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修慈拿过湛明儒手中的祖剑,“你弟弟说的对,你还需守着湛家。”
湛明儒欠身道:“有父亲在……”
“我毕竟老了。”湛修慈说。
湛明儒说:“父亲,不行,我不能让您去冒险。筝儿是我的女儿,我去救她。”
“她是我的亲孙女。”湛修慈淡淡道,“有什么不能冒险的。明儒,你妹妹走之前,她心心念念的,她苦苦叮嘱的,你都还记得么?”
湛明儒的面上,掠过了痛苦和阴暗。
“可是父亲……”他还是希望做最后的努力,湛修慈的神情,打消了他的这个念想——这从来都不是他能反抗的人,他的父亲。
他苦笑着和弟弟湛明磊并肩而立,目送湛修慈提着祖剑,走向空场的背影——谁能反抗他的决定?妹妹,即便当年你用生命去拼,可实际上的一切,还是在我们亲生父亲的操纵下。
碧光轻闪,挡在了湛修慈身前。
“都不用去了。”
无涯上仙朗声道,“我相信她能应付这一切。我相信我的弟子,会平安出来的。”
麻绳捆绑着双手,毫不怜惜地拖动着她的身体磨过逐级的台阶,半刻都不得停歇,一直拖上了十层,衣衫已被磨破了一半,周身火辣辣地钝痛。
湛蓝筝动了动双手,麻绳捆得很紧。她口中满是血腥,心里倒不懊悔。
衣服抛进来的时候,她立刻便认出一件是江宜月的,一件是方丹霓的,也随即明白她俩都在外面。湛蓝筝立刻要离开此地——但差了几秒钟,就差那么几秒,裂缝被关闭了。
蜃楼剧烈颤抖,四周一片黑暗,湛蓝筝倒在地上,她抓紧法杖呼唤力量——但已经枯竭的玄黄之力,只能凝起一点点绿光,堪堪照个明。
湛蓝筝夹住法杖,从包里拿出驱邪药水,她握着丁小剪塞给她的那个东西——手枪。
将驱邪的药水,涂抹在枪口。法杖抬起的瞬间,照亮了逼近的楼女——她和方才那个冒牌货一模一样,只表情要丰富得多。
扳机扣动,子弹射出的同时,湛蓝筝看准了滚向楼梯下,她掩藏在里面——蜃楼又是整体一动,楼女叫了一声——子弹通过涂有驱邪药水的枪口,自然带了这功效。
楼梯忽然倒了下来,湛蓝筝急速滚出,接着法杖的光亮,看清楼女一掌抓来,她连续扣动扳机,射穿了楼女的右手掌。
楼女持续愤怒,让整栋蜃楼陷入了不安,地板好似滚梯一样滑动起来,湛蓝筝好似物品一样被送往楼女站定的那头。
她举起手枪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却让楼女避开了。
湛蓝筝立刻甩袖,弹出符咒。
但此刻对楼女而言,这些,却不过是几张纸片而
已。
“玄黄之力已经进不来了。”楼女撕碎了符咒,开口了,“湛蓝筝,放弃吧,你的术法失效了。所以你注定要留在这里,不如陪着我解闷。”
湛蓝筝笑道:“对不住,你欲求太过不满,我可不想跟着你上床啊。”
楼女大怒,“小贱人!死到临头还敢妄言!”
“是谁打扮成方丹霓的样子,跟卓非做了几天几夜啊?” 湛蓝筝讥笑道,“不愧是蜃楼的楼女,独守空闺的结果就是性欲旺盛。”
楼女冷笑,“你刚刚杀了我的妹妹,放走我找来的居民,弄跑我的男人,现在又满嘴污言秽语,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湛蓝筝说:“你不守规矩,带着蜃楼介入到我们的空间来,诱拐无辜的旅人,扣押我的朋友,把他们当小丑耍弄,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她突然举起手枪——楼女反射性地向后躲开,湛蓝筝一笑,丢下枪的同时跃起,抱住了楼梯的扶手,艰难地翻身上了二层。
熄灭法杖的光。湛蓝筝立刻摸着黑,向蜃楼的最高点奔去——她知道,此时此刻,最后的一线希望,就是奔上顶层的至高点,尝试着再次凝聚玄黄之力,然后向下击破——至高点,是蜃楼的命门。
淡香一卷,湛蓝筝心知不妙,但她此刻已全无对策,只感到一块木板朝着膝弯重重击过,她踉跄地扑倒在楼梯上,一根麻绳,灵蛇般绕上了她的双腕,一刻都不容她思考,那麻绳拖着她便朝上走去。
一路就走到了顶层。
湛蓝筝忍着摩擦的剧痛,轻哼:不错,倒是省得我自己爬楼了。
胳膊一抻,麻绳扑入空中,绕上横梁,将她吊了起来,只有脚尖能堪堪够到地面。
青光亮起,楼女微笑着,站到了她的身后——手里握着乌黑的鞭子。
“你的罪过大了。第一,你放走了我的居民。”楼女说。
一鞭子抽到湛蓝筝的后背。
湛蓝筝闷哼了一声,背上衣衫碎裂,一道血痕浮了出来。
“还有我的男人。”
又是一鞭子,鲜血向两旁浸开。
“杀了我的妹妹!”
