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祖爷且听我讲,你看到的是一世的果报,贫僧看到的是三世果报。我给祖爷讲个故事:宋代开封有个叫王觉的人,此人出生在富贵人家,可惜生下来是个瞎子,但此人心地特别善良,乐善好施。三十岁时,父母去世,他安葬完父母后,将家里的余钱全部拿出来为当地百姓修桥。修桥的过程中,他被石头砸断了双腿,乡亲们劝他不要再修了,将剩下的钱用来养病。他执意要修,后来桥终于修好了。可就在竣工的那一天,突然天降大雨,一个霹雳过后,王觉被雷击倒了,而后不省人事,很快就死了。老百姓们全怒了,受不了了,指着老天大骂:还有天理吗?他本来就是个瞎子,为了修桥又砸断了双腿,就在桥修好之际又被雷劈死了,老天还有眼吗?后来这事越闹越大,传到包拯耳朵里。包拯为了平复民怨民愤,亲自来到桥头,立一块碑,上写:苍天无眼,人间有情。但在心里包拯也想不通,他找到了一位叫智愚的高僧求开示。智愚大师呵呵一笑,告诉包拯:‘你们不应为王觉悲伤,应该为他高兴,此人因前世缘故,本应受三世之苦,一世为瞎子,一世为瘸子,一世被雷劈,但他一心向善,上天让他三世之苦在一世受完,赶快去投胎做个正常人!’包拯听后,开诚布公地问:‘何以知大师不是蒙我?’智愚说:‘出家人不敢打妄语,三日后,开封府南行二十里,有个宝善堂村,一个娃娃要出生,生来背后就带有一块胎记,乃当日雷劈之痕迹,这孩子将来是翰林之才!’三日后,包大人亲自带人去宝善堂村查看,当包拯用颤动的手掀开婴儿的襁褓时,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映入眼帘,包拯不禁深吸一口气……”
祖爷听后,连连点头。
“祖爷,令堂虽被恶人所伤,但毕竟保住了你,血脉继承下来,祖爷这才能替天行道,行善人间,这就是善缘。”清风法师说,“否则的话,祖爷全家老小莫不是都命丧歹人之手?况且祖爷自己也感觉到善有善报的因果定律了,若不是令堂生前行善,谁会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家抢救尸骨?”
祖爷点头:“是啊,法师言之有理,可我现在做的是善事吗?”
清风法师一声长叹:“看来,祖爷也感觉到‘江相派’的弊端了。”
“法师,我该怎么办?”
“祖爷自会找到办法,只不过机缘还未到……”清风法师说到这儿,微微一顿,眼望窗外苍茫群山,悠悠诵出一段佛偈: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待何生度此身?
这像说给祖爷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祖爷深深地点了点头。
从此,祖爷开始谋划他的大善之举。后来,他终于把“江相派”送上正路,因为他的一心向善,他也像袁了凡先生那样突破了命运的束缚,算命的道人说他活不过五十岁,而且无子无嗣,可他却有了儿子,并且还是杰出的军人,至于他的寿命,活着的兄弟们都认为他是五十二岁寿终,可江湖上传言纷纷,一直没有确切的定论……
军统二号人物剿杀算命先生
就在祖爷访师论道、谋划大局之际,南粤的江飞燕正忙得不亦乐乎。抗战结束了,当地的老百姓在江飞燕回来后就急于登门求测,就连一湾之隔的香港人都坐船过来问卜,“慧慈仙姑”的大弟子,这名号不是吹的——“五娘之后有燕姐,娘赢姐姐三分貌,姐胜老娘一脉香”。
有些港商已经不是专门来求测了,更想一睹江飞燕的芳容,闻一闻她身上散发的香气。
一日,江飞燕正接待一个香港来的大亨,结果小脚报告:“冯少将到。”
军统的冯思远因为在抗日战中屡获情报有功,已经晋升为少将。
“哎哟,我的大将军到啦……”书房里,江飞燕笑着说。
“燕姐可别这么说,大将军也被您玩得团团转啊!”冯思远回答。
江飞燕觉得冯思远的话不对劲,但依然笑着说:“干什么啊,难道是谁惹我家大将军不高兴了?来,我给将军揉揉肩。”说着走了过来。
冯思远抓住江飞燕的手,慢慢挪开了。
“你?”江飞燕更觉得不对劲了。
“我是不是很好玩啊?”冯思远突然说。
“你什么意思?”江飞燕假装愠怒。
“还没玩够?”冯思远冷冷地说。
“将军这么说,飞燕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江飞燕极力保持镇定。
“好!好!很好!”冯思远冷笑一声,突然喃喃地说,“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佛门亦为五戒之首,故作阿宝,咎不在相,而在一!看来,燕姐真是把我当‘大一’了!”
