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呀,”小方苦笑说:“大婶,你好,添福添寿、财运亨通、万事如意,这该成了吧?”
“贫嘴贫舌!”大婶婆这才饶了他,笑骂一声,仍然继续嗑她的瓜子要紧。
二奶奶诧然打量了高振飞一眼,向小方问:“这位是?……”
小方连忙替他们介绍:“这位是高先生,这位是张二奶奶,还有这位是大婶婆……”
这回他可学乖了,没忘记介绍大婶婆,免得又落个不是。
大婶婆只微微点了下头,仍然嗑着瓜子。二奶奶却是身为主人,不得不把手一摆,极不自然地笑笑说:“请坐!”
小方没等高振飞坐下,便走到二奶奶身旁,轻声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一阵。
二奶奶很仔细地听着,不时拿眼神瞟向正襟危坐的高振飞,看出他的神色略显局促不安,心里不免暗觉诧异:难道是年头变了,这么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居然也想开起窑子来啦!
所谓的张二爷,自己并没有开窑子,而是专干贩卖姑娘的勾当,从香港崔胖子的手里,以低价买些“剩余物资”,当然,好的“货色”崔胖子自己得留着。
张二爷把姑娘运回澳门,再以高价卖出,转手牟利,这些年来确实发了些缺德的财!
二奶奶本身是窑姐儿出身,年轻时可能苗条些,近年来有了钱,心宽体胖,所以身体一天比一天发福。闲来无事,不是找几个搭子凑桌麻将,就是跟开着“香怡馆”的大婶婆磨舌根,谈些风花雪月的艳闻。
她等小方把话说完,忽然起身把他拉进了屋里,郑重其事地说:“小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糊涂啦!怎么没摸清人家的底细,就把他往二爷这里带?你可知道,最近警察到这里来查过好几次,想必是有人在外边放了风,你带来这家伙,别是踩盘子来的吧?”
“这个我敢负全责!”小方拍着胸脯说:“别的不说,我小方见的人头可不少,相信这点眼力还有!”
“你不会看走了眼?”二奶奶可不敢大意。
“绝对不会!”小方表示很有把握。
“出了漏子,你能担当得起!”二奶奶问。
“这个……”小方虽然财迷心窍,毕竟还是怕担当责任,被二奶奶当头浇了盆冷水,不禁犹豫起来。
“我说小方呀,”二奶奶拍拍他肩膀说:“这年头变啦,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都得先往坏处想,别尽打如意算盘,不是我泄你的气,趁早别多这个事吧!”
小方仍不死心,呐呐他说:“我看……这个人蛮靠得住的,而且,是我先吹得天花乱坠,他才被我说动心的,又不是他向我打听什么,二奶奶,你的疑心也太重啦。”
“二爷没在,我可不敢乱作主张,”二奶奶谨慎他说:“这么吧,让我来探探他的口气,一方面跟他敷衍,一方面叫人暗地弄清他的底细。如果确实靠得住,等二爷的‘货’带回来,我们再作进一步的商谈也不算迟。”
“二奶奶看着办吧!”小方没刚才那么兴奋了。
二奶奶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金牙,随即回到客厅,只见高振飞已和大婶婆聊开了,两个人居然谈得很起劲。
看样子高振飞知道大婶婆开着“香怡馆”,正在向她讨教开窑子的种种,以充实自己的经验呢!
这小子当真准备开窑子?二奶奶的心里暗觉诧然,一屁股坐在了红木靠椅上说:“大婶婆,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样起劲呀?”
“我还能聊国际大事吗?”大婶婆说:“谈来说去,还不就是些风花雪月!”
高振飞忙补充说:“我正在向这位大姐讨教……”
这一声“大姐”,叫得大婶婆全身骨头都酥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哟,你还叫我大姐呢,四十出头啦,人家背后叫我肥老太婆哩!我看呀,你跟小方的年纪差不多,干脆叫我一声大婶吧!”
“是,大婶,”高振飞立刻改了口:“以后还得请大婶多关照,多指点。”
“没问题,”大婶婆眉开眼笑他说:“赶明儿等你哪天开张,我准定替你拉些大户头捧场!”
