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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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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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急也得分时候,我家王爷还在为娘娘守孝呢,亲爹再干出那种事,是个泥人他也受不了啊!”
  岳琳再进一步,“少来,你家王爷也不是吃亏的主儿。”
  “这不还没怎样嘛,父亲日日伤怀,孝顺新妇三五不时进宫宽慰,于情于理,说得过去呀……”四娘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那是,”岳琳附和,“你家王妃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妙人。”
  “可不,人家忠王妃就没她勤快孝顺。”
  两个女人将杨玉环挤兑一番,倒找到些洛阳漂泊度日的默契,她们相视大笑起来。
  而后,岳琳挑起另一话头,“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家三郎,当初大殿之下,他对忠嗣多有照顾。”德三郎,御前德三公公是也。
  四娘皱眉,她也是个通透伶俐的女人,她正色开口,堵住岳琳后面的话,“岳琳,你不要把我家三郎扯进来,他在御前当差,一切凭皇上做主。有高公公为忠王说话还不够?”
  “李相也不遑多让。”岳琳说。
  讲到这里,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陡然沉重起来,当初预言还是成了真,相顾再无言。
  良久,德四娘先吁出一口气,她劝说,“岳琳,以后我们见面,能不能不提男人们的事?”
  岳琳闻言苦笑。
  “怎么?很难做到?”德四娘眉眼间勾起疑惑,她说,“岳琳,你如今变了不少。”
  岳琳无言反驳。
  如若可以,她何尝不想洒脱度日,永远活得没心没肺。
  可王忠嗣只在离她一千公里的高原上生死不计地活着,牵肠挂肚的情绪已然快将岳琳逼疯。
  素手等待,只会遭遇无力的结局,岳琳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世上没了王忠嗣,叫她岳琳如何度过残生?
  岳琳一定要让王忠嗣活着,陪她活到白头,她要将王忠嗣一生结局牢牢捏在手中。
  此时岳琳脑中,几乎形成这样一种执念。
  岳琳笑了笑,缓和气氛,“四娘,我谢得也算真心,忠嗣同寿王爷也一同长大,他不会厚此薄彼。”
  “算不得什么,我近王爷身边,王将军也帮了忙。”四娘看上去不在乎的样子。
  岳琳望着她,点了点头。
  仍然没有试探出寿王态度。
  不过没关系,只要皇帝对杨玉环感兴趣,李瑁离太子之位只会越来越远。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杨玉环这种女人。
  岳琳笑着终结了话题,“光顾讲话,叫些东西吃吧。看单点菜我不在行,四娘,你做主。”
  四娘唤来跑堂。
  端上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岳琳还没动筷子,光闻这一股味,突然酸气上涌,捂住了喉咙。
  谢绝了四娘好意,岳琳回府请了个靠谱的大夫。王敏之跟随将军去了战场。
  喜脉,四个月。岳琳毫不意外。
  玄宗跟前最得力的高力士高公公为忠王进言一事,岳琳只遣胡七稍微打探一番,立即知晓了详情。
  高力士公公,即使后世,也奉其为“千古宦官第一人”。
  玄宗皇帝龙潜时,即服侍在侧,一辈子忠心耿耿。遭逢国难,仍不离不弃陪护皇上身侧,可谓鞠躬尽瘁。
  他老人家求仁得仁,一生得皇上赤诚相待,荣宠不尽。死后,亦陪葬于帝王陵寝。
  这样一种人,他讲话的分量,一句,敌得过李林甫之流千百句。
  彼时,李林甫为立寿王为太子上下奔走,常常入殿在陛下跟前进寿王美言,他离去后,皇帝看上去,反正是很苦恼的,忠、寿二王,如何立定其一?
  高公公太明圣意了,简单回了一句,“何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
  于是,开元二十六年六月三日,忠王立为太子,名李亨。
  ?

☆、陌上花开

?  手里牵着一个,肚子里装了一个,有两个儿子撑腰的岳琳,终于胆儿肥了起来。她往承天门大街绕了一圈,整了一马车贵重玩意,这才携一众丫鬟侍卫浩浩荡荡往娘家而去。
  岳府与将军府之间,其实没有几坊距离,只是岳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王将军人虽不在,但其余威犹存啊。伺候这位爱折腾的将军夫人,大家仍然战战兢兢。
  岳琳终于提笔,回了王忠嗣第一封家书。问他,“咱们第二个儿子取啥名啊?”
