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来,用烙铁烙后背——”
贾文静踢翻脚边的垃圾桶,程澄小心道:“淡定。”
“——然后用藤条打,据说打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昏死过去——喂!据说,据说!懂不懂‘据说’的含义啊?!你们几个要干嘛去?!淡定,淡定啊!淡定点啊!”
贾文静和江宜月当先冲到门口,程澄紧随其后,罗敬开和卓非也都跟上,凤晓白最快,站在门前,回过身,面无表情。
湛垚看了看这阵势,真如他所渴望的那样——微弱,而团结,星星之火的倔强。
心中一暖,点头道:“好!如果大家都没意见,那么我带路!”
“是爷们就上!救朋友扫不平,义不容辞!”罗敬开挥拳,卓非赶紧跟着一起喊号子,方丹霓悠然走过来,“都要去啊——那要不然开我的车呢?或者用我的魅力把门喊开?我看你们个个凶神恶煞,人家可不见得会开门呢。”
贾文静冷道:“都不用。别牵连你们了。我一个人回队里报个假案,带几车人过去搜查,湛垚你告诉我大致方位,我们进去直接抢人,到时候人在手,一身伤痕累累的……容不得湛家狡辩!我也不管湛家有个什么破权势,反正就是队里开除我,我也认了。是我害了湛蓝,是我害得她,是我把她拷进去,给了她家收拾她的理由和机会……”声音微微发抖,程澄默默地抱住她,江宜月伸手开门锁——凤晓白拦住了。
“都回去。”凤晓白平静地说,“一个都不要去。继续等消息。”
江宜月挥拳而上——她认定凤晓白能躲开。
但是凤晓白没有躲,于是脸肿了一半,嘴角流血。
凤晓白擦也没擦,淡淡地笑,“打得好。月亮,回去坐着。”
“为什么?”江宜月轻声问。
凤晓白说:“等消息。”
“我把消息都带回来了!”湛垚喝道,“凤晓白,别让我白喊你‘姐夫’!”
凤晓白说:“你的确白喊了,都回去坐着,谁要出这门,先过我这关。”
湛垚拎起凤晓白的领子,一拳过去,凤晓白另半边脸也肿了。
“我姐姐那么爱你,甚至不惜和家人反目——”湛垚寒着声音道。
他记得清楚,湛歆爱告诉了湛思露,湛思露告诉了陆微暖和湛明嫣,而后两者,又告诉了自己的那些细节——
“刑房中,我姐姐被抽得鲜血淋漓,她跪在地上,恳求那对恶心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允许她嫁给你。她维护你,珍惜这段感情,在遭到拒绝后,我姐姐就不再退让,她宁可遭受捶楚,也要嫁给你,她宁可忍饥挨饿,被打得体无完肤,也要争取这个嫁给你的自由,她把这个视作最宝贵最不可割舍的利益与心愿!而你呢?凤晓白,你他妈还要等什么消息?等到我姐姐功力被废,就此成了玄黄界的废人,被逐出湛家流落于天寒地冻中,任人宰割吗?!”
江宜月哭了,程澄擦着眼睛,贾文静攥拳头,罗敬开呵斥着“是男人就上”,卓非垂下头,方丹霓沉默一刻,“我很佩服湛蓝的执着。湛蓝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参与她家的事情,但总不能看着她被折磨,还无动于衷。居家好男人,让开吧。我们是去搭救朋友,不是合伙犯罪。”
凤晓白说:“不。”
湛垚举起拳头,让孙桥拦下。
“听他的,回去。”孙桥魄力十足道。
程澄粉拳袭来,孙桥利落地打回,“我不是某个爱犯君子病的家伙,警告你们几个,别跟我来这套,谁要当下一个,手骨捏碎。”
“给个理由!”贾文静厉声说。
孙桥说:“回去坐着。”
没人动。
孙桥冷笑,“敬酒不吃——”
一掌过去,罗敬开先飞出去,紧跟着卓非滚来,俩人跌了一团;贾文静一惊,眼前一花,摔到沙发上,余光看着方丹霓也跟着飞过来,这俩人抱成一团。
孙桥丢出方丹霓后,扫了程澄一眼——程丫头瑟缩一下,又站直身子,“你扔我出去吧,最好从窗台丢出去,我直接去救湛蓝。”
湛垚冷道:“孙桥,玄黄界的人,不是打不起。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他亮出符咒,绿光冒起。
孙桥说:“等消息。”
“到底等XX什么消息?”湛垚怒道,符咒袭向孙桥,孙桥闪身一躲,湛垚再度逼近,手中掐诀,绿光奔流而来,孙桥步法变化,顺手抄起一旁的长柄扫帚,对上湛垚的玄黄之法!
