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的旅途中,我不得不为照顾我的同伴放慢速度,今天我再也不必照顾什么人了。我想看一看这头骆驼到底能跑多么快,于是用爱抚、呼叫和口哨催它快跑。我们有些像飞起来一般了,真是最好的阿拉伯良种马也无法和它相比。我们这样跑了一个小时,骆驼既未出汗,也未气喘吁吁,它甚至从这种快跑中寻得了欢乐。当我想让它停下来时,甚至不得不采用强制的手段。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我有时穿过一片河滩地,那里同样寂静荒凉,只有一种类似含羞草的植物,叶子早已淖光,秃秃地立在那里,这是此地唯一的植物残余,给人以凄凉悲伤的感觉,这里只有在雨季才会变成一个水洼。中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驼队的踪迹。太阳越来越低了,我肯定自己已经到达了同尼罗河畔迪纳雷村相当的纬度。我停了下来,再往南走,我不可能碰到猎奴匪帮了。我下了骆驼,让它休息了一个小时,同时它得到了水囊中的几杯水和一把枣子。
太阳下山后,我又上了骆驼往回走。这真是绝妙的旅程!孤身一人,真正的孤身一人!然而却不孤单:下面是死亡的荒漠,而上面则是生命的光辉,星星在那里闪烁,用光彩的话语在讲述着那世代永恒的故事,并伸出父亲般的手指引着人穿过这恐怖的沙漠。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沙漠之夜,人能够想什么呢?谁又能够把对它的回忆描写出来呢!
返程无疑不像白天那样迅速,我必须留神不要走错方向。星光很亮,至少可以照亮我白天留下的足迹。它们很清晰,因为我的骆驼白天奔跑的时候,在沙地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这头卓越的骆驼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有精疲力尽。为了考验它的耐力,我又用口哨吹起了各种小调,直到嘴吹痛了,才做片刻休息。
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我虽然感到身体很疲劳,但精神却比昨天还爽朗,因为我已经离水井不太远了。我估计,最晚到中午就能回到井边,所以现在不必过于着急。我让骆驼放慢了脚步,很高兴我能循着自己的足迹准确地返回来。现在我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直向北伸延着的足迹。
大约九点钟,我看到了山丘群,不久又看到了包围着水井的那三个高地。现在情况如何呢?是否出了事情?我不由地加快了骆驼的速度,可不久便将它停了下来。出事了,肯定出事了!我看到左边有杂乱的足迹,一直消失在三个山丘的后面,然后从右边又出现,一直向北方伸去。这表明,有人来过,然后又离去。从足迹的宽度看,这里来过不少骑手。
我继续让骆驼向前走去,把猎枪搭在驼鞍上,顺手又取出一支手枪来。我从左边绕过山丘,下了骆驼,小心地向前爬去,直到我从两个山丘间看到了水井。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井已被盖住,和周围的地面取平,但却看不到一个人。
从足迹看,可能来了五个人。难道是我的三个同伴看到生人来时,立即出发去找军士了吗?五个人的足迹直向水井。我又观察了向北去的足迹。它显示了八只骆驼的足迹,这就对了。首先是我的三个同伴,然后是五个陌生人。可是后来呢?噢,不对!所有的足迹都同样新鲜,八只骆驼是同时离开水井的。我担心了,但我尽力保持镇静,从骆驼的清晰的蹄印看,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同伴还处在危险之中,我还有可能去帮助他们。
我走向水井。只见在左边的山丘脚下,出现了一座原来没有的沙土堆。大约两米长一米宽,像是一座坟墓。
沙土很松散,我扒开了它。这时我发现不远的地方有红色的痕迹,这里曾流过血。坑里躺着的是谁呢?我继续扒。一只光着的脚出现了,接着又出现了一只。
我是否把整个尸体都挖出来呢?我已经不耐烦了。我抓住两只脚往外拉,终于把整个尸体拉了出来。
感谢上帝,他既不是法立德也不是本尼罗或赛里姆!这是一个陌生的、满脸胡须、晒得黑黑的男人。他的胸部裂着一个很宽的伤口,他的心脏被刺中了一刀。
他是谁呢?是谁刺死了他?一种欲望驱使我立即去追随这些足迹,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镇静和思考,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接下来的情况我可以看清楚了,也能够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五个骑手到这里来过,而且是抱着敌意。我的同伴进行了反抗,并且杀死了对方一个人;但他们被制服,并被绑架了。然后死者被埋葬,水井被覆盖,痕迹被消除,只有血迹还留在这里。
很清楚,我的同伴正处于生命危险之中,但我不能去追他们。我登上曾睡过觉的山丘,观察了一下四周。从这个角度我或许可以发现些在下面看不到的东西。是的,我没有想错!我发现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大约离包围水井这三个山丘一千步以外,有一片孤单的高地。
我看到在它中间,有个人正在缓慢而犹豫地向这里走来。他很高,很瘦,身着白色的大袍,头上缠着同样颜色的巨大头巾。这一定是吹牛大王,我的多嘴仆人,那个老调皮蛋!
