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心事儿,扫您的兴了,对不起。”
“丹露小姐遇到了什么事情?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你只管说。”山口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瑞喜迟疑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是做贸易的,最近生意很不好,有一批货想运出上海,您也知道的,现在货物进出上海,都要有路条,所以,他很着急,求到我头上了,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想起来很难过。”
山口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小事儿一桩嘛。但是,不知道这是批什么货啊?”
“没什么吧?就是一些粮食,油盐酱醋什么的,还有……还有一点儿西药。”
“西药是禁运的物资,不过,只要数量不大也没关系的。丹露小姐亲戚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来帮你。”山口看着瑞喜,微微地笑着说,“举手之劳嘛。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别忘了过两天的舞会啊,我来接你。”
一场晚宴,虽然各怀心事,却皆大欢喜。
2
从瑞喜身着阴丹士林旗袍出门登上山口的汽车那一刻开始,山口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瑞喜一步。途中遇见一帮娱乐记者,山口赶忙说:“用不着和他们较劲儿,他们也是为了讨生活嘛。明星的轶闻琐事都是市民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的谈资啊,随他们去吧。”进了百乐门舞厅,看见几个衣着光鲜的人迎上来,山口又忙着给瑞喜引荐:“来,丹露,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警察厅长宋先生、农林厅长马先生、商会会长司徒先生、新上任的陈部长,这是藤野先生……”
“你们都是上海的柱石啊,幸会幸会……”瑞喜一一和各位大人物握手打招呼,晃眼间,她看到了人群中的郦照存,微微一愣,但随即就笑着把目光移开了。
几位大人物看到山口在瑞喜面前这样卑躬屈膝,也不敢怠慢:“丹露小姐,久仰了!”
“丹露小姐比电影里还漂亮啊!”
“丹露小姐这身阴丹士林旗袍真是朴素中更显妩媚,比那些珠光宝气的俗艳美女强多了。”
宋先生更是略带炫耀地说:“丹露小姐的消息我一直都很关心。而且,只要您参演的电影一上映,我都会叫电影院带上放映机在家里放好几遍呢!丹露小姐的新片叫《电影皇后东京行》,我说得对不对啊?”
“宋先生真是大手笔啊,在自己家里看电影,改天一定要去参观参观才好啊!”瑞喜看了看这位五大三粗的警察厅长,实在想不出他对艺术会有什么爱好。
“那是我的荣幸啊,山口先生也要赏光啊!”宋厅长一听瑞喜这样说,受宠若惊,赶忙把山口也捎带上。
山口搓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瑞喜,答道:“那是自然,警察厅长相邀,我能不去吗?”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音乐响起。宋先生刚要邀请瑞喜跳舞,宋夫人突然笑着走过来,看着瑞喜的阴丹士林旗袍啧啧称赞:“丹露小姐,你的旗袍真是很不错呢,有时间也帮我挑一块这样的料子,我也要做一件和你一模一样的。”
瑞喜热情地拉住宋夫人说:“好啊,您家住在哪里啊?我明天带您去一个相熟的绸布店。”
舞会后,宋太太果然迫不及待地约了瑞喜几次,每次都是先把瑞喜约到宋家,喝过咖啡,两个人才去逛绸布店。就这样,瑞喜知道了宋厅长家的准确地址,并很快告诉了吴烈。
然而,非常时期,作为上海伪政府的警察厅长,宋城知道自己早已经被“除奸团”归入了汉奸的黑名单,他有着非同寻常的警觉性,总是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尽量布控得周密些,不给任何陌生人接近自己的机会。尽管吴烈他们事先做了几次周密的策划,却都因为不能伤及无辜而让宋城逃过了一劫。狡猾的宋城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就在身边,进进出出更加小心谨慎,那段时间也很少和瑞喜联系。
瑞喜以为宋城开始怀疑自己了,就尽量不往他家打电话,在山口面前更是不提起他。不过,新片杀青前一天,瑞喜却意外收到一个珠宝店的伙计送来的礼盒,里面装着一条珍珠项链和一张卡片。卡片上写道:“数日不见,魂牵梦绕,今晚能否赏脸单独吃饭?还在老地方,七国饭店见。宋城。”
下午,瑞喜还没卸妆,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毕恭毕敬地说:“丹露小姐,我奉我们厅长之命,前来迎接!”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瑞喜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厅长有命,一定要把丹露小姐按时接过去。”
“你没看到我还穿着和服吗?怎么和你过去呢?我要回家换件衣服,然后就去赴约。”丹露一甩袖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一定会去的。”
来人走后,瑞喜在化妆间快快换下衣服,叫上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去了吴烈家……
在七国饭店的包间里,宋城正焦急地等着美人,服务生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宋厅长,不好了!丹露小姐在门外被一辆车给撞伤了!”
