过“买卖”之后,便灌足了老酒,带着几分的醉意,飘飘然地来到了把兄弟这里。
赖鹏是老套,先招待他上烟榻上烧两口,然后叫手下小赖头去替他召个女人来陪。
把兄弟两个侧卧在烟榻上,烧了几个烟泡之后,胡豹的精神来了,于是把烟枪朝烟盘里一搁。坐起了身子,咧嘴笑着说:“老赖,我想挑你一把,怎么样,有兴趣?”
“是不是‘黑货’?”赖鹏仍在捏着手里的烟泡,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黑货能赚多少利头?”胡豹哈哈一笑说:“如果是笔小买卖,我胡豹能说挑你一把?”
赖鹏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禁心动起来,但他却不动声色地说:“老胡,咱们是自己哥儿们,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兄弟现在是外强中干,大买卖吃不下,只有凑合点小本经营……”
“老赖,这是包赚不赔的!”胡豹强调了这点。
“噢?”赖鹏果然发生兴趣。
“人家是将本求利,”胡豹说:“我这是无本万利,只要你老赖有兴趣,咱们可以合作,大大地捞一票!”
“老胡,”赖鹏听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