“那我先谢谢大婶啦!”高振飞表情极为逼真。
二奶奶听他的口气,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不禁插嘴问:“高先生是真有意思在澳门打天下?”
“据说这一行很有赚头,”高振飞轻描淡写他说:“反正目前没有别的生意可做,所以我想试试。”
二奶奶“哦”了一声,开始盘问:“高先生以前在那里发财?”
老吴事先已给了他底子,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我一向是在南洋一带跑跑生意的,可是近来感觉成年到头在外边奔波,赚不了什么,实在没多大意思,所以想改行,找个安闲些,又不担太大风险的买卖干干。今天无意中跟小方谈起,听说在澳门开窑子是稳有赚头的,因此我很冒昧地来拜访张二爷,想……”
没等他把话说完,二奶奶已露出两颗大金牙笑着说:“真不凑巧,我们二爷今天刚去了香港,不然你们就可以当面谈谈了。”
“张二爷几时回来?”高振飞不愿白来一趟,想打听清楚他的行止,必要时可以打长途电话报告老吴,就地在香港采取行动。
“大概总得两三天吧,”二奶奶眼珠子一阵乱转,忽然说:“高先生要是能等,自然最好,不然的话,我们手头上还有几个‘新货’,都是从香港买来的,可以让高先生挑挑看,有没有中意的。”
大婶婆也在一旁帮腔说:“二爷上次带回来的几个妞儿,我都看过,确实不错,要不是最近我手头不方便,我就全要了。”
二奶奶便接下去说:“昨天还有人来接过头,准备收买一大批姑娘,因为价钱没谈拢,约定今天下午再来作最后决定,如果高先生有意思,我就把她们留着,先尽高先生这边……”
高振飞的目的是要查出张二爷在香港如何与崔胖子接头,和接运姑娘的确实时间地点。但又不便表示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对方的疑窦,慎重考虑之下,只有当机立断说:“好吧,今天晚上我再来一趟,只要看得中意,价钱总好商量,我不会斤斤计较的。”
其实二奶奶是用的缓兵之计,见计已售,便春风满面地笑着说:“就这么说吧,今天晚上我把姑娘带来这里,等高先生亲自看过,中意了,我们再谈价钱。小方介绍来的,我们绝对不会漫天开价,高先生尽可以放心的。”
高振飞无意再逗留在这里,立即起身告辞,约定晚间再来,便与小方相偕离去。
走出巷口,小方忽然以怀疑的口吻说:“高先生,你该不会是警方的密探吧?”
高振飞笑而不答,挥手招来一辆路过的街车,上了车,吩咐司机驶返“六国饭店”,然后才从身上掏出一张香港的身份证,递给他说:“请看吧!”
这张身份证,是老吴临时花钱赶出来的,由一家印刷厂精心伪造,几乎可以乱真,除非是用高倍的放大镜鉴别,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小方接过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注明他的职业是经商,便疑云顿消,交还了给他,歉然陪笑说:“高先生别见怪,是刚才那位二奶奶疑心太重,恐怕你是警方的密探,我小方可没这个意思……”
高振飞哂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身份证说:“这也怪不得她多疑,干这行买卖的,自然得处处谨慎些,出了漏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方连连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六国饭店”,才记起问高振飞:“高先生,你下午怎样消遣?是不是要叫位小姐来陪你玩玩?”
“我想先休息一下,”高振飞感觉心余力绌,笑笑说:“等我养足了精神,再通知你好了。”
随即又掏出一千元,赏给小方,作为他辛苦一趟的工价。
小方是见钱眼开,嘴里连声称谢不已,巴结地替他开了房门,才欢天喜地的去销假。
高振飞进入房里,刚脱下上装,解开勒着脖子怪难受的领带,便听得电话铃声大作。
是谁消息如此灵通,他才回来,立刻就打来电话呢?
抓起电话一听,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老吴的手下打来的!
“姓高的!”对方狞声说:“中午跟你说的,你考虑过了没有?”
“我不需要考虑!”高振飞断然回答。
“我劝你最好考虑一下!”对方嘿然冷笑说:“老实说吧,刚才你们去了哪里,我清清楚楚。如果你不想在澳门惹麻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破财消灾!”