宋城大吃一惊,站起来就往门外跑。还在大厅里,就看到外面围了一圈儿人。他心急火燎地出来,拨开人群一看,一辆黄包车旁,瑞喜半躺在地上,腿被划伤,流了很多血,正痛苦地呻吟着。
“都滚开,看什么热闹?!丹露小姐,你没事儿吧?”宋城赶紧把瑞喜搀扶起来,趁机搂住瑞喜的腰,抬头大骂,“什么车的司机?吃了豹子胆敢撞伤你!”
宋城的吼叫引起围观的人一阵骚动。混乱中,“啪啪”两枪,正中宋城胸前。宋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随即,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围观的人相互推搡着四下散去,瑞喜看见吴烈跑远,双手捂住脸,瞪着宋厅长的尸体,疯子一样大声尖叫起来……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等宋城的手下跑出来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毫无线索了。
枪杀警察厅厅长宋城事件发生后,瑞喜因为脚伤,也因为受了惊吓,在家休息。不过尽管脚上缠了绷带,行动不便,瑞喜还是坚持每天自己搬动窗台上的花盆——那是她和吴烈约好的暗号,安全与否、能否见面,全仗着这盆花传递信息。
她正忙碌着,丫头小云跑进来说黛西来了。瑞喜犹豫了一下,赶紧去门口迎接。
“哎呀,丹露,你受惊了吧?”黛西一进来,就很关切地晃着手里的报纸说。
瑞喜拿过报纸,看到上面“新任警察厅长昨夜毙命!著名影星丹露小姐身涉其中,疑有桃色纠纷”的标题,还有宋厅长血淋淋地倒在自己身上的照片,随即浑身一激灵,眼泪掉了下来:“黛西,真的太可怕了!我都吓死了!是什么人干的?”
黛西拉住瑞喜的手说:“不知道,想杀掉他的人很多!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脚受伤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我就放心了,唉……你这里没人服侍可不行,我给你找个下人,每天服侍你吧!”
黛西的这句话,让瑞喜忽然明白了她今天的真实目的,也明白黛西是在怀疑自己,从而想在自己身边安个钉子方便监视,于是赶紧说:“不用了,我有小云。她很好的,很忙的时候,她还可以随身跟着我。”
黛西不松口,又说:“上次军火被劫还没有抓到人,现在又死了警察厅长,上海很不安全。你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当家花旦,不能出事儿,配车和司机是必须的。”
黛西走后,瑞喜怔怔地看着窗台上的花盆,一时间心里空落落的: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全,而是如果自己暴露了,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帮吴烈做事情了!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黛西走后的第二天下午,瑞喜正在浇花,小云买菜回来,慌慌张张进了屋,一下子跪在瑞喜面前说:“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要回老家去。”
“小云,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干了?我对你不够好吗?”小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瑞喜太吃惊了,因为她知道,小云是逃难来上海的,老家根本就没什么亲人!
