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闻言,便知道二人指的应该是上代魔皇琼丹。琼舞一直都觉得他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心中恨他之极,父子各怀己见,争权夺利,勾心斗角,都曾想置对方于死地。此时听琼舞这般回答,她并不觉得奇怪,如果琼舞是个真正心狠手辣,不顾一切的,又怎会对她百般呵护?
岛主道:“你有这一丝怜悯,便可绕你不死了。”
苏绾闻言大惊,紧张地看着岛主,下意识便将琼舞掩在了她身后。岛主的神通她已是很清楚,心知若是岛主要她和琼舞的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刚才见岛主一直平和温柔,言笑晏晏,以为他对他们一点敌意都没有,谁知琼舞竟然已在鬼门关外徘徊了一回。
琼舞也明白此事,反手将苏绾拨到身后,上前迎着岛主,平静地道:“阁下虽然不肯说出真名,但我知道,你必然有通天彻地之大能,非我都等能及。琼舞是魔界中人,与天界向来对立,你要我的命也在情理之中。但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认输。”
苏绾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去拉琼舞,笑道:“岛主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这个人脾气臭得很,又傲又拽,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见识就是了。”人家都说可以免他一死了,他还要上赶着去激怒人家,是傻子么?
岛主淡然看着二人,不发一言。
琼舞见岛主表情漠然,心知今日难逃一劫,就算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但因苏绾关心自己,心中的温暖柔情远远胜过了即将到来的不可预知的前途,又将苏绾拉到他身后,低声道:“你如此待我,不枉我对你一片痴情,我虽有所不甘,但却也知足了。你不要管这事,带了小白和水颜自行去林边等着就是。”
苏绾心知他和北辰星君一般,都是一个极傲的性子,再劝也是无聊,只好对岛主深施一礼道:“我听岛主刚才说,众生平等,一切都有因由,就算是一棵草,一粒石子,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就算是未已这样的人,您也认为是应劫而生,可以放过,那么琼舞自然也有存在的理由,您可不可以网开一面呢?”
岛主美目流转,笑道:“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他对你有妄念,需知他今日若是不死,日后便会成为源子韶的大敌,也许他便是让你伤心的那个人,为何要替他求情?”
苏绾道:“这与男女之情无关,他日的事尚未发生,我无法提前做出评判,此刻不过是顺从心意而已。他对我多有呵护,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而无所作为。”
琼舞闻言,深深看了苏绾一眼,握紧她的手,抿嘴一笑:“我没有看错你。”
岛主呵呵一笑:“苏绾,到处留情,自寻烦恼,你莫要后悔。”
岛主指指她身后:“我今日请你来,乃是应了某人之请,让你与他一见。”
苏绾僵硬地回头,只见离她不到三丈远的地方,北辰星君穿着一身烟雨灰的袍子,负手立在那里,淡淡看着她。
苏绾犹如被火烧了一般,从琼舞手中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往北辰星君跑了两步,见他表情淡然,丝毫没有见到她的喜悦,又尴尬地停下,立在那里看着北辰星君,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白却没有她那么多的疑虑,高兴地扑过去,停在北辰星君的肩头,热情地将头凑在他脖子上,脸上蹭来蹭去。
北辰星君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淡淡地看着苏绾挑了挑眉,道:“你杵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好像很不耐烦,也很不高兴。
苏绾的唇角一点一点地绽开,管他高兴不高兴呢?谁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反正看见他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提起裙子,想朝他跑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岛主:“你不会要琼舞的命吧?”
北辰星君扫了苏绾一眼,转身就走。
苏绾大急,却又不放心琼舞,眼巴巴地看着岛主。
岛主笑了笑:“你说得很对,天地生万物,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魔界既然一直都存在,便该继续存在。”
苏绾松了一口气,冲琼舞抱歉一笑,转身去追北辰星君。琼舞脸色惨白,倔强地瞪着苏绾和北辰星君的背影。岛主唇角微翘,道:“还没想好要怎样处置你的亲生父亲?他虽然早就不该存活于世,但看在他辛苦聚魂的份上,不如放他去轮回如何?他前世所犯的罪孽,自会在轮回道中去返还。”
琼舞闭了闭眼:“但随阁下之意。”他心乱如麻,转身要去寻苏绾,却听岛主在他耳边道:“万物皆有缘法,强求不得,又何必浪费精力?难道你要连最后的那点友情都不要了么?”
