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他正在用蘸水笔批改作业。此人就是韩老师,他低着头,弯着腰,偶尔还咳几声。
韩老师大概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本能地后退一步:“你们——你们找谁?”
“韩老师,是我啊!”
“哟,是周队长啊!天这么晚了,您这是?”
“韩老师,你看看他们是谁?”
韩老师愣了一下:“是欧阳平科长啊!请进——请进。”
韩老师将大家让进办公室,等四个人坐下以后,韩老师从墙上一张报纸上拿下一根针,将煤油灯的灯芯拨了几下,灯顿时亮了许多。
在一张办公桌上,放着一摞作业本,一瓶墨水里面放着一支蘸水钢笔。
欧阳平从很小的时候,就对老师怀有崇高的敬意,一天的教学工作早就结束了,可韩老师还在煤油灯下批阅学生的作业,每个月就是十几块钱的工资,干多干少,都是这点钱,又不是代课教师,有被炒鱿鱼之忧,如果没有很强的事业心和敬业精神,谁能做得到呢?
“韩老师,您母亲的病好些吗?”
“好多了,我本来是要回家的,可邱老师临时有事,我就留下来了。”
“光线这么差,您还在改作业,时间长了,很伤眼睛的。”
“没有办法,咱们农村学校,就这个条件,有些学校比我们这里的条件还要差。煤油没有了,我的省着点用。”
欧阳平看了看煤油灯,果然还有一点点。
“韩老师,你就没有想过调到城里去,或者换一个工作。”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我能有今天,已经很知足了,咱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想跳龙门,比登天还难,全指望读书了。”
“马明槐是不是在你们学校当过代课老师?”
“是啊!他在这里干了三年不到,后来就调到三河供销社去了。现在当副主任了。你们怎么想起问他?”
欧阳平坚信一点,不管凶手隐藏多深,总会露出一点马脚来,所谓“百密一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田二秀在这里读书的时候,马明槐在不在?”
“在,不但在,他还是田二秀的班主任。”
思维的触角如果不向下延伸,同志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呢?
“田二秀和马主任的关系怎么样?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妥的地方?”韩老师陷入了沉思,眉宇之间拧成了一个很深的 '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不妥之处
“韩老师,您抽烟吗?”
“不抽——谢谢——我不会抽烟,谢谢。”韩老师将陈局长放到他桌上的香烟重新还给了陈局长。
在回门头村的路上,周队长提到了韩老师家的生活状况,欧阳平才知道,韩老师并不是不会抽烟,其实香烟这种玩意,根本就没有会抽不会抽,主要原因是韩老师家的经济状况很不好,照理,他家的条件是应该比一般人要强许多的,问题是韩老师的母亲经常生病,而韩老师是一个大孝子,他拿的工资大部分用在母亲看病上了。家里面有三个孩子,经济上的负担又比较重。抽香烟是要花钱的,一旦上瘾,每天都要在这东西上花钱。生活的担子这么重,而韩老师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批改学生的作业,难能可贵啊!
我们还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聊。上面算是补叙,笔者怕遗漏掉,所以将无关紧要的事情提前交代一下。
“欧阳科长,你们是不是怀疑马明槐和阎高山的失踪有关系?”韩老师从欧阳平的话里面听出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还原生活
“我们只是怀疑,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我们来找您,就是想从您这儿了解一些情况。”
“要说不妥的地方,现在想来,确实有一些不妥的地方。”
“韩老师,您不妨跟我们谈谈。”
“田二秀初三没有读完。”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是一九五七年,就是嫁给门头村阎高山那一年。”
“为什么不读完呢?”
“谁也不知道原因,不过,马明槐说,她可能要嫁给周庄大队董书记的儿子。”
田二秀大概是已经怀孕,必须在不显山,不漏水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才能避免丑事败露。
“她是不是辍学一段时间,然后才退学的。”
“不错,马明槐说二秀生病了。”
“什么病?”
“马明槐说是胃病,他吐得很厉害。不过,二秀并没有到镇上去看病,而是在葛家村她外婆家住了几天。我上山砍竹子的时候,在葛家大院后面的池塘边碰到她两次。”
“田二秀在池塘边做什么?”
“对,她在池塘边洗衣服。我看她的脸色苍白。”
所谓“吐得厉害”应该就是妊娠反应,土话叫“害喜”,一个有妊娠反应的女孩子当然不适合在教室里面上课的。葛家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池塘的对面只有两户人家。田二秀的外婆住在葛家的后院,平时和左邻右舍无涉。确实是一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啊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在心理学上叫躁动期,或者叫危险期,这个时候的田二秀,一定是受到了某种诱惑。按时间算,马明槐当时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他又是一个老师,如果他心存邪念的话,那么,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是很容易上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不闭户
“还有一件事情,当时,我没有往深处想,经你们这么一说,现在想一想,这里面应该有问题。”
“韩老师,请您详细说说。”
“有一天早上,因为头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把手表落在办公室了,所以,就起了一个大早赶到学校。时间大概是五点钟左右,天已经亮了,校园里面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我路过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坐在里面,到窗户跟前一看,原来是田二秀。她坐在窗户跟前的一个桌子上,借着外面的光线在写着什么。”
“我走进教室,田二秀猛然抬头,她显得很紧张,我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学校,她说,她昨天把书落在学校,作业没有写,所以,特地赶到学校写作业,我扫了一眼,她当时确实在写数学作业。”
我当时就没有往别处想,田二秀学习确实很认真。”
“谁在学校值班?”
