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才看。可我不同啊,我并不想知道我的前世如何,因为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又不能回到从前,徒增烦恼而已。我以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姐姐经常说,我是最幸运的,什么烦恼都没有,只有快乐。既然老天让我忘记了以前的事,那说明它肯定是不快乐的,我又何必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呢?长生,难道是为了追求痛苦和寂寞的吗?我不要。”
苏绾叹了口气,原本她还想问丫丫看清楚最后害雪霓和殷梨的那两个人是谁没有,现在听丫丫说了这席话,她突然不忍心把丫丫眼中的单纯和快乐给毁了。
北辰星君站起身来:“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勉强了。”
圣灵沉着脸道:“她就算不看,事实也无法改变,你我三人心知肚明。而且我对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很好奇,苏绾,或者该称呼你为雪霓,你不介意给我解释一下吧?”
苏绾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过去的,所以,不如早死早超生。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唤了清风和素心,还有丫丫走出去,把空间留给圣灵和苏绾。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苏绾半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发呆,几千年的时光,什么都改变了,只有日月不曾改变,该什么时候升起还是什么时候升起,该什么时候落下还是什么时候落下。
她立了许久也不曾改变一下姿势,屋角的阴暗处发出了一阵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圣灵低沉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我等你这许久了,你就没要什么和我说的吗?”
窗台上一只绿翅红头的小虫顺着窗棂匆匆忙忙地来回本奔跑着,一点都不顾及这是深更半夜,该睡觉去了。苏绾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按住那虫子的翅膀,看着那虫子在她指下拼命挣扎,轻声说:“你想要我说什么?或者是你想听到什么?想听我道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他斟字酌句:“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就是雪霓,我们……”
“怎样?她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抓起那只虫子狠狠扔出窗去,手臂甩出的幅度太大,导致收回来的时候重重地砸在了窗棂上,发出”蓬“的一声闷响。她沉着脸收回手,目光凶狠地瞪着窗外地上如霜一般的月光。
圣灵被她的这个动作和表情吓得莫名的心惊,他咬了咬牙,尽力用最轻松的语气问:“对了,你刚才看到哪里了?”
苏绾随口道:“嗯,只看到素心谢我赠药那里,后面的就看不到了。”
圣灵沉思片刻,吸了口气道:“那我和你说说后面。我们是有婚约的,你和我一起走过步步莲开的毯子,只差一步就是一家人,你当时很高兴……”
第三十七章 算账
苏绾皱眉道:“对不起,我只看到雪霓和你曾经是一对,但并没有看到有过婚约。你兴许是记错了?”
“你为什么总说你们,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圣灵拧眉怒道:“还说我记错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会记错?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诈你不成?你是不是要我找几个人证物证出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虽然没有正式请人说媒,但他分明就是和她提过亲的,她虽没有明确答应,却也不曾拒绝,这还算不得吗?反观她和北辰星君,却是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圣灵生起气来威压无边,特别是他竟然还提到了要去找他和她有婚约的人证物证。这个苏绾可消受不起,她假装镇定地理了理衣袖,索性和他拉明了讲:“殿主不需要找人证物证了,其实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已经看到我偷拿你的秘法,和殷梨互换灵魂的那里了。”所以事情的经过她心里基本有数,他还是不要胡诌的好。
圣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笑:“你的心眼向来不少,这种时候也不忘捉弄一下我,看见我狼狈,看见我难过,你很开心是不是?你就那么恨我?”
他忘了这个苏绾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只是有点小聪明的苏绾,而是找回了记忆的雪霓。雪霓虽然善良,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这才刚刚交手,他就被她摆了一道,试探出了心思,前尘后事一起,令他一时心如刀割。
“抱歉。”苏绾侧了侧身,敛了神色低声道:“我其实是想说,时过境迁,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我记得或是忘了都已经失去了意义。雪霓只是雪霓,苏绾只是苏绾,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说得轻巧!”圣灵欺前一步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眼神像极了千年寒冰,“你就是雪霓,雪霓就是苏绾。”
苏绾轻轻拨开他冰冷的手,睁大眼睛对视上他:“不然要怎样呢?我都已经和别人成亲了。”
“不许提这个!”圣灵忍着怒气道:“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当年你只是被殷梨,被你自己的心魔给蛊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你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你喜欢叫雪霓也好,苏绾也好,我都给你这个机会。”
他见苏绾低头不语,神色似有松动,软下口气:“雪,只要你肯回头,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你回来,好不好?”他张开双臂,试图将她抱入怀中。
苏绾推开他:“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恨,你又何必委屈自己?”要问他心中有多少恨?她死了多少年,他就恨了多少年,说她是他的仇人也不为过。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圣灵。他不是北辰星君,他从小就习惯了说一不二,高高在上,不空辩驳和反抗。在他心目中,她偷入藏书楼,窃走换魂秘法,就已经等同于背叛,再加上她又是为了其它男人做下的,更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她的死在他看来是罪有应得,所以他才会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这样深的恨意,就算是中间没有北辰星君,他们也回不去了。
“你不肯?”圣灵似忍不住要发怒,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大大喘了几口粗气,背对着她半响才道:“你可是因为出了那事后,我对你不闻不问而生气?如果是,那我现在就向你道歉!我承认,我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但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恨死你了。”他最后几句如同梦呓。
苏绾无奈的苦笑,从前她决定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也决意承担相应的责任。但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羞愧的,不管她有多少个理由,她始终负了他。
她轻轻地道:“其实,你恨的不是我薄情,而是恨我背叛。就算那个人不是我,换了别人,你也是一样。”
圣灵飞快地道:“不对,我始终都只有你。你这样说,无非就是还是为了我最后没有过问你的那件事生气。你要我怎样做,才能不生我的气?”