琼舞僵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丛林上的那一抹白纱一般的白云,半晌无言。
苏绾快步追上北辰星君,甜甜喊道:“子韶?”
北辰星君不理她,一直埋头往前走,脚步却不紧不慢,刚好与她持平。苏绾忍不住偷笑,他分明就是吃醋,想要她去哄他。但他的脾气,她大概是知道一点的,越是哄他,他越倨傲,不如不理,等他沉不住气了,自然好说,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二人就在密林中一前一后的前行,林中静谧,没有鸟虫鸣声,只有鞋子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小白原本想告苏绾的状,但看见二人情形诡异,又见北辰星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歪了歪头,决定不给苏绾添乱了。
北辰星君走了一歇,突然快步前行,瞬间离了苏绾几丈远。苏绾微微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不妨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一个不注意,撞上他的脊背,撞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北辰星君恶声恶气地道:“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却不回头。
半晌都不曾听到身后有动静,就连苏绾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一点,诧异回头,只见苏绾低着头看着脚尖,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去,浸湿了鞋面。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苏绾觉得鼻子堵得厉害,瓮声瓮气地道:“是我没心没肺还是你无情无义?悄无声息地就扔下了我,什么都不和我说,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可不要和我说,你是为了我好,你是为了大事顺利进行,所以不能泄密,我不领你的这份情!”说着便要推开他。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低声道:“好,我什么都不说。你拉琼舞手的事,我也不追究了,如何?”
苏绾道:“明明是他拉我的手,不是我拉他的。”
北辰星君拧起眉毛:“有区别吗?我只知道,你没有挣脱!你心疼他,你关心他,你心里没有我。”
苏绾将他的手甩开,瞅着他:“你心里有我?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一直躲在背后看戏,很好看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恨!”
北辰星君愣愣看了她一歇,突然笑起来,将她搂入怀中:“不要吵了了好不好?我想你。”
苏绾佯推了几推,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二人静静地站在林中,久久不曾分开。
良久,苏绾舒了口气:“你不会再离开了是不是?”
第五十四章 天父
北辰星君没有回答,在苏绾额头上印下一吻:“我给你带来一件东西,你看看?”
他的掌中静静躺着一只实心果,果实饱满,朱红色的果皮透出莹莹玉光,看上去好不诱人。苏绾赌气道:“我已经和人吃过了,不吃第二遍!”
北辰星君讪笑道:“你不是没有咽下去吗?那个不作数的。”说着将那果子递到她嘴边,要她咬。
苏绾心中一软,便张口咬下,酸酸的,甜甜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万千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恨恨地瞪着北辰星君,仿佛是在吃他的肉一般。
北辰星君笑了笑,将她咬过的果子转手喂到自己口中,就着她的牙印,一口咬了下去,喜滋滋地看着她:“好香。夫妻之间吃实心果,本就该如此吃。”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自心头流向四肢百骸,就连脚底心也是酥的,苏绾的脸红的滴血,犹自恨恨瞪着他,骂道:“你这个登徒子!”