  王将军回曰:“‘震’!我大唐精兵良将,挟电掣雷鸣之势,威震四野,寰宇而惊颤。”
  岳琳:“……”。
  我好好一个小儿稚名,被拔高到国势家威这么厉害的层面,这不完全扯淡吗。
  岳琳搁下笔,兴致全无。再没给将军回过一个字。
  岳府门前,多少年都是一派静雅气氛。既没有镇宅威的沉默虎狮,也没有故作矜贵的看门人。
  简简单单一块牌匾,清隽的比划勾勒出主人宁和致远的文人气质。
  腹有华彩却甘于淡泊,是近年来京城人对岳府岳书源,愈来愈清晰的认知。
  岳琳一路入府,旧仆们见到这位久不露面的二娘子,头一个反应自然是惊讶。而后,眼光连同心绪,都有些复杂。
  岳府这两个女儿,你说她们嫁得好吗,当然嫁得好。嫁得风光吗,自然也是风光的。
  可生养她们的这座府宅,没有为她们其中任何一位,接媒受聘;过往含辛茹苦,将她们疼在手心如掌上珠的父母,没有为她们任何一人,赐妆送嫁。
  岳琳特意挑了岳爹爹休沐之日过府,岳太史却把自己关在书房,没有马上见她。
  “母亲。”岳琳一见岳夫人,忙慌就要下跪,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下,语意中已带凝噎。
  “你这孩子,”岳夫人瞬间酸了鼻头红了眼圈,“还挺着肚子呢,哪里行这些大礼。”
  岳夫人扶着岳琳起身,把她安置在软凳之上。又将炼儿抱来膝头,满面都洋溢着慈蔼笑意。
  快十年了。。
''
  这座宅子岳琳由陌生到熟悉。她逃离的五年过去,没有物是人非,回家来,脉脉温情流淌,一夕漫入心尖。岳琳瞧着王炼靠在岳夫人怀中,乖乖巧巧的祥和画面,不自觉勾起笑颜,由衷觉得温暖。
  “昆儿呢?好久没见着,长高了吧,还似从前那样顽皮?”岳琳问。
  提起小儿岳夫人就头痛,“这小子既不随我,也没随着你爹,成日里莽莽撞撞,从没静下来好好温过书习过字。”岳夫人压低声音,好笑地对岳琳说,“我瞧着,他倒同忠嗣亲,成日念叨什么‘二姐夫’。”
  岳琳闻言乐出声,“没事叫他往我府里去,当初忠嗣还答应带他骑马呢,多少年也没见他兑现。”
  岳夫人应着,“忠嗣既不在京里,你就在家多住几天吧。昆儿下学就回了。你爹还是当年那副脾性,你耐着性子哄几天,没事的。”
  岳琳笑笑,答应下来。
  她住的院落与从前并无二致,那颗豆荚正是叶茂之时,一树浓翠欲滴,心急的果实早已开始冒苞,圆鼓鼓小团小团蜷在枝上。盛夏即将来临,一院花开,芬芳迷了岳琳同娟儿的眼睛。当年那个咋呼呼的丫头花儿,已在府中嫁了人,她照旧守在这方院子里,将二娘子闺房打扫得纤尘不染。
  岁月似乎在这里停驻。岳琳做女儿时的一切,仿佛都未曾改变。
  可她讨好岳爹爹第一计,已然失败了。
  尚未歇口气,岳琳就亲自添水煮茶,浸在热腾的温度里,撇沫拭饮,她紧着第二道茶香,最浓最宜品鉴时,将茶端到了岳爹爹书房之外。一口细脆的小声音甜甜唤道,“爹爹,女儿给您端茶来了。”
  “……”
  岳爹爹才不要搭理。老人家胡子气得更歪了。
  想当初,这个女儿在他劳累一天归家后,一家人温馨地吃了顿晚膳,她也是这般极有孝心,端了一杯热茶送到他的书房,如一卷小棉袄似的贴心坐着,陪爹爹叙了不少家话。
  那时她的眼神多么明媚,姿态多么懂事,话语里头全是孺慕之情。
  可,言外之意,让他这个做爹爹的,满心沉痛。
  太史当时还抱一丝侥幸,他想我的女儿那样聪慧,她是历经过磨难的,她柔顺起来事事通透,懂得肝胆辛苦,她不会狠心教她的父母亲人再失望一回。
  事实给了岳书源又一次打击。
  在她女儿心里,情郎大过了所有,大过他们这些亲人加起来全部总和只怕还要更多。
  他们从不认为王忠嗣是岳琳的良配,可岳琳丝毫不考虑家人感受,更不需要他们的意见,晤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岳太史一辈子教过两任太子,一众王爷,将军,公主,可他教不好自己的儿女。
  自岳琳又一次离去后,他一直没有恢复。
  岳琳在岳府待到第三天,想了很多办法。无一奏效。
  最后,她领着炼儿来到书房外,对里头的太史说,“爹爹,我和忠嗣的大儿已经四岁了,他叫炼儿,现在就在门外等着拜见外祖父。我肚里还有个小的,很快也会出生。他还不能给外祖父行礼,我就先替了他吧。”
  说着,岳琳挺着近六个月的大肚子,跪在了岳爹爹的书房外。
  王炼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不在,向来心疼母亲。此时,见自己亲娘孤零零受到如此冷遇,辛苦怀着弟弟还要下跪,当下哇哇哭了起来,嘴里伤心地嚷着,“娘……娘……你起来呀……”
  孩子总没有错。
  岳太史狠心对得了自己女儿,可面对亲外孙,无论如何是硬不起心肠的。
  岳琳这一招,才算搞对了。
  哭声传到书房内,岳太史健步打开房门,迅速窜了出来,把王炼抱在怀中,心疼地不得了。
  撇头看了岳琳一眼,闭了闭眼睛,丢下一句,“还不起身?这么大个人,成何体统?!”
