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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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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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句话,将军您长年在外,岂能知晓我们妇人家中艰辛,二娘这些年孤零度日,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您既然回了京,可得多陪陪二娘,要不……”
  “够了!”岳琳将勺子往碗中一扔,发出“咣”地一声。
  “饱了,阿嗣,咱们回吧。”话落,岳琳起身调头。
  王忠嗣跟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瞟了吴文秀一眼,又把眸光往董延光身上一扫,转身随岳琳离去。
  “哎,岳琳,岳二娘,你跑什么呀……”
  吴文秀的声音还在继续,岳琳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这一眼之中,吴文秀骤然收声。
  然后,岳琳大步朝前,越走越快。
  王忠嗣从后头追上她,还费了点儿工夫。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学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恨不得疾步跑起来。
  “琳儿!”王忠嗣终于赶上她,瞧见她一脸泫然,将军皱着眉把她拉到街角暗处,“怎么啦?被人家戳了痛脚?受了欺负背后哭可不像我家琳儿,方才做什么去了!”
  岳琳被他圈围在怀中,仰头看他。王忠嗣抚着她的眼眶,并未沾到眼泪。
  岳琳只在他怀中摇头。
  “好了,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想哭就哭会儿,不要我明日离了京又自个儿难受。”
  他这句话,当真勾出了岳琳的眼泪。于是,岳琳趴在他胸前,开始流泪。开始,只是无声的哭泣,慢慢地呜咽出声,到了后来,抱着王忠嗣的脖子嚎啕大哭。她又怕自己的哭声引来围观,只得咬着他前胸的袍子,发出一种非常模糊却又非常可怜的很受伤的声音。
  这一次回来,这是王忠嗣第一次听见她的哭泣。
  她哭得如此压抑,王忠嗣的心,被她哭得一塌糊涂。
  “阿嗣,你带我去……带我去,我求求你,求……求你……”岳琳边哭边语焉不详地央求着他。
  在王忠嗣的印象中,岳琳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这样悲哀地求过自己。
  将军的浓眉狠狠揪起,自接旨过后,她所有悲苦的情绪他皆有收入眼中。将军低头在她耳边,用沉重的声音问,“琳儿,就是这一回,是吗?”
  岳琳猛然抬头,非常慌张地将王忠嗣看着,她开始不住摇头,使劲摇,摇得几乎停不下来,嘴里头断断续续,“不是的,不是,阿嗣,不是的,我……我不知道,忠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呜呜……”
  她几乎不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是否定是未知亦或惶惶地悔恨。她只是歇斯底里地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然后突然瞪大眼睛,牢牢拽住王忠嗣的前襟,又开始往复相求,“你带我去,阿嗣,求求你,带我去……带我去……”
  王忠嗣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崩溃的样子。他将岳琳两只手握在胸前,不住拍她的背,不停哄她,“没事,没事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小心,琳儿,不会有事的。”
  过了许久,岳琳的哀嚎声最终静止下来。王忠嗣低头看着她,她闭眼依在自己怀中,同刚才痛苦的模样判若两人。直到哭累了,哭得全身颤抖,哭光了最后一丝力气,才不甘不愿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王忠嗣将她抱上马车,一路抱回府中。
  第二天当岳琳睁开眼睛的时候,王忠嗣已一身戎装,“你接着睡,不必送我。”
  “阿嗣……”岳琳很想忍住,可一唤他的名字,泪水很快又聚拢到眼底。
  王忠嗣走过来吻她,“你这样我如何放心?不要担心,我会提防的,不会有事。”
  岳琳眨掉泪水,向他点头,“恩。”
  她竭力搜寻王忠嗣面上神情,却瞧不出一丝有异,她于是好像有了些安定,心想,不是这次,也许不是,不,应当不是这次。
  可王忠嗣一走四月,杳无音讯,终于岳昆来了封家书,王忠嗣果然出事了。
  ?