高振飞气得当时就想把电话挂断,来个相应不理,看他们能使出什么花招!但继而一想,现在好容易刚刚搭上线,今晚尚要再去张二爷那里,倘若自己意气用事,小不忍而乱了大谋,岂非是功败垂成!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先跟对方周旋,于是提议说:“阁下能否来我这里,跟我当面谈谈?”
“我看无此必要吧,”对方狡猾他说:“事情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再谈!你要想平安无事,就把五千元现款,送到楼下的服务台,用报纸包好,说明留交一个姓龚的客人去取,就没你的事了。如果你不照办,嘿嘿!不是我吓唬你,今晚去张二爷那里,你可得有点小麻烦呢!相信你会听懂我的意思吧?”
高振飞尚未及时表示可否,对方的电话又挂断了!
妈的!我高振飞真会受你们威胁?
他忿然搁下了电话,决定不理对方的要挟,倒上床便睡,以便养足精神,应付今晚可能发生的麻烦。
五、码头喋血
高振飞未曾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但他疾恶如仇,而具有一种潜在的正义感。其实阿凤与他之间,根本毫无渊源,不要说她妹妹被绑是属虚构,就是真有这么回事,也不需要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
但他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人,既然自告奋勇地答应了下来,那就不畏一切艰难,决心要达成任务不可。
至于老吴手下的要挟,他可毫不放在心上。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朦胧,他立即整装出发。
这次他不需要小方带路了,单枪匹马,雇车来到二咙喉花园,走进那条狭巷。
白天他跟小方来时,便觉得这条巷子异常僻静,此时更是不见一个人影,冷冷清清的,倍觉阴沉,不禁使他预感到情形有些不大对劲起来。
来到那幢两层的旧式木屋前,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闭,没有丝毫动静。
高振飞看这情形,心里暗觉事有蹊跷,但既来之则安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按了两下电铃。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脑袋来,向他厉声喝问:“找谁?”
高振飞认出这人绰号叫歪嘴,即说:“张二奶奶约我晚上来的……”
“不在家!”歪嘴“嘭”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
高振飞应邀而来,想不到居然吃了个闭门羹,不由怒火中烧,用拳头在门上使劲地擂着,怒声说:“喂!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存心嬲老子?”
门里的歪嘴,来了个相应不理!
高振飞气得狠狠照门上端了一脚,破口大骂:“妈的!你们敢嬲着老子玩,可得当心点!”
尽管他在门外叫嚣,里面的歪嘴根本充耳不闻,使高振飞骂了一阵,自觉没有意思,只得憋着一肚子气,恨恨地向门上唾上一口唾沫,扭头就走。
气冲冲地走出狭巷,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位大婶婆,日间跟他倒是谈得蛮投机的。心想:从这女人身上动动脑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呢。
张二奶奶闭门不见,显然是老吴手下捣的鬼,也许真的放了风,使她有所顾忌,才故意赏以闭门羹的吧?
既然直路走不通,何不绕个弯!
于是,他雇了一辆计程车直趋下环街市的“香怡馆”,去找那风月场中颇有名气的老鸨。
下环这一带又脏又乱,是澳门九流三教人物会聚的地方,尤其出入风化区的分子更为复杂,无形中,私娼馆就成了一切罪恶的温床!
“香怡馆”是半公开的卖淫大本营,由大婶婆亲自主持,艳帜下拥有二十来个年轻姑娘,大部分是由张二爷那里转手买来的。因为本地“土产”不吃香,所以大婶婆不惜投下巨资,以迎合嫖客的脾味。
由于交易上的接触,大婶婆与张二奶奶之间,自是顺理成章地成了手帕之交的腻友,彼此互通声息。因此,今天高振飞去过二咙喉花园后,她们就密商了对策。
一方面,由歪嘴去暗查高振飞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她们也唯恐自己的多疑。而失掉一个大主顾,所以当真挑选了几个出色的姑娘,准备给他“看货”。
根据歪嘴的情报,高振飞跟澳门的警方,确实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并且证明他是来自香港的游客,以前从未来过澳门。
张二奶奶对歪嘴的报告很满意,疑念顿消,当即叫人把挑出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