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洗一下,”尼姬说。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正是正午刚过。“我们一点钟在弥撒上见。我们可以在两点钟到达基地前核对一下笔记。他们想知道答案呢。”
“很好,”邦德说。“我也要冲一下澡。也许我们能在报告案情后去游泳?或许还可以一起吃晚饭?”
“你性子很急,邦德先生。”她粲然一笑说。
他耸耸肩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看着办吧,”她同他分手时说。邦德走进了大楼,来到二楼上,那里照例有一个阳台。他经过洗澡间时,发现地上的痕迹,说明水龙头已经坏了。邦德转过身来,对尼姬喊了起来,后者正要走进她的房间。
“我要用一下你的洗澡间,我的已坏了!”
尼姬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他们曾替邦德安排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现在已经腾空了,虽说那幢楼里还住着三个士兵。房间都一个模样——乱糟糟地陈设着三张单人床、三只大衣橱、一只沙发、一把吊扇、两排荧光灯、一打贴在墙上的各式各样的流行图片。他抓起已经打开了的行李箱,朝尼姬所在的营房走去。因为光着肩膀,她只从门缝里伸出头来对他说:“你可以用隔壁那个房间。洗澡间在过去几个门里。你先过去,我可以等着。”
“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呢?我们可以节省不少塞浦路斯珍贵的水资源。”
房门啪的一声摔上了。
邦德走进了房间,把行李箱甩在其中的一张床上,开始脱衣服。他东西带得很少,因为他第二天一早就得坐飞机返回伦敦。不过,他出发时倒是在行李箱里扔进了游泳衣和一套潜水设备。或许,真该有个时间跟那位可爱的尼姬。玛拉柯丝一起去游泳……
邦德在手腕上卷上毛巾,走出房间,到洗澡间去。
那里有五个洗澡隔间、两只浴缸和两个厕所。四周无人。邦德扔下毛巾,走进其中一个隔间,扭动开关,打开热水。周围顿时暖和起来。他走进喷头洒出的水柱里,冲洗掉身上的汗水。当他正要擦肥皂时,水柱突然变冷了。他退出身子,用手心试着水温。突然地,水停住了。几秒钟后,热水又从喷头里喷涌而出。邦德总算在这个军事基地的可怜的管道系统中赢得了第一回合的胜利,重新站到水龙头底下。当水流再次变冷时,他开始警觉起来,走出了洗澡隔间。顿时,一股阿摩尼亚气味充满了整个房间。烟雾从水龙头里冒出来,就像腐蚀性的化学物质流到地砖上一样。
邦德光着身子跑出洗澡间。他钻进自己的房间,迅速套上游泳衣,背上潜水装置。这个潜水装置里还有一支插在防水的枪套里的威慑P99 型手枪。邦德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尼姬用浴巾裹着体态优美的身子走出房间,正好看见他跃过栏杆,动作矫健地落在下面的草地上。几个大兵倚着吉普车,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邦德没有去注意他们。他飞跑着绕过墙角,看到一个身着伪装服的身影从兵营向直升机场逃去。早先降落在机场的那架威塞克斯直升机还停在那儿,它的螺旋桨已经转动起来。那个逃跑者还戴着面具和防护头巾,邦德紧追不放。
那家伙奔向直升机,爬上早已打开的机门。直升机几乎立刻就升向空中,邦德奋不顾身地向前一跃,正好来得及抓住它的踏板——一个供士兵上下的金属装置。“威塞克斯”继续向前飞去,把邦德悬在了空中。一会儿工夫,他们就飞离了机场,向地中海上空飞去。
机舱的门依旧开着,邦德看到两个身穿伪装服的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手待机枪对着驾驶员的脑袋。飞机被劫持了!
