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姑母,一心一意毁掉湛家来让姑母欢心;可那湛青岳的独子湛修慈,若是给姑母当了侄子,可真是糟糕。”
姎妱淡淡道:“湛修慈?你错了,其实我对那湛修慈,还是很满意。”
宗锦诧异,“难道他也和小侄一样,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姎妱冷笑,“不是。若以人心冷暖论之,你比他强上几倍。至少你不许我伤害你的朋友,你的女人,还不让我随便说你那贱 人 娘。”
宗锦双拳握了握,又松开,“您说的是。湛修慈确实冷漠——”
“无情。”姎妱道,“只是毕竟是他为我报了仇,我有时候也会给他点面子——至少湛明婵,湛蓝筝,都能活着从西山离开。若不是湛明婵那小 贱 人又让我那弟弟心猿意马……哼!”
“他为您报仇?”
姎妱说:“他只是默许了湛青阁、湛修则等人,联合宗家,咒杀湛青岳而已。”
宗锦神色一震,“湛青岳乃玄黄界一代传奇,堪比卧薪尝胆之越王勾践!湛家也正是在她的带领下,才从世外隐者变成玄黄霸主。当年她猝然而逝,人人都知其中必有诡计,多年后也证实是其妹湛青阁和其外甥湛修则联合我宗家人施咒的结果……难道……还是另有玄机?”
姎妱笑得吐血,勉力稳住气息,“当年的玄机太多了!试想湛青岳怎会轻易送了性命?!那会儿她虽年逾古稀,但手腕心机和精力,比那些生龙活虎的后辈们更强!”
“到底是何玄机能让姑母如此……”宗锦疑惑。姎妱嗤笑,“笨蛋到如此地步了吗?那样的湛青岳,又怎会让跟她斗了几十年都没斗过的笨蛋亲戚给弄死呢?若是请个宗家人帮忙就能得逞,哼——宗家的实力也是不行,那个时候最不行。否则不会蠢到让小 贱 人宗堰各个击破还不自知!”
“姑母——”宗锦用讨好到十万分的口吻说着。
姎妱冷道:“你不必如此谄媚示好,我既已把话说到这地步,当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事。湛修慈那么厉害的人,会不知道他二姨和表弟在背后的勾当吗?你那贱 人 娘宗堰的一家子,也都不算傻子,会不清楚这事吗?宗家是何时被灭族的?你那贱 人 娘到底有多少实力,可以直接灭了一族百口人?你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宗锦目光一凝,重又握紧十指,“难道……难道……”
本是带着嘲弄与微笑的脸上,流露出极尽怪异的表情——尴尬、茫然、悲愤。
姎妱回头看了他这表情,痛快地笑了,“湛修慈早就从宗堰她老子那里得知宗家与湛青阁联合的消息,他也知道咒杀的计划。但他并没有保护亲娘,也没提高防护级别,他可是当时湛家掌门警卫的负责人。哈哈!他眼看湛青岳一点点死掉!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这是谁做的,但他顺水推舟的默许了。他的如意算盘,是做掉亲娘后,再找湛青阁一脉的麻烦,将对方一网打尽。可惜可惜,对方也不傻,提前把证据销毁。湛修慈退而求其次,希望拿到宗家手里的契约,可当时主谋此事的宗堰的祖父与伯父的野心也不小,虽说当年都受过湛青岳的恩,但此一时彼一时,为了利益,这俩一心想让有实力的湛修慈下台,让湛修则那笨蛋上台,这样可以让宗家更顺利地回到原有的位置上来。
湛修慈和宗家谈不拢,也察觉到宗家异动,就接受了宗堰她老子的好意,给了点厉害符咒,等于是间接帮着宗堰她老子做掉宗家大部分高手——宗锦,你不会真以为你那贱 人 娘的本事比天大,可以杀那么多宗家人吧?才不是。当时除了宗家人,谁都不知宗堰的存在。宗堰太怪异,在自己家都没有存在感,的确是个特例独行的女子。当时没有一个宗家人知道那不起眼、孤僻而嘴巴恶毒、一点家教都没有的初中小女孩,会是如此歹毒。她老子螳螂捕蝉,她黄雀在后。总之,湛修慈对宗家人发来的求助,置若罔闻,等到宗家掌门和继承人,也就是宗堰的祖父和伯父都死了,湛修慈拿着协议去找宗堰她老子分赃的时候——宗家销声匿迹了。如果说宗家和应齐两家一战后的销声匿迹,只是半隐退状态,各家掌门还能时不时地掌握一点动向,那么那次就是全方位的消失。宗锦,知道为什么吗?”