这回是连续的十几鞭子,湛蓝筝咬牙忍住背上撕裂的痛楚,只感到鞭子的暗劲已经透进了五脏六腑,胸腔一痛,一口鲜血滚到嘴里,她生生给咽了回去。
突然怀念起湛明儒的藤条——她老子经常抽她没错,但藤条比起鞭子要温柔得多,而老爸抽打的力道和这个相比,更是小巫见大巫。
靠!看来我老子揍我,倒真是留了不少力气啊。
她拼命伸缩着手指,试图召唤玄黄之力——但应召而来的力量,微弱到令人绝望。而身后,楼女的鞭子似乎不肯再停下,大概是决意要将湛蓝筝鞭笞至死。
湛蓝筝咬紧牙关,奈何抗不过背后的剧痛,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感到眼前是白白的,清清淡淡的……
“筝儿。快醒醒。”
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湛蓝筝昏沉地想,这是假的,假的,是蜃楼趁着自己的虚弱,所以……
“筝儿!勇敢些,坚持住。”女子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忽然一激灵。
这感觉……错不了。
她的吻,总是刚刚好的触感和温度。
温暖地驱散了背后的痛楚。
她是存在的,这不是蜃的印象。
湛蓝筝睁大了眼睛,汗水和泪水下,她隐约能看到一道白影,就在自己面前。
“你是……”
“快,召唤玄黄之力。”那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似乎有一双手,握住了她被吊起的双手。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灵深处腾起——湛蓝筝确定这不是外界输送而来,是从她体内产生的,巨大到她几乎承受不住,眼前一片发黑,身子似要炸开。
“可以了,现在,快把它们引入法杖。”轻柔的声音下,已被这股力量折磨到不行的湛蓝筝,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庞大的力量顺着经络冲入手心中的法杖,绿色的光芒在顷刻间四射——麻绳松开,鞭子断成数截,隐隐听到楼女尖叫了一声。
“你是谁?!”
湛蓝筝听到楼女这么喊。
她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已回复了自由身,便迅速戴上阴阳镜。
整个顶层空空荡荡,盈满了新生的绿光。
四下并无旁人。
还来不及失望,那声音再度响起——
“口念驱邪咒,先收楼女。左手掐破空诀,对准正前方。”
湛蓝筝抬起法杖,顾不得背上的痛楚,心灵中突然产生的这股玄黄之力,是如此强大——在她的知识范围内,能拥有并支配这么丰厚的力量,似乎只有湛家前任掌门,她的亲姑母湛明婵和前任宗家掌门宗堰。
这不太可能是我的力量。
消灭楼女的瞬间,湛蓝筝震惊地想。
能够突破空间的限制,排山倒海般地席卷而来——楼女仿佛一只弱小的蝼蚁,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句,便已灰飞。
“法诀调整,破空诀之力导入法杖,左手再捏收楼咒。法杖配合破空诀,向正前方割开,反复三次后,顺势将所有力量打入蜃楼顶点,直接收楼的同时便可穿回到原有的空间里。”
那女子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急速念着。
湛蓝筝举起法杖,手诀再三变换,心口被这股力量填充地格外饱满。
“你是谁?!”她问。
无人回答。
绿光闪耀,再无禁忌,湛蓝筝知道自己快成功了,但她立刻意识到——离开了这里,这个女子,又会何时出现呢?
“你在哪里啊?!”湛蓝筝忽然跪倒在地上,“你存在的对吗?你一直在对我说话是吗?你认识我,而我也认识你对不对?!你会亲吻我,而我叫你妈妈!对不对?!”
蜃楼的每一个窗口都被导入的绿色力量重开,整栋青灰的楼,豁然通绿。
“你到底在哪里啊——!!”
泪水忽然滚落,惶恐,不安,依赖,在心中滚动着。
“筝儿。”
湛蓝筝软软地躺倒在地上,宛若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她脸上都是泪,忽然觉得,这声音之所以让自己如此脆弱,是因为来自心灵的深处——她抚摸着心口,这声音,这感觉,这力量,似乎都是来自这里。
有什么人,停驻在内心最底层,徘徊着不肯离开吗?