这回江宜月和程澄都离开门,追过去喊“别打”。凤晓白知道那俩人都有分寸,也不担心。此时此刻,他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整颗心里只有湛垚喊的那些话,是罗敬开那句“是男人就上”。
他眼前只是心爱的湛蓝,伤痕累累,软倒在地,饥寒交迫的凄楚样子。
她需要那个许诺保护她,给她安全感的人,及时出现。
但是那个人,无能地只配守在后方,被动地等消息。
湛蓝,你到底如何?!
是否你已无力再联系我们了?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不能等了……
右臂忽然一弹一弹的,就好像一堆手指头正在那上面跳舞。
他心中一动,急忙背过身去,偷偷捋开袖子——
原先的那枚红圆印记早已褪下去,可不知怎地,此刻竟盈满绿光,那绿光水一样溢流出来,在他的手臂上,组成一行行绿色的字——
迅速躲开一切视线,务必秘密接收消息。收到此条,指尖点绿光圈后,在左手臂写字回复。
蓝。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了不虐了,大家都放心往下看吧!绝对比叶子香甜得多啊!
☆、第四章 警铃
湛青凰进入禁室探望的时候;湛蓝筝张张眼睛,虚弱地欠了欠身子,一截瘦弱的胳膊向前歪歪斜斜着一伸;“曾姨婆——您终于来救我了——我好冷——”
声音沙哑,目光呆滞;脸上竟烧得一片火红,身子还在被子底下不住地打抖。
湛青凰惊呆了。她几步跑过去;心肝宝贝地抱了湛蓝筝,先是肉啊骨头的喊半天,再就破口大骂湛明儒;怒责齐音然;最后整个湛家都让这位百岁老人给数落个遍,她一面说,一面搂着湛蓝筝,轻抚后背,哄得湛蓝筝又开始哭,低低诉着命苦。湛青凰人老而容易感伤,也就跟着哭,曾祖孙俩对着抹了半天泪,到底是湛青凰先拭干了,“筝儿,你老子心忒狠!你娘也不是个懂事的。你二叔那就是个没主心骨的窝囊废,让他那鬼鬼祟祟的老婆给摆布得团团转,还有你那姑姑,也不是个省事的,这一家子人,哪个有你爷爷和我这般真心护你?偏生你爷爷这回不在,就他还能压住这一家子老小……”
“曾姨婆……”湛蓝筝继续抹泪,“我爸妈不要我了,他们骂我不是人,他们觉得我活几年,他们就得少活几年,他们拿烙铁烙我,拿鞭子抽我,我现在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曾姨婆,这里真的好冷,这被子真的好薄,我真的要死了,曾姨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撑不住了……”
湛青凰老泪纵横了半天,低声道:“婆的乖乖。不哭了。听曾姨婆跟你说。曾姨婆老了,管不住你们这群小的。家里的事情,也掺和不上,实在没法护你。而今你老子铁了心要废你,可没有你的认罪书,他又不好强行废黜……”
“所以他捏造了一堆虚假证据来诬陷我!他对我严刑逼供,曾姨婆,你看啊——”湛蓝筝掀开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被烫过的痕迹格外狰狞。
湛青凰登时心痛无比,“等你爷爷回来,知道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不揍你老子就怪了!”
“我还等的及爷爷回来吗?”湛蓝筝放下衣服,凄楚地问。
湛青凰叹了叹,“好孩子,曾姨婆不瞒你,是你老子让曾姨婆过来劝你签字认罪的。你老子横了心,你老娘也不护着你,其余人都揣着各自心事,齐齐等着看你的好戏,而今你爷爷和你师父都不在,能给你说上话的也没了。好孩子,你先听曾姨婆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么硬撑下去,如何撑得过?难道让你爷爷和你师父回来给你收尸吗?到时候即便给你平反洗白,也不过是坟头烧抹纸钱,周年做篇悼赋,如何比得过睁眼见青天啊?”
“曾姨婆,我明白您的意思。反正木已成舟,不如先认个罪,少受点苦头,等爷爷他们回来后,再求了他们给做主,讨回公道吧?”湛蓝筝含泪道,“可是曾姨婆,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认?我不认!我就是不认!让我老子打死我吧,反正他总是强调我是他生的,那他赐个生再给个死,我去的倒也不含糊。不过就是累得他当了杀女的恶人,可也比我气死亲爹的不孝罪过要好一些。”
“说什么糊涂话!他害死你,更可恶!他白比你活了这么多年!老大个人,跟孩子没完没了,疑神疑鬼,斤斤计较!哪像个当爹的!闺女闹几下都容不得!看那点气量!如何当这个家啊?!” 湛青凰愤愤着摇摇头,“可是筝儿,曾姨婆劝不下你老子……也实在不忍心看你接着被你老子折腾啊。你实话说,你老子若是一会儿接着对你动刑,你还撑得住吗?”
