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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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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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苹果然来了。她款款向画室走来,橘黄色的长围巾垂至腰下,随着她的步伐而摆动飞舞,她步伐坚定,神态若定。

门口的便衣认识莫小苹,打了招呼,便让她进入了。

画室的门被推开,莫小苹站在门口。午后斜阳从她的身后照射进来,她的身上发着光。

莫小苹一步步走向宁宁。宁宁眼睁睁看着,生怕一眨眼,莫小苹就会从眼前消失。

莫小苹走到宁宁面前,仰头轻声说:“宁宁,我来了!”

宁宁一把抱住莫小苹,拥着她走到灯光下,扶她坐在椅子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你入画了!”

莫小苹坐下,又站了起来:“宁宁,我也有个构思,按照我的构思画好不好?”

宁宁点头。

“背过身去!”莫小苹命令,“我让你转过来时,你再转过来!”

宁宁听话地转过身去。

“转过来吧!”

宁宁转过身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光洁如玉的莫小苹,一尊雕塑般站在椅边,几缕青丝垂在胸前,橘黄色长围巾搭在项上。灯光下,润泽细嫩的肌肤发着大理石一样的柔光。

“画呀!”莫小苹催促。

宁宁从梦中惊醒,两步跨到画布前。

由于激动和羞涩,莫小苹心跳如打鼓,两颊烧灼似桃花。虽然是冬天,莫小苹非但没感觉到冷,相反,身体还汗津津的。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欣赏着宁宁的一举一动。

宁宁的手抖动着,呼吸局促,动作也生涩。但渐渐地,他稳定了,平和了,流畅了。

莫小苹看着宁宁聚精会神地给自己画像,心里一阵难过:宁宁啊,宁宁,你只知道是在给我画像,你不知道,我也在给你画像。



这段时间,莫小苹一直运用所学,对杀死宁全福的凶手进行“犯罪描述”,也就是业内人俗称的给犯罪嫌疑人“画像”。

莫小苹首先分析犯罪现场。现场直接提取的痕迹物证和间接分析证明,凶手是宁家的熟人,他熟知并掌握宁全福的活动规律,也熟知并掌握宁家人的活动。令莫小苹最费脑筋的是分析凶手的作案动机。焦处长是个理性的人,不大可能因为十万美元搭上身家性命。康铁柱虽然一心一意想杀死宁全福,可是他的口供应该是可信的。

谁会是凶手呢?凶手杀死宁全福不是图财,他是和宁全福有仇,他把子弹从眼睛打入,杀人后又把尸首掩盖上,这样的凶手,目的应该是获取精神上的满足。宁宁是搞艺术的人,他身上的艺术细胞决定了他做事具有象征性和暗喻性。如果说,宁宁画《荆轲刺秦王》的第三天宁全福死了是巧合的话,但不能忽视,就在宁全福死的前一天,宁宁得知了乔纳纳失踪的事。还有,宁全福死后,宁宁添了呕吐的毛病。莫小苹想起宁宁观看《俄狄浦斯王》时的表现。宁宁看戏时的反应,说明戏引起了宁宁的共鸣。白天的案情分析会上,齐大庸和刘保国都认为宁宁和妈妈乱伦,导致了宁全福被宁宁所杀,她不同意这个观点。她认为,如果真的是宁宁杀了自己的父亲,如果杀人动机是因为家庭关系,也绝不会是因为宁宁和他妈妈之间有什么事,而可能是宁全福和自己的女儿宁静关系不正常。莫小苹仔细观察过宁静,如果不提前告知她的岁数,凭她的相貌,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她还不到14岁。宁静看上去完全成熟了,是个大姑娘了。宁静的神态也很可疑,她不是那种因为失去父亲而悲伤的情绪,而是惊恐不定。设想一下,宁宁是一个追求高洁的人,他容不下污垢,特别是他家里的污垢,他发现父亲奸污了妹妹,而又不愿意暴露家丑,很可能采取极端的办法,杀了父亲。

莫小苹已经不记得肢体麻了几次,又恢复了几次。天已经黑下来了,宁宁几次请求她休息一会儿,她都不肯。最后,宁宁佯装生气,摔了画笔,她才同意。

他抓起风衣,想裹住她,被她推开。她双臂一垂,橘黄色围巾落在脚下。她从自己的脚尖开始,把自己的身体看了个遍,然后,她望着宁宁。

宁宁抬手轻触莫小苹冰凉光滑的肌肤,突然哭了。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然后,匍匐在她脚下,泣不成声。