☆、近忧远虑

?  王忠嗣将军四大军镇尽握于手,终于得以在他毕生驻守的国境内大展拳脚。
  将军集多年对敌经验,凝成一部论著——《平戎十八策》,这是王忠嗣将军传世的唯一一部兵书。
  从前在朔方、河东两镇,王将军一直鼓励治下百姓与塞外各民族互市往来,不打仗的时期,大家过着一种自给自足的日子。乘着和平机会,王将军以政令抬高马价,胡人入境经商,见有利可图,遂把塞外马匹高价卖于大唐。消息传到胡境,大批胡人携大量胡马入关,时日久矣,外族无数肥驹骏马流入关内,朔方、河东骑军坐骑日渐强盛,唐军一番兵强马壮局面。
  此番,掌管陇右、河西二镇,王将军故技重施,又将旧镇战马陆续分布至此,于是,陇右、河西骑兵也逐步壮大起来,在王忠嗣将军统领下,四大军镇齐头并进,几呈坚不可摧之势。
  这些年,打了许多仗,悉数攻下不少旧城。
  王将军又下令在旧城之上原址改建,与拓建的无主荒城补成统一建制,就近取材,就近安置流民,如此,既不耗费朝廷军资,又不使军民过度操劳,四镇边缘,逐渐建起百里绵延工事,宛若一道连接起来的“小长城”,大唐防线就此拓入关外百里,打起仗来,唐军攻防越发游刃有余。
  王忠嗣将军兢兢业业,克己为国,苦心打磨多年,终至大唐边境,固若金汤,我大唐以霸主之实,令四方悚然不敢来犯。
  将军离家的这段日子,岳琳复又有些沉沦。除了顾好孩子,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事。
  宫中那位如今深闭自持,根本无人可与安李二人抗衡。
  她绞尽脑汁苦寻对策,想得脑子都痛了。
  岳琳相信,她的初衷,王忠嗣早已不言而明。
  她花了些时日,收起无用的迷乱与惶恐,些微沉静下来。
  如今惟有一人,她一直在等,原以为此人久不露面,只因时机未到。
  可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想等下去。无论天意不至,亦或已生变数,她都不愿再徒劳等下去。
  这天,岳琳叫了罗五和吴八一同进门问话。
  岳琳看着他二人,“你们将军身边,可有一个叫哥舒翰的人?”
  “略有听闻,之前当在河西王倕帐下。”罗五回的话。
  “你们见过此人?与他相熟吗?”
  “不曾。”两人异口同声。罗五吴八对岳琳突然提起此人,并无丝毫异议。
  “将军可传消息回来?”岳琳又问。
  “还未曾。”还是罗五答。
  岳琳听后,缓缓垂眸,“这样啊……好吧,一旦将军有信回来,一定立时交给我。”
  “是,夫人。”
  两人退下前,吴八还是补了一句,“夫人不必太担忧,将军向来远谋大略,若有事,小六胡七自有消息回来。”
  岳琳向他点头,“恩,我知道了。”
  可四月有余,王忠嗣一封家信也没有。岳琳又且坐不住了,刚刚安稳的情绪,再一次被无所适从的慌乱打破。
  德四娘养了些日子,也曾三五不时过岳琳院中与她闲坐。可岳琳还未应人家几句,就转了心思自顾望着院中花草发呆。
  她的院中种了一小丛芍药,粉白复色开在暮春之际,占了未绽的玫瑰之先机。
  芍药有花仙的美名,可它亦唤离草,清丽明淡的色彩,瞧在岳琳眼中,生生被觉出别离愁杀的意味。
  她曾摧过满园香桂,自然明白错怪在花草身上于事无补。
  万物有灵,现今岳琳几乎抱着一种积德的心态去对待满目春/色,哪来半分赏景的闲情?
  四娘侧头冲岳琳说了几句,目睹她分神去看其他,然后呆呆愣愣就那么伫思案间,良久没有动静。
  四娘也不唤她,时至今日,谁又能比她更体谅岳琳的心境。
  她们大致属于同一类女人:看似洒脱随性,心思藏得比谁都深;在意的人事不多,一旦上心必然颇为珍贵;胸中有道分明的界限,如被穿透防备触到柔软,再轻的伤口都可能鲜血淋漓。
  四娘不知岳琳为何如此悲观,可在这场残酷的对阵中,王忠嗣俨然被推到了最先锋,孤身一人,仅凭一己肉身,对抗朝野上下的腥风血雨。
  岳琳惶惶之态不难理解,四娘瞧她神不守舍的模样,都有丝为她觉得辛苦。
  愁眉不展又过了些日子,岳琳终于想起,该回趟岳府了。
  这一趟回去,却赶上岳夫人染病歇在屋中。
  “母亲,”岳琳拧着细眉走至榻前,“您身子不好怎不叫个人往我那里传话?我今日不来,还不知您这病着起不来身?”
