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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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活-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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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不打眼的地方,却最合适目前岳琳一行,进出方便往来低调,可怜却连个像样的铺盖也得自备,岳琳全部身家交给了娟儿,此时外头一站,抱臂连打几个寒颤。
  吴八皱着眉,仿佛对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十分瞧不过眼,不耐烦地扯下自己身上的陈布斗篷,兜头罩在岳琳身上,顺势在她颈前打结系好。
  很不经意地问她,“你已经吃过了?”
  不待岳琳回答,却又转身接着在马匹身上忙活,赶她道,“进去等着吧。”
  吴八态度骤冷骤热,岳琳只觉十分古怪。
  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人家今日才救了她的命,有心说几句缓和话,却又无话可说。
  岳琳抿抿嘴,独自返回屋檐下继续干等。
  许久,马车嘚嘚声缓缓而至,娟儿掀开车帘,泪奔到岳琳怀中,嚎啕大哭,“娘子!娘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岳琳轻轻笑着,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脊安慰。死里逃生的感受明显,岳琳却不知为何,麻木迟钝,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庆幸。
  她柔柔擦掉娟儿脸上的泪水,“好了,进去吧。”
  “娘子,也是胡七他们救了你吗?”
  “谁?”
  “胡七啊,就是护着马车同我一路来的那个。”
  “哦。”
  “娘子,我听胡七说,将军病得好像起不来身,还在驿馆躺着呢,您去看过了吗?”
  “什么?!”
  岳琳以为王忠嗣不过是劳累疲乏,再加上与自己商量好的,前后脚赶路,这才多留一天。却没想,会因为病沉赶不得路。
  如今这情形,罗五伤了,又不得吴八待见,岳琳没脸多添麻烦,想要去看他一眼却不能够。她支肘呆呆倚在窗边,无声叹气。
  “娘子,早些睡吧。”娟儿推门进屋,上前替她关了窗子。
  岳琳顺势趴在案前,仰头看她,“明日还赶路吗?”
  “罗五说不赶。将军吩咐要在此地多呆几天。”
  “他不是睡着没醒吗?”
  娟儿摇头,也是不解,“说是将军昏睡之前吩咐好的。”
  岳琳点点头,无言,垂头丧气。
  “娘子,您也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快些睡吧,啊。”
  岳琳瞧娟儿轻言软语,十分体贴的样子,脸上带出一丝笑意,正打算开口调侃几句,咚咚!才关的窗子被人敲响。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谁也没敢上前一探究竟。
  咚咚!又传来两声。深夜沉闷的敲击,如敲在心上,令人不寒而栗。
  岳琳无声冲娟儿作着嘴型,“快去叫人!”
  娟儿轻手轻脚往门边挪去,岳琳自个儿小心翼翼贴在窗前。
  咚咚!又是两声。声音间隔变短,节奏密集。
  岳琳战战兢兢离远几步,夸张地扩大嘴型,催促娟儿,“快!快!快!”
  这时,窗外之人似乎耐心熬尽,声音粗犷,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开窗!”
  岳琳一闻此声,呆若木鸡。
  ?

☆、交心交肺

?  此时,此地。
  一个离京三十多里的简陋小客栈,王忠嗣将军府几大暗卫正在轮班值守。
  明目张胆敲响岳琳的窗子,堂而皇之唤人,除了王将军本尊,不作他想。
  岳琳听出他的声音,愣在房中一阵茫然,传说中昏睡不醒的人,怎么就蹦到自个儿窗前了呢?
  她迷惑自问的这会子工夫,王将军等在外头更加不耐,发出的声音都跟拧掉了水分似的,干烈,一股恼意。
  “琳儿,是我!”
  岳琳推开窗子,人都没瞧清,就被王忠嗣一只长臂隔着窗棱拎到凉凉夜色之中。
  屋子内外的温差,隔着单薄内衫招呼到岳琳皮肤上,她全身迅速窜起出一层鸡皮疙瘩,人不由自主偎到王忠嗣胸前,一个惊颤,越发勾紧他的脖子,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取暖。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勾得将军嘴角翘起。
  白日里载娟儿一路颠簸的马车,此时完全变了副模样。
  岳琳之前准备的那些软枕厚褥,全被丢进可怜的客栈硬邦邦的榻上。现在车内铺着厚厚毛毡,岳琳光脚踩在上头热呼软绵,甚为舒适。
  王忠嗣拿一件白白旧旧的毛帔,将面前这个女人裹得严严实实,摆上个矮几小案,燃了烛火,在这逼仄的马车内温一壶热茶,雾气渺渺。
  就这样朦朦胧胧隔着烟雾望着彼此,两人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弥漫。
  王忠嗣执壶为岳琳添了一杯热茶,茶水注入小盏倾泻的咕噜声,将她从旖旎的氛围中唤回神。
  岳琳觉得自己果然被逼到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如今这么个偏僻冷清的地方,白日里才被追杀得三魂去了六魄,深更半夜,对面这位将军又病体将愈,他鼓捣出这些玩意,就这点小阵仗,却能滋生一种暴殄天物的满足感。
  “今日吓着了?”
