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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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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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海拔三千米左右,河流、草场、峡谷、山脉层次排列,层间温差大,植被各又不同。
  座下马匹在狭窄的道路上跑动,喘息声较平时沉重许多,将士们不得不轻抬身体减少战马负重,以免过早惊动敌人。
  干燥的风迎面拂来,王忠嗣暗忖,三月内必须破城,否则夏季多雨时节来临,拔城不易也。
  距离敌营越来越近,已经清楚望见营中做饭燃起的炊烟。
  王忠嗣抬手,马静人噤声,招郭子仪上前,王将军吩咐,“我等正面挑衅吸引敌人,你带一队人马绕到后方,弄清楚做了多少人伙食,确认主帅是否坌达延。”
  郭子仪领命,王忠嗣又向李光弼强调,“传令下去,此次只为打探虚实,天黑前必须回转,绝不可恋战!”
  “是。”李光弼依言传令。
  王忠嗣高举战刀,挥手间,数百劲骑挟疾风之势闯入吐蕃驻守营中。
  果然如王将军所料,吐蕃军才收到消息不久,唐军两个峡谷开外安营扎寨,大家伙正等着炊事班开饭,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大战。
  岂料,一转眼,一群唐军居高临下扛着军刀骑着战马,厉眉眦目闯了进来。
  吐蕃军手忙脚乱疏于应对,顿时,叫王忠嗣几百骑搅了个人仰马翻。
  王忠嗣目的达到,召集队伍回转,临去前,给吐蕃主帅留了几句话,“坌达延老朋友,好久不见,王忠嗣特来打声招呼。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战场上见!”
  坌达延被亲兵护在中间,站在主帐外破口大骂,“他妈的王忠嗣,你就是个王八羔子!老子香喷喷的晚饭被你掀翻了锅底,他娘的肚子空空谁睡得着?睡不着明日怎么打仗?你个狗/日的怎么不在东阳呆着呢?又跑过来干什么!!”
  于是,唐军整装待发,不多日,三万军立破吐蕃先锋部队,直抵新城城下。
  自去岁南入吐蕃两千里,断贡绝交以后,吐蕃屡次扣边,唐军西线护卫国土,正义之师得胜,乃人心所向也。
  ***********
  孑孑晨风中,岳琳已站了个把时辰。
  她庆幸今日只用送葬,她和王忠嗣回京的时候,正好错过了为惠妃娘娘停灵哭丧。
  不,如今该称呼一声“贞顺皇后”了。娘娘仙逝,皇上悲怆欲绝,追封惠妃为后。
  惠妃活着的时候,一生都在追寻此道荣光,死后轻而易举得到了。这算含笑九泉吗?
  皇帝陛下此举,对娘娘究竟情深意重,还是冷酷残忍呢?
  再爱,李隆基也不过弥补平生一抹亏欠罢了。
  这个时候,还有人乘机拍马屁,请求以皇后待遇给惠妃发丧入陵。
  皇帝思索再三,没有应准。
  一个宠妃,三个亲生儿子,岳琳不晓得,皇帝心里,孰轻孰重。
  惠妃的死因是个全天下不可说的秘密。
  三王含冤而逝,惠妃终日惶惶,心虚不能度日。在宫里头不是拜菩萨,就是跳大神,搞得乌烟瘴气也不得安宁。
  心病还须心药医,以命抵命,惠妃娘娘九泉之下也就安神了。
  做了亏心事,惠妃是被自个儿吓死的。
  所以说,人,胆子不够大,千万别干对不起良心的事。
  天还没亮,岳琳就起了身,进宫跪了又拜,拜完还得哭上一哭。排着队折腾一轮,才被赶到宫外御道两边候着。
  皇帝和惠妃的子女们再一次悲痛告别,而后由重臣扛幡布打头开道,所谓“重臣”,以李林甫宰相马首是瞻。
  然后挑选好的一班八八六十四个英俊挺拔的壮汉,依照先后顺序,三班轮番抬着惠妃娘娘的梓棺,四平八稳行在御道上。途中有预先建造的亭台专供治丧人马休整。抬棺的人里头,打头阵的自有姿容不俗的驸马杨洄。
  最后才是她们这群臣妇,坐着轿子跟在浩浩荡荡出殡的队伍末尾,这个时候,你夫君的权势地位才真真得到了体现。
  王忠嗣赶去战场以前,受诏进过一回宫,据他回来说,为岳琳请了诰命,皇帝不允,一切等他出征回京再行定夺。
  岳琳不服气,更不上当,她说,“阿嗣,你发现没有,皇帝老喜欢捏着我的名声要挟你。你可千万别上当,在前线给我悠着点,我儿子都给你生了,还在乎那点虚名?”