湛蓝筝可怜兮兮地摇摇头,“曾姨婆,你说我爸爸还要对我动刑?”
湛青凰还未答复,湛明儒已走进了,他寒着一张脸,身后跟着两个麻木着惨白面孔的傀儡,还带着法铐。
湛蓝筝紧紧抱住湛青凰,“曾姨婆——”
湛青凰哄了两句,扭头对湛明儒说:“你自己摸摸孩子的体温,真想弄死她吗?!你和你那媳妇怎么就生出这般狠的心来?!不是当初,你俩一个哭啼啼一个苦兮兮舍不得送她——哼!你知道我说什么!”
湛明儒一声不吭,傀儡已走过来要架起湛蓝筝,湛蓝筝这回不嚎叫了,改成哼哼唧唧,模糊不清地哭腔,听得人心酸,她一双手只拽着湛青凰的衣袖,任傀儡去扒拉,也不肯松开,只眼睛泪盈盈地望着湛青凰,满是哀求。
湛青凰推开傀儡,“湛明儒,你今天要带走孩子,就把我一起带走,你要抽她鞭子,我挡她身前,你就先把我这老骨头一起给抽死好了!”
湛明儒淡淡道:“姨婆,您还是回去安歇吧。家里的事情,有我操心就好。带走!”
傀儡立刻将湛蓝筝生生拉出湛青凰的怀抱,湛蓝筝的身子软趴趴地落到地上,傀儡是没感情没知觉的,只将她当作一捆墩布条拖向门口,湛明儒冷冷吩咐一句“拖过去先打二十藤条,然后把拶子上好了等我过去再收”
湛蓝筝绝望地扒住了铁门,“曾姨婆——”
她虚弱地叫,傀儡们七手八脚地来掰她的手指头,湛青凰忽然道:“行了!我答应!”
湛明儒抬了抬手,傀儡们将湛蓝筝又拖回到禁室来。
湛青凰的胸脯一抖一抖,每一道皱纹都恨不得化作刀片,夹住眼前这个人。可她终究是无奈地叹息,“我同意了。不需要口供,可直接废黜。”
湛明儒欠身道:“多谢姨婆配合。各房老辈人都已到了,但谁都没姨婆的辈份老,只要您开了口,他们也就半推半就,都默认了。”
“明儒,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曾想,你竟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日你妹妹去的时候——”
“姨婆。”湛明儒打断,“有些话,别当着孩子面说,不合适。”
湛青凰冷哼一声,她看着萎顿在地上的湛蓝筝,心疼地蹲下去,抚摸着外甥孙女滚热的脸颊,“可怜的孩子……曾姨婆没用,护不住你了……你不愿意认罪,也行。曾姨婆就只好同意你父亲,凭单方面的证据,直接废黜你了。曾姨婆也是无奈啊,孩子,这样做,既能让你父亲满意,也能让你不再受苦。以后,就再说吧。”
她利落地起身,虽老态龙钟,但目光陡然寒下来,“湛明儒,你亲女儿病成这个样子,你不给看病就算,连饭都不给吃,只给几口凉水喝,还就给这么一床薄被子,你……即便是对俘虏,都没这般残忍!你自己扒开胸膛,看看那颗心,是什么颜色的吧!”
湛青凰甩手而出,湛明儒却是愣了一下,回头看女儿斜斜卧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吭声,忽地明白了什么,骂道:“你跟你曾姨婆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给看病?那今天早上我急忙忙让张医生顾医生和秦医生赶过来,是干什么来的?!不给吃饭只给凉水?你看看你点的是什么菜,烧成这德性,还嚷着大鱼大肉,我若是真给你吃就怪了!我给你送一壶的温水,你自己就是不喝,你妹妹劝你几句,就把一壶水都给泼到被子上,弄得被子还得赶着拆洗,自己在这里闹脾气,还好意思说我虐待你不成?!”
湛蓝筝冷笑道:“我都让您的刑具弄成这样子了。您就被玷污‘虐待’这个词了好不?”
湛明儒冷道:“你就慢慢废话吧!你曾姨婆已经松口了,我也不稀罕你的口供,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扭头要出去,湛蓝筝在后头懒懒道:“爸,您真舍得废了我的功力?让我当一个玄黄界的废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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