  岳琳抿唇,如雨过天晴般,张扬笑了出来。
  岳裳就快临盆了,忠王又才封太子,祭天大典还未行过。因此,忠王府没有放人,岳裳没有一起回娘家。
  可岳爹爹在与岳琳团聚后的第一回谈话中,仍然提起了他的大女儿。
  他说,“当初耳提面命,嘱咐你姐妹二人,只盼你们嫁寻常人家,安安稳稳度日,如今,”岳太史摇了摇头,有一种无力挽回的沮丧,“你姐姐将来入了宫,只怕见一面都不容易。”
  太子居东宫,何况忠王还是日后的皇帝。岳琳低下头,与她爹爹感同身受。
  “忠王立为太子,姐姐又怀了他的孩子,咱们家日后只怕越发显眼。爹爹,您在朝中,一切还好吗?”
  岳太史笑,“你不要操心爹爹。爹爹当初也做过太傅,官场上的事,只是不想,不是不会。”
  岳琳看着她爹爹一副轻松的姿态,恰应了那句——不动稳如山。
  她想,如果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与岳家有着十几年骨肉亲情的岳琳,她会怎么做。她也会选择世间最执烈也最动荡的一种感情,而将她大隐隐于市的爹爹,拖进朝堂风波中吗?
  牵一发而动全局。
  如果不是她,王忠嗣可能不会爱岳琳,他也许会娶岳裳,岳裳即使不入太子府,王忠嗣与前后太子的关系仍然摆在那儿,岳府又会怎样,站在什么位置,离风浪多远距离?
  没有如果,所以皆要朝前看。
  人没有必要后悔回头,因为永远无法知道另一种可能比现在更糟,或者更好。
  万般不若把握当下。
  “琳儿,你同忠嗣都不是和善性子,但要记得,物极必反,刚极易折。凡事都要留几分余地。”
  岳琳豁然抬眼,望向自己的父亲,她的眼中不多时竟浮出几许祈求意味,她很想问,爹爹,如何留有余地,当逼至绝境无路可退时,到底要怎样,才算留有余地。
  可良久过后,她也只是淡淡一句,“爹爹,女儿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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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有严重的事情发生时,史书常常形容,天上出祥瑞,人间显异象。
  李亨就在这样一种描述中,来到宣政殿,玄宗行册太子大典。
  李亨是一位以谦谦君子之姿立于世的男子。万般皆扰,他不动声色。稳扎稳打,终于仅只一步之遥。
  负责督办大典礼仪的右相萧嵩向陛下回奏,太子自请,册封仪注一切从简。不要于大殿之中满庭戒备,不要百官久候只为伏地一叩,连象征君主权贵的绛纱袍太子都不要穿,当日他仅着朱衣明服,自宫中步行入殿,匍匐于皇帝膝下不起,说,只有父亲才是天下至尊,我不敢享有同样一份尊贵。
  皇帝五内动容。
  岳琳真心佩服这半个姐夫,时至今日,看上去,他仍然不着急。
  太子入主东宫没有太久,他的又一个儿子出生了,赐名僙,李僙,岳裳的头一个儿子。母凭子贵,东宫之中,岳裳晋位为正五品承徽。
  岳府二老乃至岳琳心中,一时间喜气洋洋。
  不知远在西境的王将军,有没有感受到这份喜庆。
  他们带来的三万人马,在这片蕴湖高原上,大大小小已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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