  这些话大逆不道,关起门来,王忠嗣也由着她。
  因此,岳琳兜在今日这条队伍的末尾,前头皇帝的影子都见不着。一回头,却瞧见了自家父亲母亲。岳琳连忙把头缩进轿子里。
  重回岳府之前,岳琳打算先去忠王府见见岳裳。先到姐姐跟前讨点主意,以免回了岳府又被罚跪祠堂啊。
  李瑁满府上下皆需为惠妃守孝,忠王却不用。
  忠王妃是一个端庄而又聪明的女人,她一见岳琳即知其来意,客套话没有多说,爽快地令丫头引她去了岳裳的院子。
  前程往事俱已。你不想起它时,它似云烟飘散;可它若要触动你,不过一声回响,一副画面,一个背影而已。
  岳裳脑后盘起了一枚蝶髻,发髻中央斜插一柄透青玉簪,玉簪末端垂下几缕玲珑玉珠,珠子随岳裳摆首间轻轻晃动。
  岳裳的身形雍容了许多,不似从前背影纤瘦。
  岳琳仍然一眼就认得她,从后头唤了一声,“岳裳。”
  岳裳放下手中绣品,回过头来。
  岳琳呆住了。
  “……姐姐你,……怀孕了?”
  “怎么?儿子都三岁了,还不兴我怀个孩儿?”岳裳笑着起身,毫无重逢的生疏,搞得就像自家妹子往来窜个门似的。
  姐妹俩屏退众人,讲起体己话。
  “何时进的王府?”岳琳问她。
  “你走后不到一年。”
  “岳裳,爹爹怎么会同意……?”
  “同意什么,我做妾?”岳裳补完她未出口的话。
  岳琳默认了。
  岳裳笑睨着她,说,“你可别忘了,你同王将军算私奔,无媒苟合知道吗?比起你,我这算得了什么?”
  “岳裳你真是……”阔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这口舌之争,岳琳算是弄不过她了。
  “你在这府里,还行吗?”岳琳又问她。
  “还好。”
  “忠王妃好相处?”
  “谈不上吧,王爷过后院来的少,王妃儿子也有了,我这也算不得个什么。”岳裳语气淡淡。
  岳琳仍旧嘱咐她,“你现在有身子了,还是多小心。改明儿我列个单子,什么能吃不能吃,你自己注意些。要不,我现在给你掐把脉?”
  “行了,别忙活了。这里是王府,王府岳琳!不是你那没几个人的将军府啊,搞得多有经验似的。”
  岳琳:“……”
  “我出去一趟,岳裳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整个儿一刁蛮小妾,不刺我几句你不舒服是吧?”
  岳裳冲她笑,“行了,你倒是稳妥多了,找个空儿回家看看去吧。”
  提起这茬儿,岳琳直摇头。
  “这会儿倒没胆子了。”
  “爹爹很气我吧?”
  “那倒没有。”
  “真没有?”
  “恩。”
  “那咱们两个一起回去一趟?”
  “你倒是方便,我得问过王爷王妃才行。”
  “岳裳,说起这个,你听你们家王爷聊过皇上再立太子的事吗?”
  岳裳蹙眉望到岳琳脸上,“你要干什么?岳琳,你别胡来!”
  岳琳失笑,“我能做什么?姐姐,我不过随便问问。”又说,“你从没想过这事?岳裳,忠王若是做了太子,你肚里孩子以后可不是庶出,那是将来的皇子!”
  岳裳闻言一怔。
  “姐姐,你多留意这回事吧。”岳琳点到为止。
  这日岳琳由王妃韦氏亲自送出府来。
  方至前庭,迎面走来一飘逸男子。他身着绿衫锦袍,行容潇洒,举步间奕奕有风。
  岳琳同他打了个照面,才知,这意气风发的俏郎君竟是忠王妃同胞亲哥哥韦坚。
  韦坚一听,此乃王忠嗣将军夫人,举止越发友善,直言待王将军凯旋回京,定当登门拜访。
  岳琳同未来太子的大舅子谦虚几句,只愿今日称心笑意能换来日满面春风。
  ?

