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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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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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跟个阎王似的阴着张脸,一天也说不得句把话,娟儿仍然怕他得很。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啊。”岳琳给娟儿擦眼泪。
  “昨日还说给娘子做过冬的衣裳呢,娘子,不如一会儿……”
  “她得养着,你去将人喊进府里头做。留心些,赶最好的找。”王忠嗣一句话打发了娟儿,“敏之,过来瞧瞧她。”
  岳琳心说自己没事,但见王忠嗣端出一副严峻的态度,也就依着他伸手让王敏之把脉。
  “小王大夫,好久不见啦。”
  “岳姐姐,你回来就好了。”
  王敏之现在真是沉稳,他微微沉下目光,集中精神探了一轮,“将军,无事的。岳姐姐多歇着,只不要受凉。我一会儿开张方子,喝几副就可以的。”
  王敏之诊完很快退了出去。
  “现在这小宅子倒是清净。”远近听不到一句人声。
  “恩,不喜欢?”
  岳琳摇摇头,“挺好。人少,事也少。”
  “你歇些日子,养好了,招下头的人过来见见,差人就再挑些。”
  “恩。知道了。”
  “罗五他们呢?还在外头?”因了自己,岳琳料想这些侍卫们不能清闲。
  “昨日传过信,会回来的。”
  “恩,那……吴八呢?”
  “人在,你打算怎么处置?”王忠嗣坐在她身边直直瞅着她问。
  “我?”
  “他不是救过你吗,我不动他,尽等你回来发落了。”
  岳琳偏头想了想,“你还信他吗?”
  王忠嗣笑了,反问,“你呢?”
  “据他说,从前的岳琳在吴府救过他。我没想到他是吴家的人。”
  “他从前在吴府确实不容易。”
  “我去见见他吧。”
  “什么?”王忠嗣立时沉下脸色。
  “我去见见他。”
  “不行!”王忠嗣斩钉截铁拒绝她的要求,让吴八再见到人,想都不要想。
  “你又说让我发落。”
  “我允你发落,却没允你见他。不许见!”
  “王忠嗣,你小不小气?”
  王将军根本不理她。小气也罢,霸道也行,吴八当初入将军府立过誓,违誓不忠本该自裁了断,苟且偷生已不堪重用也。更勿谈肖想主母,真是找天借的胆子!
  “那让他去做别的吧,这次算了。”
  王忠嗣眯眼看过来,神色不善。
  “他只是……,总之,他也没想害我。”
  哼!王忠嗣起身站得远远的,表示极不认同。
  “这是允我发落?”岳琳望着他,“将军府的暗卫,豁出一条命,可以为国为了你,却绝不该是因我岳琳。阿嗣,是不是这个理?”
  王忠嗣似乎就着她这个道理思索了一番,末了点点头,答应了她,“行,听你的。”却又像仍有几分意难平。
  “腰上的伤怎么回事?”将军又问。
  “没事,不小心,这都好了。”
  “琳儿……”
  岳琳起身偎到他怀中撒娇,“恩……别问啦,这不是都好了嘛……”
  将军双臂搂着她将她贴在怀中,开口语带笑意,“不问也行,有条件。”
  “……”狡猾!
  “找个日子,成亲吧。”
  “……”
  岳琳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这儿什么左果毅吗?今日不当值?”
  “岳琳!”
  “你少凶我!我还有事没问你呢?”
  王忠嗣只当她一意推诿,黑着脸瞪住她。
  “打头在军营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岳琳身上有记号,恩?你看过?”
  “呵呵,想知道?”
  “废话!”
  “成亲就告诉你。”
  “王忠嗣!”
  ?

☆、不容置疑

?  从前那件事,岳琳也不是非要知晓。
  只不过,这段日子王忠嗣逼婚逼得厉害,岳琳总要抵挡一阵。
  可问久了,王忠嗣老一副避而不谈的态度,岳琳就较真起来。心想,多大点儿事,你若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所以女人是种讲道理的生物吗,是吗?