江飞燕脑袋嗡的一声,怎么回事,他怎么都知道了?哪里漏了破绽?江飞燕脑子急速运转:“呵呵,将军说什么啊?是歌谣吗?”
“哈哈哈哈!”冯思远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无尽的哀伤,“我冯思远从25岁开始爱上一个人,她比我大六岁,她长得非常漂亮,端庄大方,秀外而慧中,她博通阴阳,呼风唤雨。在别人眼里,她是个神仙,可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好女人,她有妻性的温柔,又有母性的慈爱,有时哭起来,又有女儿般的楚楚可怜。每次,我躺在她的怀中,才能忘记现实中的阴谋和争斗,才能享受片刻的安静,无数次,我闻着她的体香入眠,我枕着她的名字入梦,我觉得这是肮脏的世间里唯一的净土,唯一能让我安静下来的地方!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里不是净土,是阴谋,是比世间任何地方都肮脏的地方!我心里装着你,你却装着别人!我真不知道每次你慢慢抚着我的头哄我入睡时,你心里想着别人是个什么滋味?”
“你……”江飞燕想说话。
“你不要说话!”冯思远已经流出眼泪,“你让我把话讲完。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做你的保护伞!利用我得到你想得到的情报!利用我的痴心,利用我的傻!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堂堂一特务出身的七尺男儿,竟被一江湖骗子玩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骗,特好玩?是不是?是不是?”冯思远说着,步步逼近江飞燕,然后抓起江飞燕的衣领,“你说——是不是?”声音震得整个屋子嗡嗡作响。
江飞燕没说话,默默地望着他,两行泪慢慢从眼角滚落。
冯思远愣住了,慢慢松开手,猛地把江飞燕抱在怀里:“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再骗我!不要再骗我!”说着,眼泪狂飙。
两人哭了好久,江飞燕轻声地说:“你以为我骗你时我很轻松吗?我每天也在煎熬。我不怕色鬼,也不怕吃完抹干净就走的混蛋,我最怕你这种多情的人,骗你就是骗自己。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难受,而我从见到你那天开始就难受,我瞒了这么多年,今天你说破了,我也解脱了!你要杀要剐,随你吧……”
“我倒是能舍得杀你啊……”冯思远一声长叹,“有时真希望自己能像戴局长那样,对待妨害自己利益的人,说杀就杀。何况你还骗了我这么久,因为爱你,我不知钻过你多少圈套,也不知透露了多少秘密……”
“你说得对!我是骗了你好久,也套取了你很多秘密,但你仔细想想,我害过你吗?你因为我损失了什么了吗?我骗你,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我们这些人,命不如将军,我们的性命不是由自己把握,我们需要借助别人的庇护……而且我也一直为你铺路,比如我通过你引荐祖爷给戴局长,最后戴局长是不是很高兴?他高兴了,你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你可以说,我这是为了做更大的局,攫取更多的利益。但实际情况确实是没人受到伤害啊,我们不想伤害人,我们只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自保……”江飞燕说。
“你爱过我吗?”冯思远突然说。
江飞燕沉默了,良久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认识这么久,又……又有多次肌肤之亲,说没感情是假的,但……但更多的是愧疚。”
“可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吗?”冯思远又落泪了。
“不值得,不值得。飞燕就是个误入红尘的骗子,不值得将军这样。”江飞燕也哭了。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祖爷,可他并不领情,你累不累?”冯思远说。
“那我问你,你爱我这么久,累不累?”江飞燕反问。
“不累,一点都不累!”冯思远说。
“道理一样的,有爱就有一切,不会觉得累。”江飞燕说。
“那……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冯思远的脸突然红了。
江飞燕看了看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我和祖爷有没有过,对不对?