小云惊慌地说:“小姐人好,对我也很好,小云都记着,可是,我……我真是家里出了事儿,马上就要走,对不起,小姐,实在是对不起了。”
瑞喜见她执意要走,只好掏出一叠钱递给小云:“既然这样,也别着急,快回家看看吧。”
小云颤抖着接过钱,依然跪着,终于忍不住,仰起小脸儿对瑞喜说:“刚才我在大门外遇到几个拿枪的人,他们说你是汉奸,要我赶紧辞工离开你,不然就会要我的命。”
瑞喜“哦”了一声,摆摆手说:“那你赶紧走吧。”
小云走后,瑞喜坐在沙发上想着她刚才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听那话的意思,威胁小云的人好像是“除奸团”的,可如果他们真是“除奸团”的,就该杀我才是啊,为什么要威胁小云离开我呢?她正想着,黛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手里抱着几个纸盒的下人。
“丹露,我去买了几块衣料,顺便来看看你。”黛西对那下人说,“刘妈,把东西给丹露小姐看看。咦,小云呢?我还想喝上次的杨梅茶。”
瑞喜想起黛西昨天说过非要给她加佣人、配司机的话,一下子明白了小云离开的原因。不过她心里虽然明白了,嘴里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云她家里有事儿,辞掉了!”
“哎呀,小云走了呀?你腿脚不方便,正需要有人服侍呀。这样吧,我把刘妈留给你好了。等几天,我把司机老陈也给你派过来。你放心,他们的工钱,我从公司出。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养好了就回去拍戏,OK?”瑞喜还没回答,黛西已经出门回头对刘妈说:“丹露小姐就交给你了,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拿你是问!我走了。”
黛西走了,刘妈留下来了,瑞喜觉得空荡荡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眼睛。
3
宋厅长被刺杀之后,血雨腥风的上海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就在这时,那对一边周游南洋一边做生意的精明夫妻回来了。下了船,柳光宗和云静呈现在上海看似明丽的阳光中的第一件爱情信物,就是他们手上大得近乎夸张的结婚戒指。
然而,特工出身的柳光宗还没进家门,就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坐在黄包车上,他突然给云静裹上围巾,自己也戴了一顶帽子,淡淡地说:“风大,不要着凉。”
云静却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意识到回到上海就是灾难的开始。她像一个小女人一样,幸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感受着爱。
这是一处老宅子,是当年柳光宗卖了家里的祖业一门心思来上海发展时置办下的。佣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爷了,猛然间看到柳光宗回来,欣喜若狂。柳光宗把佣人们全叫到大厅,郑重向他们宣布:“你们都听着,这是我的太太,姜云静小姐!以后家里的一切,都由太太打点。”
“太太好!”在佣人们一片讨好的眼光中,云静脸上神采飞扬。
傍晚,柳光宗和云静相对而坐,在家里享受着温馨的烛光晚餐。柳光宗怜爱地看着云静,说:“这些菜都是我亲自下厨为你做的,尝尝怎么样?”
云静翘着手指,分别夹起几样菜尝了尝,点点头说:“嗯,味道真不错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呢。”
“岂止是一手,我会的多了!你可别忘了,我以前可是调查局的特工。”柳光宗得意地炫耀道。
云静瞪了他一眼,低声说:“你小声点儿,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还敢提!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你以前的特工身份,会不会给你招祸啊?还有,你跟冷志成一块儿做过生意,听说冷志成已经死了……”
“冷志成不是被日本人杀的,是那个姓林的捣的鬼;再说了,日本人也不敢胡来,我是商会会员,上海繁荣稳定才是日本人的愿望,他们不会随便动生意人。”柳光宗举起酒杯,和云静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轻松地说。
“可是我这几天右眼皮总是跳,心里不踏实。光宗,要不我们还是离开上海吧,不回来了!”云静看柳光宗啧啧有声地品着酒,自己却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离开上海我们能去哪儿?去重庆吧,重庆老是有日本飞机轰炸,天天都要躲防空洞。南洋那鬼地方太热,旅游还行,长住我可受不了。还有啊,欧洲也在打仗,全世界都在打仗。我的根基都在上海,而且生意越做越好,一直赚钱,我不可能放下。上海挺好的,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吧。”柳光宗绕过桌子,搂住云静说,“亲爱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会疼你、爱你一辈子。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不会受委屈!”
柳光宗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毕竟当年他和冷志成一起劫日本人的军火时,面对面和林老板干过,那道梁子,可不是轻易能够解开的,更何况一落脚上海码头,他就发现自己被盯梢了。他敢肯定,那些人是林老板的手下。
的确,那些人正是林老板的手下。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