  放开胸怀时,如宽厚的大海容纳世间波涛,暗涌处归于平静,一切喜怒悲欢皆为之动容;
  一旦小心眼起来,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放大成无数猜测幻想,在脑子里反复颠倒重播,真真假假,你不给她一个答案,这日子就没法往下过了。
  对此,王将军深有体会。
  岳琳一路回来历经过哪些磨难,她从未与人倾吐。只是夜半噩梦惊醒,画面走马灯似的上演:恶狗跟在身后狂追,被人围圈儿堵在中间,只能趴在地上狼狈地抱住脑袋,仅剩的那身衣裳撕得支离破碎,终于让人识破是个女孩……
  一幕幕如梦似幻,岳琳有时都分不清,哪些真实发生过,哪些又是梦里延伸出来的恐惧。
  如今,她不会任自己深陷其中,总在最恐怖的时候,到了难以逃脱的关头,猛得一下睁开眼睛,浑身大汗淋漓,急切寻找王忠嗣所在。
  王忠嗣抱着她,屡屡问起,岳琳却又拒绝转嫁这种难过后怕,转移话题,胡搅蛮缠。
  每一个有故事的人,总有些不能诉诸的难言留在心底,这些东西层层圈圈,积淀出来,就形成一个人的气质。
  别看岳琳没心没肺,在某些时刻,她还总有些莫名的忧伤浮现。
  一个女人有没有味道,你总能在她最不设防的宁静自处中,品得出来。
  这个夜静得出奇。王忠嗣一语惊扰梦中人。
  “梦了什么?”
  岳琳满口瞎话,回话的声音很小,斤斤计较,
  “还不都是你,怎么问都不肯告诉我,害我做梦都梦到这个,你说,你跟以前那个岳琳是不是有私情?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王忠嗣,“……”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神经兮兮小声嘀咕,
  “说起来,这具身子也是她的,她的手,她的嘴巴……都是她的,我……”岳琳越想越心寒。
  她一下子从王忠嗣怀中窜出去老远,坐在床尾满眼委屈,忿忿地问,“老实说,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
  “胡扯!你给我过来!”王忠嗣暴怒打断她,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明显,惊飞了屋檐上成对安眠的雀儿。
  伸出一根指头,将军怒指着岳琳,她稳住不动,坐在原处眸光淋淋。
  王忠嗣扑过去一把将人扯回怀里,气急败坏地连声质问,
  “什么都是她,嗯?哪里是她?你说这些都是她,那你呢?岳琳!你在哪里?四年了,这四年来为我笑过的岳琳在哪里?对着我又哭又喊,在我身下唤我名字的岳琳在哪里?一路上受过伤吃过苦,忍在心里不让我知晓,现在大半夜在我怀里吓醒过来的岳琳又在哪里?不是你吗?岳琳,这些都是不是你?”
  王将军掷地有声,砸出一屋子沉寂。他的语气十分锋利,似一把凿子将话中每个字都凿进岳琳心底,字字句句都向她表明,这是一段不容置疑的感情。
  岳琳良久不开口,混沌中挣扎着,心思千回百转,终于清醒过来,她说,“阿嗣,你不要担心,也要相信我,我承受得了你这个人。”
  “受不了也得受着。”
  王忠嗣收敛气息,如一柄还鞘的宝剑,逐渐归于和顺。
  所以赶紧成亲吧,夜长梦多。将军如是想。
  “话说,……你还没解释身上记号这事儿啊。”
  “不止我知道,太子忠王他们都知道,那时候才多大,岳琳还是个小娃娃。”
  “哦,这样啊。”
  不然怎样?将军瞪她一眼,“闹够了?”
  “不是,这怎么是闹呢……”岳琳还待分辩。
  “闹够了就快睡!”
  岳琳:“……”
  时光飞逝。眼看又是新的一年。还好将军府的侍卫们赶得及回家过年。
  娟儿置办好岳琳的几套衣裳,闲暇时竟亲自动手缝起一身。
  就这一动手,岳琳避开娟儿同王忠嗣打赌,这身袍子是缝给五六七哪位壮士的?
  王忠嗣在东阳府当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猛虎困落平阳,多少有些妄自尊大,我行我素。
  也没人管束他。
  只在府兵们面前,那一身痞气才妥当安置。灵活、坚强、忠贞,忍耐而又克制。作为军人,对人对己,王忠嗣从来没有放低要求。
  回到岳琳跟前,却又宠溺得没边,胡闹放肆。
  “琳儿,赌什么?”
  “你赌什么?”岳琳笑着问他。
  王忠嗣凑近耳边,嘴唇贴着她耳廓一席话。岳琳转头愕然看过去,
  “青天白日的,你满脑子就那些事?王忠嗣,正经点行不行?”
  “行。愿赌服输,也要你输了才讨得到。你挑吧,那个丫头缝给谁穿的?”
  “胡七。”
  “那我就猜小六吧。”
  “那我再加个罗五。”
  “恩,敏之。”
  “谁?”