北辰星君哈哈一笑,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挤开她的唇瓣,舌尖在她嘴里迅速一探,打了个转,咂吧咂吧,低声道:“你喜欢登徒子。”
“呸!”苏绾忍住心猿意马,正要发飙咬他一口,他已经放开了她,低头咬食实心果,望着她不怀好意地笑。
他这么快就放开了她,苏绾怀念着他柔软的唇印在她唇瓣上的那种感觉,又怀念着他怀里让人安心的芬芳和温暖,颇有些怅然若失。片刻后,痛恨他戏弄她的气恼超过了对他的渴望,她沉下脸,转身要走。
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将她的腰握住,将她带起一个旋转,正好落入他的怀中。
“你……唔……”苏绾正要骂人,北辰星君的唇瓣带着炙人的热气霸道地印了下来,一块实心果顺着他的舌尖落入她的口中。他痴痴地看着她,沙哑地道:“还有另一种吃法,比如这样……”
苏绾鬼使神差地将那块实心果嚼细咽了下去。
“你喂我?”北辰星君把实心果放在苏绾唇边,目光灼灼,眸色渐深。
苏绾依言咬下,咬入嘴里,恶作剧地想自己吃了,但不等她有所动作,他的舌尖已经灵活地自她口中卷走那一块实心果。她晕头转向地按他的要求,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将她抱起往丛林深处走去,在她耳边低低地喊着“苏绾……”
苏绾原本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但被他或轻或重的抚弄,深深浅浅的吻弄得忘记了,或者说是她顾不上问,想着过后再问也不迟。在他如火的热情下,她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得到了释放。
事情具体是怎样发生的,苏绾并不太记得。她只记得,他抱着她到了丛林深处的一间小屋里。迷迷糊糊之中,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她揉进他体内的热情,他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肌肤,他的头发和她的头发纠缠不休,解也解不开。他在她耳边一直不停地喁喁细语,说他有多想念她,有多爱她,有多舍不得她。
她斜着眼妩媚地看着他,问他,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扔了她在一旁?他微微一笑,低头覆上她的唇,手握住那点娇红,答非所问,说她这种眼神颇为诱人,于是她又被办了一回。
她还记得,事后他望着她时那种满足温柔的笑容,精疲力竭的她问她,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分开了,他含糊地说,还差最后一步,等她把未已送回蛮荒古地再回来之时,便是他们相聚之日。
她不依不饶,说以后怎样都要跟着他,他也应了。可是她醒来后,他却已不在身边,如果不是身边残留的温暖和空气中暧昧的气息,她几乎要以为她是思念太过,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了无痕迹。
当苏绾疯狂地在岛上奔跑一通,仍然找不到北辰星君的影子时,她第一次恨了,恨得牙痒,恨得心酸。她对着天边喊道:“源子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要走也不喊她一声,最起码让她送送他,知道他往哪里去了,要多久才回来也好,她又不是那种缠人的女人!
小白不安地用爪子洗着脸,喃喃地道:“大人已经走啦,你骂他也不起作用,咱们还是先把未已送回蛮荒古地,然后再去找到他,那时候要打要骂还不是由你?”
苏绾冷笑:“谁要打骂他?对于他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来说,打他骂他都是脏了我的手。”口里说着狠话,眼睛却又红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心里定是嫌她是拖累吧?想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咒骂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白偏偏头:“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我们便去找他问个清楚。你也不要担心找不到他,只要你出现在天宫外,一定会有人对你喊打喊杀,不消你动手,他自然会赶来救你。”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但想来也是有要事要做,她若是如此做了,目的固然能达到,但也必然给他带来许多麻烦。苏绾心里是这样想,口里却恶狠狠地说:“他事事都瞒着我,不打一声招呼就走,我才不耐烦去寻他。他最好永远都不要来找我。”
小白眨了眨眼,无言以对,只得任由她生闷气。
于十三立在不远处,使劲咳嗽了两声:“苏绾,岛主让你去。”
苏绾没有吱声,有呆立了片刻,才拖着脚步跟在于十三的身后走回那片树林。琼舞和水颜已经不在了,岛主仍然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斟茶,慢悠悠地看书,见她来了,指指面前的椅子,让她坐下:“喝水么?”
苏绾红着眼睛摇头。他也不劝她,笑着自酌自饮。
苏绾盯着脚下的青苔猛看,那青苔青翠丰厚如同丝绒,漂亮得炫目,她乱七八糟地想,这青苔不知养了几千年?成精没有呢?话说她没有见过青苔精呢。
岛主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