那个头戴护罩的家伙从舱门里探出身来,看到邦德正悬挂在飞机踏板上。他从刀鞘里拔出一把大匕首,然后蹲下身子。那家伙一手抓着机舱,一手拿着匕首从舱门里往外探。他挥舞着匕首朝邦德的指关节戳来,划破了他的皮肤。邦德忍着疼痛躲闪着,但是强迫自己紧抓着飞机不放。直升机驶离地面足有200 英尺高度。要是他掉下去的话,必死无疑。攻击者又一次探出身来,但这一次邦德已经作好了准备。当匕首再次向他刺来时,邦德的手放开踏板,抓住了踏板底下另一块固定在机身上的金属板。这块板不像踏板那样容易抓住,但可以躲过攻击者的匕首。然后他缩起身子,双脚勾住了起落架。杀手如果还想刺到他的话,自己都会翻跟头摔下飞机。
直升机已经B 过阿克罗蒂里空军基地。他们命令驾驶员疯狂地晃动飞机,想把邦德从飞机上摔下去。鲜血已经从邦德的伤口滴下,流到他的脸上,他几乎无法忍受那种疼痛。但他还是死死地紧抓不放。要是他能坚持到穿越这片水域……
那家伙又探出身来。这一次他手里拿着一支大宇牌自动手枪,邦德缩起身子紧贴着机身,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所幸飞机的颠簸使攻击者无法瞄准目标,那家伙转过身去狂怒地咒骂着飞行员。
直升机已经来到了地中海上空,继续向南飞去。底下的地中海波涛汹涌。
那个攻击者开始做邦德预料中最可怕的事:他俯下身子爬到踏板上。现在,他们是在同一个平面上,邦德很容易被击中。邦德看不到攻击者面具后面的脸孔,但他知道那家伙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举起手枪,瞄准了邦德的头部。
邦德使出平生之力荡到机身底部,并且借着惯性纵身一跳,离开了飞机。他在半空中翻着跟头,以便使自己的身体能以跳水姿势入水。当他向海中坠落时,耳边还能听到枪声。巨大的冲击力可能会使常人送命,但邦德以轻盈的奥运健儿般的姿势安全地刺破海面。他浮上海面呼吸空气,看到那架威塞克斯直升机仍旧向南方飞去。他眺望着海岸,大约有一英里远。他能游回去吗?海浪很大。这对最强壮的游泳选手来说也是一个艰难的挑战。他很幸运能想到穿上游泳背心。
邦德一边划着水,一边拉开背心的拉链,取出两卷橡皮卷,摇一下这种橡皮卷,它们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它们是两片便携式阔鳍。他迅速把它们装在脚上。接着,邦德又取出一个装剃须刀大小的盒子。两条长长的富有弹性的带子使他很容易把它拴在背上。一根可供调节的管子从盒子上方拉出来,他把它的一头咬在嘴里。这个盒子是一只可供十分钟氧气的呼吸器。这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游泳的人来讲是很管用的。他只希望风浪不至于大到无法向前游的地步。
邦德开始缓慢地向海岸游去。所幸他在几个星期以前复习了一下跳水技术。他十分感激布思罗德少校。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
他奋力向前游,但也只能退一步,进两步。他是一位游泳专家,而且最近的身体状况良好。常人在这个时候可能早已淹死了。五分钟以后,邦德估计他离海岸大约还有半英里。呼吸器可以确保他另外五分钟的行程,但在剩下的时间里,他只能指望在狂涛巨浪的间隙吸上一口气了。
另一架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它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出现。邦德停止了向前游,只是划着水。一架盖策勒直升机在他的头顶盘旋,一条绳梯正向他放下来。他抓住绳梯,慢慢地向上爬进了一个小小的圆形机舱。出乎他的意料,驾驶飞机的不是别人,正是尼姬。玛拉柯丝。而绳梯则是皇家空军的另一位飞行员安排的。
“什么事使你耽搁了?”邦德问。
“你说过你想游泳来着!”尼姬在飞机巨大的噪音中冲着他喊道。“我得考虑一下让你尽尽兴。”
这架盖策勒把他们带回到海岸,然后返回埃皮斯科比。两架威塞克斯直升机已被派出去追击那架被劫持的飞机。
回到基地后,邦德和尼姬发现,尽管还不知道那个戴面罩的家伙是谁,但他已经把一盒氰化物接到了水管上。该化合物是一种十分典型的“血剂”,因为它攻击人体的血细胞,并迅速在人体内弥散开来。要是它接触到邦德的皮肤,那么他早已一命呜呼了。令人担忧的是,此次攻击的目标显然是针对尼姬。玛拉柯丝的。
当晚,调查与救援小组成员向基地作了汇报。被劫持的“威塞克斯”在塞浦路斯南方大约100 英里的大海上被找到了,罪犯已经弃机而逃。咸水漂浮箱已经启动,它可以使直升机安全地降落在海面上。飞行员的尸体也在飞机上,后脑上被打了一枪。情况可能是,该飞行员被劫持飞往基地,然后又飞离基地。他们一定是被接应,乘船或水上飞机逃走的,因为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了汇报后,邦德和尼姬开着她租来的本田车驶往小镇。他们寻找到一家喧闹的假日菜馆,设法找到了一张能够躲避吵闹的小桌子。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桌上的烛光在她那棕色的脸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线。
“与海浪搏击已使我筋疲力尽。但是,即使不如此,我也不会感觉更好些。”邦德说。“我觉得饿了,你呢?”