  “王敏之。怎么?小王大夫没到相女人的年纪?”
  想到王敏之把医术当老庄修习,一听到女人两字就落荒而逃的模样,岳琳忍俊不禁,歪在王忠嗣身上大笑出声。
  王忠嗣也跟着笑弯嘴角。这样开怀的声音,每日无忧无虑伴在自己身侧,王忠嗣心说,你该知足。
  他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岳琳岂会不知。
  又有什么关系,岳琳始终坚信,王忠嗣可以沉迷,却永远不会迷失。在正确的时候,他永远朝向正确的方向,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没有谁拦得住。
  这真是一段静好的岁月。
  是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回味的美妙时光。
  东阳地处江南,过年气氛与京都长安大不相同。
  北方大开大合,年节过得豪爽气派,令人心生向往。江南却自有一股婉约细腻,更经得起琢磨,当细细品味。
  这儿有一个风俗,正月里不能洗头,也不可理发修发。年前是师傅们最忙的一段日子。
  岳琳听说后,让王忠嗣请了一位有名的师傅进府,挨着个儿给大家整理脑袋。连王忠嗣都不肯放过。
  罗五胡七他们被按在凳子上老实半个时辰,那个憋屈的劲儿,把岳琳娟儿看得笑弯了腰。理完过后他俩上蹿下跳,把王敏之和小六好一通嘲笑,连吴八都露出了那件事以后的第一个淡淡笑意。
  元日大家是不兴出门的。
  除夕这天,暮色方至,王忠嗣府中众人结伴上了街,暗卫们罕见显身出动,一行人悠悠然漫步河边。
  河道两旁早挂起了一排排灯笼,点燃的温暖橘光与夜空中点点星光相互辉映,人们走街窜巷,出门窜户,心中寒意散尽,熏熏然温馨而又朦胧。
  江南水岸的旧屋矮房,青砖黛瓦,伫立在水边经年不衰。这脉脉流水,安稳的桥梁,默然静立的亭台楼阁,如一幅断无增减的墨笔画,人入画中却不自知。
  入夜,齐备的烟火乍然腾空,如花般璀璨,点亮了在场每一双眼睛,这样一场绚烂绽放,定格在他们年轻的生命中,皆只愿年年岁岁有今日,岁岁年年有今朝。
  江南除夕,夜晚的守岁吃食也另有讲究。
  松柏自不可少,却又摆出所谓“四大件”——鸡、鸭、鱼、猪蹄备齐,才算团圆。青菜炒得有滋有味,形色俱佳,来年才能“亲亲热热”。
  甜食是压轴,江南人嗜食甜品,讲起话来甜甜腻腻,过年吃好了甜食,未来一年方会“甜蜜”。
  汤圆、年糕、年八宝,可怜府中的男人们,吃起地道的江南甜食,呲牙咧嘴,娟儿同岳琳端出来只一人尝过一口,立马跳开老远,闻着味儿再不肯过来。回到酒桌上摩拳擦掌,划拳豪饮,没大没小,不分你我。
  两个女人只饮过几口糯糯米酒,入了一片欢闹中,也已经沉醉。
  这一场东阳的年夜。只听过名字就心软,只回忆起一个笑容,就勾起缠绵的泪。
  *
  
  年后春雨嫣嫣,滋养了万物,却叫岳琳着了凉。
  王忠嗣当然紧张,她本就底子弱,偏总要跌跌荡荡经历一场,将军生怕她养不好烙下病来。
  养了些日子,桃花都开了,胭红的颜色却总也染不上岳琳的面颊。
  王忠嗣发了狠,彻底令岳琳禁足,调养不好就不用出门了!谁由着她帮着她耍花样,就自个儿去将军跟前交代!
  如此寡淡的日子,怎能直面。
  岳琳检讨自己,为什么每到一处新城,总要先禁足一段呢?
  这一想起上回禁足,就思念起远在长安的岳府。父母姐弟,恍然如上辈子的事。
  也许是没有血缘的缘故,岳琳并未尝到刻骨的惦念,只是若有似无掀起一丝牵挂,这天王忠嗣回来,她就问出了口。
  王忠嗣沉吟少许,告诉她,“太史已知晓了。”
  “有别的嘱咐吗?”
  王忠嗣摇了摇头。岳琳也无太多失落,只是任凭一席孤寂上身。
  王忠嗣适时地抱着她,将她圈进怀里。
  “倒是你姐姐……”王忠嗣另起话头。
  “岳裳怎么啦?”
  “听说抬进了忠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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