宗锦面孔扭曲,“……我母亲杀了直系亲人。”
姎妱笑了,“就是如此!宗堰小 贱 人好能忍!她偷偷清除宗家外围的人,慢慢等着她那恶毒老子去清除宗家实力强劲的人,待尘埃落定后,她再以逸待劳地干掉她老子、老娘,她兄弟姐妹们。哈哈,宗堰好心机啊!宗锦,你真是没法和你那贱 人 娘比!”
宗锦面无表情。
姎妱喘口气,“其实你多年苦心孤诣的报复,根本没有意义。宗家是让自己人毁的,其中就有你的亲娘;而你亲娘生你,不过是为了让宗家还能有个香火,继续和湛明婵的后代纠缠罢了,她自己没搞定湛明婵,就对后代有了小指望。自己都指望不了,还老指望别人,哼,没想到宗堰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俗人!宗锦,你仔细想想,出卖一切,背叛良知,舍弃幸福,到底是为谁而战呢?宗家是宗家人毁的;宗堰是主动追求湛明婵,甘愿丢下你,陪她下黄泉的;我弟弟?我告诉你,我和你之间,雍寂必然选我。我陪了他万年,你只是个过客。之前你对我无礼,他没有降罪,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这个玩具,还可以玩下去。一个玩具绊我一脚,弟弟虽然不悦,但也不会因此毁掉玩具。但若这个玩具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我——宗锦,你还是老实一点,否则我弟弟回来,我绝不给你讲好话。”
说罢,她转过头去,捏了安神的法诀置于小腹前,缓缓吐纳,半晌说:“为我护法。”
宗锦望着姎妱的后脑,面沉若水的脸上,露出笑意。
“哎,姑母。”宗锦轻道,“您的罩门被不孝的侄子给破了啊。”
姎妱闭目道:“无妨。我的仙骨神魄还在,修养数十年,还是可以恢复一半法力,待我弟弟回来后,让他助我一臂之力,进度会更快。”
“可您的罩门……”
姎妱嗤笑道:“罩门虽被你所破,可隐藏罩门的法术还留存经络之中。待我修补好身子,自然会慢慢恢复……实在不行,让我弟弟将那法术暂时度给我也好。他和无涯、女魃几个,早已修成不破金身,留着那法术,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还可以转移呐。”宗锦打趣,抬起双手,修长的手指变换多端。
姎妱依然闭目说:“当然可以。只是谁有那么大本事,从我这里把法术夺走呢?哼,也就是我现在虚弱到极致——”豁然睁开双目,“你想做什么?!”
银白色法光暴涨,宗锦谄媚笑道:“堂姑母,您可坐稳了,侄儿这就要为您——施法了。”
阳光收敛,白云化黑,风起而雷鸣隐隐,当一切异常现象陡然降临的时候,最清晰的莫过于那一声濒死惨叫,冲入云霄……
医院。
太平间外。
湛蓝筝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她已经开始厌烦而恐惧了,短短半年内,她光临这里的次数太多太多——从为卓非送行,到之后的小罗,莞尔,戴翔,到亲叔叔湛明磊,到湛思晴,再到陆微暖。
现在,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亲妹妹湛歆爱。
她默默坐在长椅上,凤晓白陪在身旁。
孙桥在太平间的门前久久伫立。
脚步声急促。
凤晓白勉强道:“……阿垚和月亮来了……丫头也来了,还有……还有……”他半天也没“还有”出个下文,湛蓝筝拨开他握着自己的手掌,抬首望向匆匆赶来的一行人。
“父亲,母亲。”湛蓝筝清晰地称呼着,缓缓起身。
“小爱呢?!”齐音然劈头便问,“小爱怎么了?!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怎么了?!”她拼命晃着湛蓝筝,湛垚急忙分开她俩,一个劲朝凤晓白递眼色,希望他能先带走湛蓝筝,但是湛蓝筝自己却不走,她对齐音然说:“小爱被湛思露杀害了。”
齐音然的面孔蓦然痴呆,湛蓝筝继续说:“我把小爱带回来了,妹妹就在里面。”
齐音然看向太平间,她盯了片刻,忽然冲了进去。湛明儒一直没说话,木然得很,这会儿也只是步履不稳地走进去。湛蓝筝目送父母去看望早已死去的妹妹,她浑身无力地坐下来,江宜月搂住她的双肩,“湛蓝……”不知该说什么,她默默地抱着湛蓝筝,一起坐在那里,俨然化作两尊石雕。
湛垚对凤晓白说:“怎么发生的?”