  “你的病好啦?”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抬眼望向对方,俱都挂着了然笑意。
  如此默契可真令人欣慰,岳琳却又感到气氛诡异得有些好笑,她一时没忍住,在王忠嗣跟前窃笑出声。
  王忠嗣朝杯中吹散几缕热气,饮下一口茶,稳稳笑看着她,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过往画面,将军突然发觉,自己同岳琳单独两个人,像现在这样,好好生生安安静静顺顺当当,如此相对,当真还是头一回。
  离京城越远,束缚两人的枷锁似乎越感觉不到重量。今日遭遇的凶险场面历历在目,岳琳几度转危为安。
  她也是头一回,终于彻底放弃独善其身的想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命运其实早已与王忠嗣紧紧连在一起。
  岳琳第一次,愿意坦然与王忠嗣分享些心事。
  “阿嗣,连累罗五受了伤,我很内疚。”
  这话王忠嗣并不爱听,他眉目间暖意稍解,缓缓开口斥她,“你这话他不敢受。再说,这是他职责所在,对方伤得比他重多了。”
  岳琳却摇头示弱,“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只是不想与你分开,莽莽撞撞追来,如今,这么多人为了护我拿命去搏,我倒有些承受不起。”
  于王忠嗣来说,岳琳这点良善矫情的心思,他都能理解;可于将军而言,自己的女人始终优柔寡断,却是绝对行不通的。他是将,他们是兵;他是主,他们是侍。养着这帮暗卫,关键时刻不拿出血性,不敢拼命,养来何用?
  王忠嗣沉下声音,语气郑重,“岳琳,你是我的女人,日后是将军府的当家夫人。如此妇人之仁,我手底下那些人,只怕不能服你。”
  岳琳被他如此严重一席话吓呆了,有些后悔,又想缩回壳里,任重而道远,她如何承受得起?
  “我若回回上了战场,生怕折掉一个兵,那这仗没打就已经败了。”
  听上去,运筹帷幄之中的必要折损,已不能令将军动容,岳琳却记得当初在他营中气管破裂而亡的小六,后来回了京,王忠嗣招了一个随侍,常常带在身边,起名仍叫“小六”。
  可王忠嗣教给她的道理,岳琳也慢慢学着接受。起初只当诓了王忠嗣上她的贼船,却没想跟随他们乘风破浪久矣。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自己不能再拖后腿。
  岳琳没有一刻如此明白,王忠嗣需要她站在浪头,随他一起勇敢地迎接狂风暴雨,他们将一起扬帆起航,一往无前。
  “阿嗣,一直以来,我是不是都很任性?”
  王忠嗣憋不住嗤笑她一声,挑眉回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语气中却又带着别样骄傲。
  岳琳得寸进尺,“这么说,我这趟还算跟对了?”
  “娘子啊,”王忠嗣一声叹息,“如今情形确实不妙,我派去给你爹爹传信的阮三没有回来……”
  听了这个消息,岳琳半饷不做声,王忠嗣也不出言催她,不给她任何安慰。
  岳琳自己抬起头来,“那就算我又多背一条命吧。”
  王忠嗣听到她的答案,暗自摇头,却不将情绪表露,不愿逼迫她太狠,只是问,“又?”
  “恩,还有今日那个被杀的老人,”岳琳狠揪起细眉,话没说完,已带哽咽,
  “阿嗣,两鬓斑白,执手到老,不正是世人所求吗?可是我害死了他,剩下那个老妇……”
  一滴泪水自岳琳眼角划落,而后在她的面上蜿蜒,王忠嗣抬起一根手指接住它,不许它坠下。
  一只手摩挲着岳琳哀伤的面庞。
  “琳儿,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也是在马车里,我问过你什么?”
  岳琳迷茫地回望他,“什么?”
  “我问你,‘我们成亲好不好?’你当时答我说,‘阿嗣,你觉得咱们现在成得了亲吗?’”