头痛欲裂,有什么要一点点地,涌出来。
那是我记不起,却至关重要的人。
轻轻的吻,暖暖的抚摸和浓浓的爱。她仿佛回到了婴孩时代,并没有印象,只是无力地伸着手,去拽眼前的那缕散着清香的发。
“妈妈。”湛蓝筝喃喃地叫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筝儿。我的宝贝。”
女子抱着她,温软的手抚摸着她后背的伤口,“我没有违背誓言啊。”
“那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你心里啊。”
她低头,再次亲吻了湛蓝筝的额。
那是最令人心安的守护与温暖。
来自母爱。
绿光在空场上空轰然腾起,向外四射——居民楼的灯,接二连三地亮起。
但是空场外的众人,已来不及管这些了。
那光芒一圈圈终于散去的第一刻,他们看到薄雾里,湛蓝筝平躺在空场的正中。
雾气蒙蒙,那道修长的白影,就轻轻浮在湛蓝筝的身前。
碧光一划,无涯是第一个闪到湛蓝筝身前的——那虚浮的白影,却比他还快,只轻轻向前一倒,竟重合到了湛蓝筝的身上,再也寻不到踪迹。
无涯静静地站在湛蓝筝的身旁。
凤晓白是第二个赶到的,他抱起昏迷的湛蓝筝——法杖还紧紧握在她手里。
“湛蓝!”凤晓白感觉到手底下一片模糊,他张开手掌,都是鲜血。
心脏好似被刀割,凤晓白努力不让泪水涌出,“湛蓝,湛蓝!”
他搂着她不住地唤着,可湛蓝筝依然紧闭着双目——一滴晶莹还挂在眼角。
无涯伸手,一道仙光当头罩下,湛蓝筝的胸脯颤抖几下,在更多的人聚集过来的时候,方悠悠然醒转过来——江宜月已抱住了她的左胳膊,只是抽泣;程澄和容采薇都跟着哭,贾文静也没忍住泪。
“以后你别这么吓人了。”罗敬开惊魂甫定地说,“你要是真死里面,我罪过就大了。”
“呸呸呸!”贾文静骂他,“你个乌鸦嘴!”
“大家没事就好。”湛蓝筝缓过了劲,她躺在凤晓白的怀里,虚弱地说着。后背的痛楚,在无涯的仙法下,已大大缓解,“我也没事了啊……老天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根据我的经验,这句话的确很灵光。”丁小剪依然嬉皮笑脸,“那家伙让你给丢了吧,女人,又欠我一顿饭了啊。”
湛蓝筝白她一眼,看到孙桥黑着脸站到她面前。
“我不是个逃兵。”孙桥说,“以后别大公无私地自作主张。”
湛蓝筝沉默了一下,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并肩战斗。”
孙桥也沉默了一下,“有何不可?”
湛蓝筝心中一暖,她不由地望向凤晓白,对方含着笑,轻轻点头。
她忽然感动起来,有种想哭的冲动,又给忍了回去,只拼命靠着凤晓白的胸膛。
“筝儿。”
……爷爷?!
湛蓝筝心中一紧,她抓着凤晓白的胳膊,“我爸,我爷爷他们都来了?”
“来了不少呢。”程澄插嘴道。
“筝儿。”
朋友们都无声地让开了一条路,湛修慈走到孙女身前——看也不看无涯一眼。
“身体还能坚持吗?”他轻轻地问道。
湛蓝筝撑着凤晓白的大腿,勉强欠身,凤晓白和江宜月将她慢慢扶起来。随后湛明儒冷着脸,上前一把,便将女儿给拽了过来。
痛啊!
湛蓝筝很硬气地挺着眉毛不吭声。
“您弄痛她了。”凤晓白冷冰冰地对湛明儒说。
湛明儒冷笑道:“我的女儿,我能照顾好。”他搀住湛蓝筝的胳膊,扫了一眼她后背上的血痕,“谁干的?”
“让妖怪抽的。死不了。”湛蓝筝淡淡道,她只是有些不安地望向了湛修慈——这位不怒自威的老人,一直默默站着,即便无涯上仙起身后向他点头示意,他都没有理会。
爷爷,爸爸和黑乌鸦的关系,的确并不好。
尤其是爷爷,基本上提到了黑乌鸦,除了冷笑,就是冷漠。
“爷爷?怎么了?”
湛修慈道:“伤得重吗?”
“我没事。” 湛蓝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急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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