凤晓白低声说:“问孙桥吧。”
这时候,程澄小心地走到孙桥身边,“怎么发生的?”她重复着湛垚的话,孙桥却只是站在一旁——原本是面对大门,但是他刚刚主动给湛明儒夫妇让路了。
听了程澄的问话,孙桥并未有反应,程澄也沉默下来——她的确很好奇,但是在这个被悲伤充斥了的空间里,她领悟了安静的仁慈和美德。
时间不知停摆了多久——太平间的门被猛地推开,重重打到了孙桥的额头,一串鲜血流下,程澄掏出手帕,却被孙桥轻轻拨开。
奔出来的自然是齐音然,她根本不去看孙桥,只一心冲到湛蓝筝面前,粗暴地拉开了江宜月——江宜月在惯性作用下摔到地上,湛垚和凤晓白都来不及去拦——
啪!
齐音然抡圆胳膊,给了湛蓝筝一个耳光。
“伯母!您这是做什么啊!”湛垚要去抓齐音然的手腕,齐音然却以湛垚根本就没想到的巨大力量推了他一个大跟头,在凤晓白出手的前一刻,她又是重重一巴掌搧到湛蓝筝的脸上,爆发的是最悲愤的呼号,“凶手!凶手!!你这个凶手!!!你杀了你亲妹妹,你杀了我的女儿,你杀了我的小爱啊!你这个万恶的凶手啊——!”
发髻散乱,她激烈地喊叫着,拽起湛蓝筝的衣襟,又是一个耳光过去,湛蓝筝的嘴角迸出刺目的鲜血,凤晓白从她手里夺过湛蓝筝,却让湛蓝筝自己给推开了,“不用。”她冷静地说,嗓音沙哑。湛垚刚扶着江宜月起身,“伯母!”他痛心疾首,“你清醒些,小爱不是姐姐杀的!是湛思露!不是姐姐做的!姐姐和您一样痛苦,她是小爱的姐姐,也是您的亲女儿!求求您冷静好不好!”
“是她,都是她做的孽!是她放走了湛思露!是她纵容了湛思露!是她害死了我的小爱!”齐音然失魂落魄的尖叫着,无比仇恨地盯着湛蓝筝,低声而恶毒道:“为什么你不劝回小爱?为什么你不让她离开那里?!为什么你在现场却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着回来了,她却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怎么你没死,小爱却死了呢?为什么啊——!”
“请您住嘴。”冷冷说话的,是孙桥。
他一步上前,对齐音然道:“小爱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程澄看向他的目光赫然呆滞。
“湛思露的黑铁箭是射向我的,小爱在最后一刻挡到了我身前。”孙桥平静地说,“和您的大女儿无关。实际上,她一直在劝您的小女儿离开,并且叮嘱您的小女儿照顾好自己,保命要紧。如果您要杀人泄愤,我就站在这里,不还手。”
程澄本能想喊一声“孙桥不要”,可一种诡异的道德感让她紧紧闭了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维护自己喜欢的人,而阻止一个痛失爱女的伤心母亲。
齐音然愣愣地站在那里,她没有动手,孙桥却被一个重拳击倒在地。
出拳的是刚走出来的湛明儒。身为男人,他要比妻子更加克制而坚强,男人总喜欢把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埋下,但这并不能说,他们的情绪没有女人那般汹涌而激烈。
湛明儒一声不吭,他揪起孙桥,一拳一拳,不解恨地打着。孙桥也一声不吭,双手垂落,一记一记地挨着,真的是做到了一招都没还。终于是湛垚克制不住,“伯父……住手,住手吧……这也不是孙桥的错……”小伙子有点哽咽,却没挪动脚步。
湛蓝筝忽然拦到孙桥身前,湛明儒那即将挥落的重拳,生生停在她眼前。
大家都以为湛蓝筝会说什么,她却什么也没说。
似乎有什么情绪,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让声音停滞。
程澄提心吊胆地看着湛明儒的铁拳在湛蓝筝面前抖了好久,终于是放下。
“明儒!”那一刻,齐音然撕心裂肺地喊着,投到丈夫怀里,“她杀了小爱,是她杀了小爱!咱们的小爱,死得好惨,好快,好突然。早上还好好地和咱们问好,吃饭,谈笑,那么贴心,那么乖巧啊!眨眼就和咱们永别——明儒,咱们的女儿还那么小,那么年轻,那么无辜啊——”
湛明儒任妻子揉搓着他的衣襟,将那块好料子给揉成抹布般。他轻道:“那你想如何呢……湛思露被押回去了,可玄黄界没有死刑;姎妱是神女,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