  随着他的话,岳琳也忆起了当时情景,那时他们才在一起,她贪图温暖甜蜜,却不对两人未来抱太多期望。
  提起来有点心虚,岳琳附和他说,“对,当时我是那么说的。”
  “那现在呢,你还觉得咱们成不了亲吗?”王忠嗣追问她。
  这一次,岳琳坚决摇头,“不,咱们一定能成亲!成得了也得成,成不了更得成!”
  岳琳说出这话,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就像个叛逆的孩子,管束越多,越不想认命,永远都不甘于被掌控,不会屈服顺从。
  王忠嗣没有她这份激烈,至始至终,将军一如既往笃定,他将岳琳拉近几分,态度理所当然,“这就对了,现在,我觉得你这一趟才算跟对了。”
  这一句肯定,令岳琳无所顾忌笑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懂得王忠嗣,直到此刻,才发觉日后真要去好好读懂这个男人。
  在这条仿似亡命天边的路途中,岳琳终于肯层层卸下负累,将心中的感情赤/裸/裸呈到王忠嗣面前,不含隐忧,不怕受伤害。
  她想起一件王忠嗣一直在意的事,问他,“你之前让我留在京里,是指望很快回来?”
  “你若留在京中,我必定尽快回来。”
  “切!”岳琳都不知他哪来的自信,她俏皮地否定他,“不,你回不来!至少三五年吧,你回不来的!”
  王忠嗣眯眼瞧去,不解她对未来一事为何有如此把握。
  “我虽记不清你用了多久回京,但三五年跑不掉的。我定要跟出来,也是不想与你分开那么久。再说,你一回来,咱们只怕要更长更远地分离,所以,阿嗣,我必须跟着你。”
  王忠嗣终于从她话中读出了异样,“琳儿,你什么意思?”
  “嘿嘿,你不是老想知道我的来处吗,我先透露一点给你。”如今这些隐秘之事,岳琳说来轻松容易。
  她只透露一点,就足够王忠嗣震惊了。
  将军瞠目将她拉到身前,攥紧她的臂弯,情绪相当激动,岳琳瞧见他下颌都抽紧了,“琳儿,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如何会知道三五年往后的事?”
  嘘!
  岳琳调皮地抬起右手食指,竖在自己唇上,冲他眨眨眼,闭口不接着往下谈。却反过来问他,“为何停在这里?咱们什么时候才继续赶路呀?”
  嘘!
  王忠嗣回敬她一个同样动作,“琳儿,情报啊秘密啊,这些都可用来交换的,你现在是要同我换吗?”
  岳琳瞪大眼睛,简直不可思议,这厮现学现卖也太快了,“王忠嗣!你幼不幼稚?”
  将军却温柔地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在她唇边讨了个吻。
  两人相拥着在柔软的马车内歇了一夜,第二日叽叽喳喳清脆的鸟鸣声伴着岳琳醒来,身子深深地陷在一圈暖毡中。昨夜的男人却又不见踪影。
  岳琳披散着头发裹着毯子跨出马车,却见吴八守在车外,吴八陡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惊有怒还有羞,岳琳一拍脑门,嗷!这个奇怪的侍卫昨日忘记向王忠嗣探他的底了。
  岳琳也不理他,打着哈欠去寻娟儿。
  而王忠嗣逆着一片暖阳,跨进驿馆门槛,与正要外出的胡凤清迎面撞个正着。
  胡凤清的态度不如前几天热络,“王将军,看起来已无碍了?”
  “托福,好得差不多了。”
  “哦?那就赶紧上路吧。”
  “胡监察,”王忠嗣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子拢在胡凤清面前,晨间的灿阳从他身后打下一束追光,逼得胡凤清有几分不能直视。
  “不如再盘桓几日,指不定李中丞还有消息传给您,届时上了路就没那么方便了,您看呢?”
  胡凤清听他这话,面上一阵黑一阵白,有意回他几句却又张不来嘴,最终只能一甩袖袍,愤愤而去。
  哼!你等着!李中丞是否有消息传来,咱们拭目以待!
  ?

☆、悠悠来者

?  胡凤清这一日气哄哄出去,最终也没等回李林甫只字片语。就像约好情郎却被爽约的姑娘,一片痴心错付,白白让人笑话。回驿馆见到王忠嗣,胡凤清笑得越发敷衍,很有些抬不起头的意思。
  王忠嗣也在等,他人已经出了京,鞭长莫及,托人在京里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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