“赛里姆,赛里姆,我在这里!”我向他喊道,“快过来!不必害怕!”
“正是,正是这样!”他吼着回答我,然后迈开大步急速赶来,不到半分钟,他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这时我已再次下到尸体旁边。
“赞美安拉,感谢安拉!先生,你可来了!”他向我问候,“现在一切都好了,我一直相信你会帮助我去救法立德和本尼罗的。如果你害怕,那我就自己去。”
“别吹牛了!这次你肯定又做了胆小鬼,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胆小鬼?噢,先生,你为什么总是看错我呢!我只是采取了明智的做法,你应当夸奖我才对。我把自己保存了下来,好去救我们的朋友。”
“你早就该去救他们!他们到哪里去了?”
“到那边去了。”他指着足迹远去的方向。
“你不必告诉我这个。和谁一起走的?”
“这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攻击你们的那五个人是谁?你们肯定和他们说话了。”
“我不在场。”
“你在哪里?”
“在那个山丘后面。”
赛里拇指着他来的那个方向。
“啊,你是逃跑了吧?”
“不。我只是占据了另外一个阵地,那里更适合自卫。可惜他们两人不够明智,没有追随我光辉的榜样。”
“我明白了,寻找借口和美化自己在我这里是找不到市场的。你们没有看到那五个人来吗?”
“没有。”
“你们没有派出监督岗哨吗?”
“派了,是我在值班。”
“你没有看到他们来吗?”
“先生,我无法看到他们。当时正是早祷的时间,我跪在山丘上,面对麦加方向,但那五个骑手却是从西边来的,所以我无法发现他们”
“不要撒谎!地下的痕迹告诉我,袭击是早祷告以后才发生的。如果你跪在上面,就会被他们看见,那你首先逃脱不了!”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先生!我当时是陷入深深的祷告之中了。”
“坠入到梦乡了吧!你睡着了!快承认吧!”
可以想象,我的声音决不是友好的,这使这个罪人感到震惊。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你难道没有过在祷告时睡着的经历吗?祷告越是虔诚,也就越容易入睡。”
“为了不浪费时间,就算你说了半句实话,也就是说,你在值班的时候睡着了。当你醒来时,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听到下面水井旁有人高声恐吓。我勇敢地爬到山丘的边缘向下看,那里的景象十分可怕。”
“什么景象?”
“副官躺在地上,正同两个男人厮杀,其他三个人抓住了本尼罗。我们的三头骆驼卧在旁边,山丘外边是他们的五头骆驼。”
“不要说骆驼!我想知道人在干什么?”
“本尼罗拔出刀子插入一个敌人的胸膛,但被另外两个人打倒在地。”
“那么你呢?你干了些什么?”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先生。我的大无畏的热情驱使我向敌人冲去,但我看到,要消灭他们已经为时太迟了。我最后屈服了我的清醒的理智和我审慎的思考,对我自己说,我如果参与进去,只能给同伴带来不利。我必须保存自己,以便以后去解救他们,而且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你,并向你报告啊,这个人只能是我了。先生,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呢?”