苏绾笑了笑:“我真的没有因为这个怨你。事情是我自己做下的,你没去杀了我,一把火烧了我的尸体和洞府,已经是格外宽宏了,我怎能又奢望你再为我的生死奔波操心?”她没那么无耻。
圣灵沉默片刻,“哈”地冷笑了一声,讽刺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把我看得这么透。我确实应该不是去杀了你就是该烧了你的洞府,怎会这般宽宏大量,我原谅你,你回来。你和源子韶的那些破事,我既往不咎,还可以替他提供一个庇护所,你要知道,你死了这么多年,我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天宫也不敢小觑圣灵殿。”他的表情高高在上,神态得意极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她的,苏绾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封帆,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是谁原谅谁,也不是谁欠谁的问题。从前我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候一并快乐,难过的时候一并难过,我没给惹过麻烦,你也不曾要和舍命相救,并没有谁多付出一些,也没有谁少付了一点,大家旗鼓相当,没有谁对不起谁,正是两厢情愿。”
圣灵嗫嚅了一下嘴唇,苏绾比了一个手势,制止他发声,她自己继续说:“而后来,我虽然偷过你的秘法,但我的冰蓝也挽救了你的圣灵殿也得鸟即将绝种的命运,还让圣灵殿的也得鸟品种从此升了一级,足可以两相抵过。你没有惩罚失职的素心,是因为你想要收买人心,也想要借此告诉别人,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这件事。所以这是你的私心,不是我和素心欠你的人情。”
圣灵先前还想反驳两句,后来索性歪着头,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苏绾,似笑非笑:“继续。”
苏绾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心肠说:“我知道你要说,爱人之间的账不能这样算。是的,不能算得这样清楚,但要看对方是谁。所谓看人下菜碟,假如对方是个不会算账的,我也未必会算得这样清,吃点亏也不会死人;可如果对方是个算盘精,锱铢必较,一纱一线都要分你的、我的,我少不得也要学着算算,不为别的,只为不服气。”
“所以?”圣灵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散发出,将苏绾身上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
苏绾仿佛一无所知,语调轻快地说:“所以,要说欠,我只欠冰蓝和素心的。你的,我不欠。”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苏绾耐心地等着圣灵发飙,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气氛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苏绾以为,世界就要在沉默中死去的时候,圣灵猛吸了一口气,拔高声线,打雷似地吼了一声:“你……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对得起我!”
苏绾吓得一抖,一个纵身就跳上了窗台,滑稽地蹲在窗前,紧张地看着圣灵,准备一个不对,她立刻破窗而出,闪人。
圣灵两眼血红地瞪着苏绾:“我想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更想将你鞭尸三百!我拼命的忘记你,可是栗叶总来提醒我,骂我薄情负心人。实际上,她们不知道,薄情负心的人是你,是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又尖又利,悲伤中带着点子声嘶力竭和气急败坏。苏绾叹了口气:“对,是我。以后你可以以所有的人说,当年是雪霓对不起你,不是你负了雪霓。”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明知他丢不起这个脸,还偏偏故意这样说。圣灵红着眼去抓苏绾:“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你高兴了是不是?看见我难过,看见我丢脸,看见我伤心,看见我狼狈,你高兴了是不是?你躲什么?你不是向来胆大包天,冷酷无情吗?你看着我啊?你眼睛瞎了?我除了没他皮囊好以为,哪里不如他?”
“你失去理智了。”苏绾毫不犹豫地破开窗子,一个翻身,从里面跃了出去。
“就是你永远都不会失去理智!永远都把最好的抓走,坏的留给别人,你是世上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混蛋!”圣灵在她身后大吼,房间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瓷器破碎声。
玉兰树下,立着的是神思不属的北辰星君和一脸惶恐的丫丫。苏绾向他们走去,走了几步远,她又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二人。
郎才女貌,多年前,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这一对璧人的?她记不得了,她只知道,璧人之所以叫璧人,是因为亮得晃人的眼睛,亮得让人心里发酸,让人自惭形秽。
北辰星君欢喜地朝她跑过来,想去牵她的手,又缩了回去,略带不安地道:“我等了你好久。”
苏绾突然很想哭,吸了两下鼻腔,道:“你都听见啦?”
北辰星君皱着眉头:“不是很清楚,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苏绾软软的笑了笑,指着丫丫道:“我告诉你,她真的就是殷梨。而我,真的就是雪霓。我是全想起来了,你可以陪丫丫去看看,她看一遍也就该想起从前的事了。”
话说出口,她突然又害怕他真的会带着丫丫去看,赶紧地又笑:“你知道吗?我以前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梦,的确是我自己的记忆,不,确切的说,应该说是来自于雪霓的记忆。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雪霓的记忆里有你的影子?”
她做的梦全都是偷窃得来的,每一个场景,她都记得那么深刻,讽刺的是,那不是她和他的故事,而是他和别的女人的故事。她只是旁观者,也是入戏者,可怜可悲的入戏者,叫女配。
不过她扮演的这个女配没有夺人所好,也没有超越道德底线,只是最后有一点点疯了,做了件丧失理智的事情而已,还立刻就遭了报应。
没做亏心事,上天也让她和他在一起了那么多年,说明她还是有点点机会的吧?苏绾想,如果他说想知道,她就顺便告诉他,她偷偷暗恋了几千年,终于修成正果了;如果他有一丝犹豫,她就把金缕衣还给他,让他把它给丫丫。她还是苏绾,不是雪霓,她可以带着小蓝去恶魔岛。不是找安慰,也不是利用别人,就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