莫小苹也落了泪。宁宁是她的初恋,她爱这个人,也许,他是一个杀人犯,但她相信,他杀人的目的不同寻常。

“宁宁。”莫小苹轻声召唤他。他站起来,轻轻地,慢慢地把她揽在怀里。

一阵恶心,他想吐。

这一生理反应送来了爸爸狰狞的面容,让宁宁找回了一个暂时忘却的意识。他爱莫小苹,他知道,莫小苹也爱他。自从家里出了事后,他成了负罪之人,他想,他和她之间恐怕不会再发生什么了。没想到,自己不敢想的,现在发生了。莫小苹的身体发着本性的光芒,她的眼神在泣血,她让他知道了,女人善良的本性可以超越最尖锐、最强烈的罪犯与警察的矛盾,她让他知道,她的生命和他的生命一样神圣和高贵,这样的女性,值得用灵魂供奉!宁宁推开莫小苹,往卫生间跑去。

宁宁从卫生间回来,莫小苹惊异地看着他。他并不看她,拾起她的衣服,放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转过身去,冷冷地说:“穿上吧!”

莫小苹慢慢穿好衣服。

“再见!沙威!”宁宁并未转过身来。

莫小苹慢慢往外走。走了几步,她站住了,返回身,看着宁宁那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子,忧郁的眼睛,微长的头发。她两步走到画架前,猛然掀翻了画架。

莫小苹快步出了画室。

人就是这么怪,在做出那惊世骇俗之举前,她希望宁宁表现得金贵些。但是,宁宁真的拒绝了她后,她还是感到来自本能的羞辱。

莫小苹走后不久,屈丽茹进了画室。她是来给儿子送饭的。

焦虑和恐惧笼罩着宁宁,他垂头坐在那里。

“宁宁,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屈丽茹放下手里的餐盒,把画架扶起来。

“我不饿。”宁宁动也没动。

“不饿也该吃一点儿。”屈丽茹打开餐盒。

“妈,马尾长发那边怎么样了?”

“还靠呼吸机维持着。医院想和你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还有维持的必要?他们担心花费。”

“维持!一定要维持!马尾长发那么旺盛的生命力,一定会出现奇迹的!不管花多少钱!”宁宁说。



莫小苹走在漆黑寂静的路上,她望着黑洞洞的夜空,胸口感到憋闷。她抱住一棵树,慢慢瘫坐下来,无声地哭。

齐大庸把汽车停在路边,过去把莫小苹拉起,搀上车。齐大庸把姚婷和孩子送到家后,直奔办公室而去。他看见的是杂乱无章的办公桌,猜想莫小苹很有可能来找宁宁,便急忙驾车赶来了。

一路上,齐大庸只管驾车,什么也不问。莫小苹也一句话没说。

早晨,莫小苹到单位后,问齐大庸:“今天上午就给宁宁测谎?”

“对!上午就测。”齐大庸回答着,观察着莫小苹的反应。

“师傅,还让我来吧。师傅在一旁指教。”

齐大庸抬眼看看莫小苹,心想,现在的女孩子,心肠真硬。“行!你主要提问,我帮腔。”

宁宁被带进测谎室。齐大庸立即觉察到宁宁的变化,他身上那种精气神儿没有了,他的艺术气质也消逝了很多。

“宁宁,坐!又见面了!”齐大庸和蔼地招呼宁宁,同时,他又扫了一眼莫小苹。宁宁和莫小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齐大庸不知道,也不好问。

“齐警官、莫警官,又见面了!”落魄的宁宁,仍维持着他的风度。

莫小苹对宁宁的到来和问候没丝毫反应。

宁宁坐在指定的椅子上后,看看穿着警服的莫小苹。

“宁宁,看来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齐大庸问。

宁宁承认:“是。”

齐大庸叹了口气。宁宁的身体状况不好,会影响到生物指标,生物指标不正常,测谎结果就可能不太可靠。

“宁宁,今天由莫警官和我继续就宁全福被杀案对你进行测试。规则你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再重复了。”齐大庸说。

“我已经清楚了。可以开始了。”宁宁说。

齐大庸看看莫小苹。莫小苹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莫小苹清了清嗓子:“宁宁,你是一个很机敏的人。”

宁宁说:“莫警官,我生性愚钝,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莫小苹说:“你利用了康铁柱。我们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不是的!康铁柱的确恨我爸爸,相信他也会这样告诉你们的!”宁宁辩解。