“确实,你的理智十分清醒,但也可疑。继续讲下去!”
“我没有被人发现,就从山丘后面跑了下去。你知道我是很会跑的,特别是当朋友需要帮助和保护时。”
“是的,你已经表演过了。”
“我转移到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山丘上面。”
“你转移?我看你是像一只被驱赶的猎狗那样逃之夭夭了吧!”
“我当然要尽量快速和灵活地行动,因为这是为了解救同伴。我在山丘后面隐蔽了起来,不让人发现我。后来我看到这些匪徒们带着两个俘虏离开了这里。”
“他们是被捆绑着吗?”
“很可能。但我没有看清,我们的距离差不多有一千步远。我只看到他们是六个骑骆驼的人和两头空骆驼。然后我就在那里等待你,我看到一个单个的骑手跑了过来,他让骆驼跪下,下来后小心翼翼地爬向水井边。我看不清你的面孔,但从衣服和体形上我猜这就是你,我便走了过来,看到你站在山丘上喊我。现在你已经听到了一切,你必须承认,我是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行事的。”
赛里姆说得如此自信,终于使我失去了一切控制。
“男人和英雄?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大的胆小鬼和蠢货!”
这是很粗暴的。但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谩骂相比,蠢货这个词简直就是一种表扬。但赛里姆还是受不了,他高声喊了起来:“你叫我什么?这就是对我的报答吗?我所期待的是夸奖和赞赏——”
“赞赏?”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承认你是个废物,一个没用的人,一个只会说大话、连一个小老鼠都害怕的人。你要是能像一个男人和英雄那样,或者只像一个勇敢的男孩那样行动的话,那法立德和本尼罗现在就会是水井旁的胜利者。只有那样,我才能承认你是勇敢的人。”
“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得清楚一些。你没有站岗监视,而是睡觉了。由于你的疏忽而产生的后果,照理你更应把责任承担起来。你的两个同伴在睡眠中遭到袭击,在山下同五个敌人进行搏斗,他们没有机会使用火器。本尼罗实际还是个孩子,刺倒了一个敌人。而你干了些什么呢?你当时置身在一个可以控制局面的制高点上。你身上带着武器,它们现在还在你的身上。你当时如果在这样一个有利的位置上开枪射击,至少可以使同伴喘一口气。但你是一个胆小鬼,你逃跑了,不管别人的死活,反过来还吹嘘你的冷静和理智。如果我不是可怜你那无休止的愚蠢,那现在我就会让你的理智立即热起来。就这样你竟敢对我说,要自己去解救被抓去的人,因为我没有这个勇气!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赛里姆佝偻着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下,像一个受罚的小学生,没有勇气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说说看,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正是,正是这样,先生!”他低声又说出了他的口头语,显然是极不情愿的。
他的声音如此奇特,使我的气愤突然消失了。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一只兔子的胆量。那么他吹牛的恶习呢?根据一般的经验,最大的胆小鬼在口头上总是最大的英雄,所以我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他说:“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我希望这是你改正错误的开始!”
“噢,先生,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
“我们现在不说这些。最坏的是本尼罗和副官的处境。我们必须帮助他们。”
“当然!可怎么做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们的敌人骑的什么骆驼,是驮货物的骆驼吗?”
“不,都是轻便的骑驼。”
“那我们就更不能耽搁时间了,我必须立即出发。”
“你?我不走吗?”
“那好吧,你也走。我本想把你赶走的,但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允许你跟我走。”
“可我没有骆驼了!匪徒们把我的骆驼带走了。”
“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智商并不高。他们捉了两个俘虏,但在现场有三头备了鞍的骆驼,他们本应想到,还有第三个骑手在,因而应当去寻找。你当然很高兴,他们没有这样做。”
“噢,不。我会同他们进行生死搏斗的——”
“住嘴!我如何看你的战斗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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