“你别把我们走江湖的想得太肮脏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有时我们这些乡野之人要比你们那些庙堂之上的达官贵人干净得多!阳光下,你们是人,关了灯,你们是鬼。而我们却是阳光下的鬼,白天晚上、人前背后,都一样。祖爷为人正直仁义,他不会干苟且之事,更不会和我结婚……”江飞燕说。
“为什么?你们有钱有路子,他早该带着你跑路了!”冯思远问。
“你们蒋委员长更有钱,更有路子,他怎么不跑?”江飞燕反问。
“这不开玩笑嘛!蒋委员长要荡平四海,统一中国。”冯思远说。
“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祖爷也要打理整个帮派,大有大的事,小有小的事!”江飞燕说。
“那祖爷真这么有定力?你这么美,他就从没动过心吗?”冯思远又问。
“动心和动手是两码事。就像你们很多国民党士兵都喜欢宋美龄夫人,但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你能把他们都拉出去枪毙吗?”江飞燕反问。
“呵呵,”冯思远笑了,“有道理,有道理。”
“你光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发觉我们的事的?”江飞燕终于有机会反问了。
“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总有掀开的时候。1936年祖爷联合王亚樵的手下张恩瑞做美人局,骗了我军统的同僚徐怀近的事你知道吧?”
江飞燕见冯思远都这么清楚了,也只好点头承认。
“徐怀近后来从军统跑了,逃到香港,后来去了南洋。此人和我私交甚密,他走时,我还掩护过他。1944年抗战后期此人趁着国内混乱又潜回大陆,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他深爱的妓女花月容的坟,结果发现有一个叫张恩瑞的国民党连长跟她合葬。他让我查张恩瑞是谁,我通过军统情报资料,查到了那是王亚樵的手下,王亚樵死后张恩瑞跟了李济深,后来又进入桂系李宗仁的军队,1940年在桂南战役中被子弹打穿胸膛,死前留下遗愿,把自己和花月容葬在一起。直到那一刻,我的同僚徐怀近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他恼羞成怒,一下子扒开了花月容的坟,将棺材打开欲捣毁尸骨,以泄心头之恨!结果,他却在棺材里发现了花月容的遗书,看完遗书后,他才知道花月容是真的爱他,而且为了他甘愿去死!看了花月容的绝笔,徐怀近几乎崩溃了,跪在坟前,足足哭了三个时辰!花月容自己也不会想到,那封当时自认为根本无法寄出的信,却在八年后被自己的心上人亲眼看到!徐怀近小心翼翼地将花月容的尸骨一块块收拾出来,用衣服包了,离开了大陆,走前他告诉我,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要带花月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冯思远说到这儿,眼圈红了,江飞燕早已泪水横流。
冯思远走过来,把江飞燕紧紧抱在怀里。
江飞燕默默地流着泪说:“你可别像徐怀近那样傻,我可不值得你这样。我老了,每日擦粉施黛,画眉描睛,才能勉强看,你还是快找个年轻的成亲吧……”
冯思远把江飞燕搂得更紧了:“爱是不能代替的,如果能被代替,那不是爱。”
“可你是少将,我是骗子。”
“我爱的是江飞燕,不管她是不是骗子。”冯思远一字一句地说。
“报告!”小特务在门外大喊。
冯思远抹了抹眼泪:“等一下!”又替江飞燕擦干泪水,然后亲了江飞燕一下,走了出去。
“毛局长来电!”说着,小特务把电报递给了冯思远。
冯思远打开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要抓祖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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