“我饿坏了。”
他们分享着一种塞浦路斯混合主食——火腿肉、香肠、牛排——外加哈罗密,一种老而嚼不烂的奶酪,都用木炭烤着吃。开胃酒则是阿美贝利亚,一种没有甜味的、新尼斯酒业集团出品的低度葡萄酒。
“为什么塞浦路斯饭菜都是肉食品?”
尼姬大笑道:“我不知道。我们希腊人也吃很多肉,但没有这么多。也许这就是这个岛上的居民睾丸素水平特别高的原因。”
“你认为为什么会有人想在你洗澡时杀死你,尼姬?那些可恶的东西是冲着你来的。”他说。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显然已经得知我将参与调查。自从怀顿被谋杀以来,我就一直参与这起案子。也许只有对这几起案件负责的人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想你也会的。你几时回去?”
“明天一早,跟你一样,”她说。
邦德买了单,尽管如此,她仍坚持要付她自己那一份。在回家的路上,他问她他们是否还会见面。她点点头。
“我中间的名字叫卡桑德拉,”她说。“信不信由你,我想我总有能力看穿别人的心思,也能预测未来。”
“噢,是吗?”邦德微笑着答道。“那么,我们的未来怎么样呢?”
“我们至少还将见一次面,”她说。他们已经来到了基地大楼的入口处。
道别以后,他回到房间里,钻进了其中一张单人床的毯子底下。他正要睡着时,一记轻轻的敲门声使他醒了过来。“请进,”他说。
尼姬。玛拉柯丝,仍旧穿着那身便服,悄然溜进黑暗的房间。“我说过我们至少还要见一次面的。我也想知道你还好吗。这么着掉进海里,想必你要浑身酸痛了。”
她靠近他。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抗拒,但她温柔地摁住他,并把他的身子转过去,开始按摩他那宽阔的肩膀。
“这会帮你消除……嗯,你们英语是怎么说来着……痉乱?”
邦德转过身来,把她拉向自己。“这个词应该念作‘痉挛’,”他笑着说。“不过我很荣幸向你解释‘痉乱’的含义……”
话音未落,他的嘴就碰到了她炽热的双唇。她大声呻吟着。
第二章 城中一天
11月初,伦敦下了一场来刺骨的寒雨,冬天来得特别早。灰蒙蒙的天气总会让邦德产生几分忧郁。他站在起居室宽敞的窗前,看着广场中心的那些水榆树。黄叶飘零,景色分外令人郁悒。如果不是任务在身及。主要著作七八十种之多,均用对话体写成。以犀利的笔“宁(您)在看时间吗?先生?”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母鸡般的声音。梅是上了年纪的苏格兰人,邦德的厨师、女佣兼报时器。她把“先生”念作“宪生”。在邦德看来,除了绅士和穿着整洁的人,她从不叫别的人“宪生”。
“是的,梅,”邦德说,“我不能迟到。大约一小时后我要出去。”
梅照例回答说“洗…洗…洗”(“是,是,是”),并且说:“我不喜欢看宁(您)这个样子,宪(先)生。宁(您)几乎没碰宁(您)的早餐。几(这)不像宁(您)的为人。”
她是对的。邦德在待命或是两次任务之间的那段时间,总感到心情不快。他总是休息不好,烦躁不安。
邦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窗前走开。他在桌子前坐下,直愣愣地瞧着四周。白色和金色的科尔牌墙纸早已过时了,但他并不在乎。自从几年前搬进这幢大楼,他几乎没有变动一件东西。他讨厌变动,这就是他在妻子去世以后没有再婚的理由。邦德回忆起数周前在他最喜欢的布莱德斯俱乐部度过的夜晚,露出一丝笑容。当时,他正跟詹姆斯。莫洛尼爵士喝着酒。莫洛尼爵士是国家安全局的神经病理学专家,他经常打趣邦德热衷于事物细节的毛病。
“看看你,詹姆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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