“对!康铁柱是恨你爸爸,但是,他并没杀害你爸爸,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了。”

宁宁没说话。

莫小苹说:“你说出了康铁柱,帮助我们破了一起积案,应该谢谢你。但是,你可能想不到,你抛出了康铁柱,还是扯不清他和你家的联系!康铁柱想杀的是你的妹妹宁静,却错杀了乔纳纳。”

齐大庸说:“因为你们一家的自私,乔纳纳死了。如果你们家能马上报案的话,乔纳纳也许死不了。”

宁宁感到呼吸困难:“那件事,是我和家里人的错,我们有责任。”

莫小苹说:“好了!那件案子已经过去了,今天,咱们就谈你父亲被害案。在谈你父亲被害案之前,我想问问你,你的那幅《荆轲刺秦王》,表现的是什么?”

宁宁吃了一惊。齐大庸也暗自吃惊。

莫小苹说:“我想,那幅画可能说明了什么。”

“一幅古代人物画,能说明什么?”宁宁的口吻有点儿不屑。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画上的人物不是荆轲,而是吕不韦,是不是?”莫小苹问。

“是。”宁宁回答。

“从吕不韦悲愤而无奈的表情上看,他手举的酒器里装的是鸩毒,他不得不喝下去。是不是?”

宁宁没回答。齐大庸插话道:“宁宁,你不在的时候我去过你的画室。那幅画,我也看到了。”

莫小苹说:“那幅画名为荆轲刺秦王,可画中人物却是吕不韦。这幅画实际讲述的应该是吕不韦‘饮鸩而死’的故事。这是一个典型的‘弑父’故事。”

“嗯!”宁宁点头。

莫小苹说:“我记得,你说过,先有立意,后有创作,画家作画是有目的的,或者说作品表现了画家的情绪和内心的动态。你作画时的情况,我也看见了,那不是一种常态。我想知道,是什么激起你画《荆轲刺秦王》的?”

宁宁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想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可做不到。偏偏这时,传来“吱扭”一声响,宁宁只觉得头皮炸裂,嘴巴大张,他扭头看去。一个刑警从外面进来。

这一声“吱扭”,带出了另一声“吱扭”。就是那一声“吱扭”,把宁宁的灵魂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那是个深夜,他口渴难忍,摸黑光脚下地,想到储藏间去拿饮料。他刚出卧室,就听见“吱扭”一声,他循声看去,妹妹宁静的房门关上了。他以为是妹妹起夜。

可是,他拿着饮料回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妹妹在饮泣。他贴着妹妹的门细听,竟然听见爸爸低低的呵斥声。他轻推妹妹的门,从里面锁着。他悄悄到爸爸的房间查看,床上空着。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回到自己房里,提着耳朵听妹妹房里的动静。他觉得两腿冰凉,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把自己给尿湿了。

又传来“吱扭”声。他悄悄向外看。爸爸的黑影子从妹妹房里闪出,又闪回了自己房里。

他看看妈妈的房门,关得紧紧的。他去敲妈妈的房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问:“妈妈,刚才,我听见妹妹房里的声音不对。”

“什么不对?”妈妈眼皮都没抬。

“好像有……有人进去了。”

妈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别胡说!谁能进去?你准是听错了!回去睡吧!什么事也没有,啊,回去睡吧!”妈妈往外推他。

宁宁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妈妈。妈妈不再理他。

宁宁回到自己房里,左思右想,去敲妹妹的房门。声音很轻,他怕惊动了爸爸。

过了好一会儿,妹妹才开了门。宁宁看见,妹妹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小声问:“妹妹,刚才我好像听见你哭了?你没事儿吧?”

妹妹摇摇头,走回到床上躺下,扯过被子把头蒙上。

“告诉我,为什么哭?”宁宁摇着妹妹。

“我没有。”

“你怕什么?你说啊!”宁宁把妹妹拉起来。

宁宁从妹妹惊恐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去,宁全福站在门口。

宁宁站起来,怒视着爸爸:“爸爸!你刚才……”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等宁宁说完,宁全福怒吼道,“你妹妹是大姑娘了!出去!”

妹妹吓得脸色灰白,又刷地蒙上头。

“你听见没有?你给我出去!”宁全福动手去拉宁宁。

宁宁甩开爸爸的手,冲出了妹妹的房间。

“宁宁,你还没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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