“我下面就要说这件事情,当时,在学校值班的人就是马明槐。现在想一想,这件事情没有我当时想的那么简单。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马明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概是开门声惊醒了他,他当时睡得比较沉,我本来想敲门的,可手碰到门,门就开了,我们平时睡觉,都会插上门闩。可马明槐没有插门闩。不知何故。我们这里地处山区,夜里面回有野狼活动,当时,正值春天。”
“马明槐说什么了?”
“他问我怎么这么早就到学校来了。现在想一想,他当时好像有点慌张。”
“韩老师,请您回忆一下,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时间?”
“是一九五七年的春天,具体是哪一天,我想不起来了,之后不久,田二秀一连几天没来上课,后来就退学了,再后来——就嫁给了门头村的阎高山。当时,我们很惋惜,田二秀不但人长得漂亮,学习和很好。眼看就要毕业,这太意外了。”
韩老师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无论从时间,还是从细节上,都和档案材料中的某些情况相吻合。
“不瞒你们说,田二秀天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女大十八变,从初一到初三,一天比一天漂亮,学校里面的男孩子,每天都要看好几眼。你们肯定见过田二秀了,就她那个身段,还有皮肤,说百里挑一,都有点委屈了她。”
“那马明槐刚死了老婆不久,是不是?”
“没错。更奇怪的是,马明槐竟然主动要求在学校值班,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本地人,值班是轮流的,马明槐主动要求值班,这不是很奇怪吗?以前,轮到他值班,他才值班,从来没有主动要求值班。”
有些生活是可以复原的,记忆里面的一些残片会因为某一个中心主题往一起凑。
“马明槐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调到三河公社供销社去的呢?”
“是在田二秀嫁给阎高山不久。马明槐在这里呆了三年左右的时间,一年以后,他就开始四处找人托关系,他舅舅在三河公社当民政助理,在我们这一带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赶往东门
“马主任自从死了老婆以后,一直没有考虑再找一个女人吗?”
韩老师和马明槐是同一个村子的人, 彼此应该是很熟悉的。
“对象倒是谈过一个。”
“对象是什么人?”
“对象是公主村人,叫翁诗琴,她在我们学校当了两年代课教师,马明槐来后不久,两个人就对上眼了。当时,他老婆刚死——没有多少天。”
“马主任很有女人缘啊!”
“可不是吗?他皮肤白,长得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农村人,他的身材又很高大。很讨女人喜欢。”
“后来呢?”
“后来吹了。”
“谁和谁吹的呢?”
“不知道——很难说。”
“这个叫翁诗琴的老师如今——还在这里教书吗?”
“后来,莫名其妙地走了,不久就嫁人了。”
“这个翁诗琴嫁到什么地方去了?”
“嫁到镇上去了,夫家姓宋,是一个修钟表的,在左所后街,地点在冯家牙医的旁边,翁诗琴在左右大街上开了一家裁缝铺,就是刘家寿材铺对面那一家。”
欧阳平知道冯家牙医和刘家寿材铺的大概位置。
“韩老师,翁诗琴离开学校的时间,和田二秀退学时间,这中间隔了多久。”
“也就一个多月吧!”
翁诗琴有多大的可能知道马主任和田二秀之间的事情呢?两件事情相隔一个多月,马明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将感情转移到田二秀的身上,那么,翁诗琴和马明槐分手,和马明槐移情别恋有没有关系呢?
女人的心是比较细的,也是比较敏感的,翁诗琴或许知道田二秀和马明槐之间的事情。
“翁诗琴是教什么的?”
“教数学,她和马明槐搭班,马明槐教语文。”
这也就是说,翁诗琴和马明槐同教田二秀。
这样一来,翁诗琴知道田二秀和马明槐关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时间是八点四十分。
韩老师将同志们送到清水河的河岸上。
欧阳平决定到东门镇去找翁诗琴,陈局长也有此意,他正好要回浦口。
三个人在木桥上与周队长分手,周队长向西回村,欧阳平一行向东到东门。分手时,欧阳平和周队长说好,他和小曹完事之后就赶回门头村。
黑夜沉沉,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眼睛所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阴影,这些阴影可能是村庄,也可能是山林。
三个人从黄石寨经过的时候,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灯光烘托出一片宁静的夜。
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但叫的有气无力。
自行车的链条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九点二十分,三个人进入曹营关,然后上了左所大街,电线杆上亮着昏暗的灯,石板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沿街店铺早已经关门歇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稍等片刻
翁诗琴的裁缝店里面还亮着灯,对面的棺材铺还没有关门。棺材铺的前面有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面有一盏灯,灯下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刘记寿材铺”五个醒目的大字,仔细看一下,在五个大字的旁边还有一行小一点的字:“昼夜营业,有事叫门。”
裁缝铺的门开着,里面传来缝纫机转动的声音,还有女人嘻嘻哈哈的说笑音。
三个人走进店铺。
缝纫机突然停止了转动,说话声也停止了。店铺里面的所有人都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三个身穿制服的公安突然光临裁缝铺,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何况是在文化大革命呢?文化大革命的功劳之一就是,提高了人们的政治嗅觉——或者叫政治敏感性。
“请问——你们有事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轻声问道,此人身材非常好,长着一张白果脸,看上去很清秀。她身上穿着一件非常合体的紫色外套。她的手上拿着一根皮尺,她正在给一个女人量腰围。
“请问同志,谁是翁诗琴?”
店铺里面一共有四个女人,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坐在缝纫机旁,除了量腰围的这位,另外两个女人应该是结伴来做衣服的顾客。
“我就是翁诗琴。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手拿皮尺给顾客量腰围的女人正是翁诗琴。
“翁大姐,要不这样吧!欧阳科长来找你,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我们明天再来。”一个坐在板凳上的女人道,敢情这一位认识欧阳平。
“不用,翁诗琴,你量你的,你量好了,我们再谈。”欧阳平道。
“行,你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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