☆、绝岭之花

?  杜希望、王忠嗣破新城一役,出乎意料顺利。
  他们与陇右节度使崔希逸分兵两路,同时发起进攻,吐蕃军无力长线御敌,顾此失彼,王忠嗣带领手下八百精兵率先攻破新城城门,唐军接连取得胜利,仅月余,占领了整个新城,置威戎军一千人,驻守原地。
  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京城,朝野振奋,王忠嗣此役功劳最大,皇帝亲封其为左威卫郎将。
  众位大臣暗思量,王忠嗣复起的势头相当迅猛啊。不过第一战,就挣了个头功。
  虽说与从前的官职还差那么一星半点,但京中望风而动的人多的是。
  王将军夫人,拜帖收到手软,京城女眷们的热情,岳琳简直招架不住。
  她只好日日寻藉口出门,哪里清静往哪里钻。
  王忠嗣信里头说,若无变数,夏至,方可拔营回京。
  如此,这一天,娟儿陪着岳琳往当初遭遇过寿王的那一家绸缎铺里去,夏季来临前,先给王将军备几件单袍,他日还朝,多少显些新气象。
  长安乃繁华丝绸之路□□,与王忠嗣作战的河西、陇右两地,相隔并不遥远。
  沿途商贾奔波频繁,往来信件迅速、便利。更何况,王将军家信走的还是军线。
  岳琳与王忠嗣分开近三个月了,陆续收到他五六封信。 
  王将军不厌其烦叮咛,保重身体啊,留心安全,看顾好孩子……,尽是些繁杂琐事。
  王忠嗣信中,未提过一句,我想你。
  岳琳收了信,也未给他回过一封。
  每每坐到案前,捏着云毫蘸了浓墨,未尽言语凝不成纸间一句。
  想说的,不能说。岳琳不知还能写些什么。
  王忠嗣出征前,固执地守在门槛处,执意要岳琳留给他一个笑容。
  岳琳回身,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失落来得太过明显。
  他的脚步声明明还在近前,岳琳却仿佛看到,他离去之后,整个将军府,将化为一座空城。
  之后的日子,以岳琳想象不到的冷清,日复一日。
  陪伴炼儿的点滴温柔,也化解不了岳琳一无止尽的空虚孤寂。
  特别是夜深,万籁俱寂,当所有人都安然睡去,岳琳睁着两眼,往日包裹她周身的所有炙烈温暖,如今只留给她满榻冰凉。
  那一刻,岳琳对王忠嗣,想念得发狂。
  岳琳知道自己不对劲,可她没有办法自医。
  京城一片奢贵中,王忠嗣将军府越发风光,逐日回复张扬。可岳琳,眼看衣带渐宽,一天天消瘦下去。
  为情煎熬,最难诉诸于言。岳琳不能、不该、更不愿向任何人倾吐。从她认定王忠嗣开始,就清楚,活该自己饱受悲欢,冷暖皆要尝遍。
  岳琳不发一言,继续生受着。
  *
  岳琳伸手抚向店中一匹墨色华锦,这是王忠嗣钟爱的颜色。
  不想,一只纤纤素手同时伸过来,落在同一匹布上。
  岳琳好笑,这家店真是邪门啊,回回都碰上抬杠的家伙。
  她一转头,原来竟是故人。
  德四娘嗔怪地调笑一句,“岳二娘子,如今越发小气了,一匹布也要同我争?”
  岳琳瞧着她,忍俊不禁。将买布裁衣的活儿一股脑丢给娟儿。
  两个女人相约,同往福惠楼一聚。拣了个不临街的雅间,撵裙对坐。她二人明丽、妩媚,风姿迥异,却隐隐约约有相同气息弥漫荡漾。
  德四娘先开了口,她再不是当初佯装风情那一套了,她说,“怎么,王忠嗣出征,你孤枕难眠?这小脸憔悴地,岳琳,你瘦得很厉害。”
  岳琳不答她却也不相让,“四娘,如今遂了意,可快活?”
  德四娘沉默以对。李瑁教她情爱,令她成长,可论快活,四娘心想,拥有他还真不如仰望他。
  德四娘对着岳琳一笑,避而不谈。
  “寿王对你好吗?”岳琳又问。
  德四娘浅抿一口香茗,略微润湿红唇,“王爷向来顽皮,倒也是个知情知趣的人。”
  “哦?王妃呢?寿王爷和王妃还好?”
  “哼哼,但愿还好吧,”四娘冷笑一声,抱怨道,“岳琳,你这是明知故问?几时连你说话也这样弯弯绕绕了?真个没趣!”
  “我不是惊弓之鸟吗?不婉转些,今日你挟了我从这二楼一跳,我家将军鞭长莫及啊。”
  “岳琳,……当初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听说……你后来吃了不少苦?”
  岳琳摇头,“不提那个。四娘,我问你,你们王妃不是进了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德四娘是个胆大包天的,心中的嘲屑令她高高仰起下巴,却将清泠的嗓音放轻了些,岳琳只觉听见溪水漫过卵石的动静,嘤嘤窃窃。
  “再急也得分时候,我家王爷还在为娘娘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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