  “小事,大夫瞧过了,”岳母叫她扶着半坐起身,“还未入夏,早晚凉得很,怪我昨日大意了……”
  岳琳不着痕迹将指按在岳夫人脉上,须臾方才放了心,“您好好养着,可得把这寒气散了。”
  “无事,琳儿,忠嗣还不曾传信回来?”
  在岳夫人祈盼的目光中,岳琳只得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昆儿从不曾这么久不往家中报个平安,如今连忠嗣都无消息,”岳母拉着岳琳的手,“可是,有事?”
  岳琳屏了屏气,“爹爹如何说?”
  岳母摆首,“你当你爹他不着急?”
  母女二人俱都焦灼不定,一时再无言语。
  “待你爹爹散值回来,你亲自问问他。”
  岳琳依言候在岳夫人身旁,瞧她服了药,被劝着躺回榻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申时将过,岳太史就回了府。
  太史入内室探望夫人,见岳琳也在,遂吩咐她,“侍候你母亲将药膳吃了,再过前头与爹爹用膳。”
  “是,爹爹。”
  岳琳仔仔细细把岳夫人照料着,岳母看她乖巧伶俐的样子,病中带出一抹柔弱笑意,“亏得你还总在我同你父亲眼皮子跟前晃,大娘自去东宫,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面,哎……”
  “太子明哲保身,他东宫不传,我们哪敢闹着要见?”岳琳喂了一勺药粥到岳夫人口中,说。
  “你也别怨他们,如今草木皆兵的,裳儿也不容易。”
  岳琳听了此话不吭声。
  “好了,去前头吧,别叫你爹爹等急了。”
  岳琳点点头,辞了岳母出来。
  “琳儿,忠嗣在西北做的都是正事,家里头一时没顾上,你同你母亲,也不要太焦急。”
  “父亲!”岳琳豁然抬头,望向岳太史眸色激动。
  岳太史端着饭后一盏茶盅,“恩,朝堂上还是收的到消息。只是邪佞之辈大有人在,忠嗣鼓开互市,引入胡马,就奏他耗费军饷为中饱私囊,辛辛苦苦建了工事,又参他不思民生劳民伤财。”
  “那……”岳琳着恼神色皆在面上。
  “圣上听倒是听了,无甚表示。为父亦猜不透陛下何意。不过论造工事,他安禄山在东北有过之无不及。”
  “安禄山?”
  “恩,他且上任御史一职,东北的兵权捏在掌中,人却老往深宫跑,弹劾他不过嘴边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奏他募集私兵意图造反的不在少数,陛下权衡轻重,信不信再说,忠嗣这头一时倒也不好有说法。”
  “那爹爹觉着,这个安禄山果真有意造反吗?”岳琳试探地问。
  “军中之事爹爹不懂,但陛下诸事委以安李二人,日久必成我朝大患。”太史言之凿凿。
  “琳儿啊,忠嗣肩上扛的是千钧的担子,任重而道悠。虽说,于私,爹爹该劝他识时务通机变,毕竟我女儿若想安乐,他就不能老过金刀舔血的日子,叫我女儿闻的竟是些铁鼓铮铮之音。可是,无能者方无所求。国之大任,能者多劳,这副担子他不扛起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全落进安禄山李林甫手中吗?”
  “爹爹,他也只是一方己任,不要说得……说得定要他鞠躬尽瘁,方能罢休……”岳琳滢滢泪目将她爹爹怳怳望着。
  “哎……”太史一声长叹,“当初……,爹爹最不想见的,就是如今局面。罢了,罢了,你也要懂大体顾大局才是。”
  这一天,岳琳回到府中,枯坐了一夜。
  “娘,爹爹何时回京,震儿指着爹爹再传授几招?”第二日早膳,王震问他母亲。
  岳琳对二郎笑说,“待你将长垛射准了,你爹爹指不定就回来了。”
  “好,朴头枪儿子已练熟了,我再去琢磨几套。”
  王震奕奕神采出了门,王炼却留在她母亲屋中,
  “娘亲,最近身子不适吗?炼儿瞧您面色不如以往。”
  岳琳指向食案对面,“炼儿,坐。你如今也大了,娘有事当与你商量。”
  “娘,何事?”
  “你爹爹在朝中锋芒已藏不住,你是他的长子,在外头行事须格外小心,不要让旁人捏住把柄伤及你兄弟二人。”岳琳说完盯在她儿子面上。
  只见王炼镇定点头,“外祖也曾教导炼儿,母亲放心。”
  “恩,若爹娘日后有事顾不上你们兄弟,你要好好照看二郎,两人商量行事,拿不准多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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