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安德莉亚以后总是想起来。她会记着在那个走廊,靠着石头大门,试图安慰自己,同时她也在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像个孩子似的在众人面前出丑。
但这些都不是她常想起这件事的原因。她时常想起此事,是因为她发现了那件可怕的事,几乎让她丧命;也正因为此事,让她和一个男人最终联系起来,这个男人将会改变她的生活。那个男人让安德莉亚想跑去表示感谢,因为幸亏她在这里等着嘴里的薄荷糖融化并使自己平静下来,而没有立即走开。一颗薄荷糖融化要多长时间?当然不会太久,但对安德莉亚来说就像是永远。现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期望能立刻回到旅馆然后躺到床上去。她强迫自己留在原地,那是因为她不愿自己像条丧家犬似的就这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撤退。
这三颗薄荷糖将要改变她的一生,而且也很可能是西方世界的历史。只要是在正确的时间站在正确的位置。
嘴巴里的糖只剩下一点儿渣儿了,已经碰到牙床。就在这时,一个送信的人走过来。他穿着明亮的橘黄色制服,戴着棒球帽,肩膀上有一个大包裹。他显得很匆忙,看见安德莉亚,就冲她走过来。
“对不起,这里是不是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
“是。”
“我有一份紧急邮件给下面的人:CNN的迈克·威廉,德国RTL电视台的贝·汉·歌德……”
安德莉亚打断他,语气中带着怨气。
“伙计,悠着点,新闻发布会已经开始了,你得在这里等一个小时。”
送信人看着她似乎在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幻境。
“不可能,他们告诉我说……”
安德莉亚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恶意的满足。
“你知道,这是规矩。”
送信人用手遮住脸,他非常绝望。
“您不懂,太太,这个月我已经错过几次投递时间了。这些特快必须在一个小时内送交收信人,否则他们不付钱。这里有10封信,每个30欧元。我送晚了,我们公司就会失去梵蒂冈这条线,他们会把我踢出去的,肯定!”
安德莉亚心软了,她不是个坏人。有时冲动,做事情不经过大脑,而且还善变。有时候她用谎言和运气达到目的。但是她是一个好人。她看着送信人,书包上有他的身份证,她看到他的名字。这是安德莉亚的过人之处:她总能记住别人的名字。
“听着,古塞,对不起。但是即使你想也打不开这扇门,除非从里面打开。你自己看看,这里没有锁也没有门把手。”
送信人的手臂放在工作服里交叉着,他对着空气嘟哝着,很是绝望。他在想办法。忽然他盯着安德莉亚,安德莉亚看着他的样子,肯定这个家伙盯着自己的胸看了几眼,自从青春期后安德莉亚就有这种被盯的经历了,她早已习以为常了。但是她发现这个送信人现在的目光停在了她挂在胸前的记者证上。
“好,我明白了。我把这些邮件交给你,我就完成任务了。”
安德莉亚的身份证上有梵蒂冈的盾牌徽标,送信人一定认为她在这里工作。
“你听我说,古塞。”
“别叫我古塞,叫我贝博。”送信人说,掏着身上的书包。
“贝博,我实在不能……”
“你看,请你帮我个忙吧,不用担心签字,我来签。每个签字我都写斜几笔,我就完事了。你只要答应我这门一打开你就帮我交给他们。”
“可是……”
贝博手里已经拿着那10封信了。
“每封信上都写着记者的名字,发信人肯定他们都在里面。所以不用担心。OK?我得走了,我还有一封信要送,那是在梵蒂冈警局的,还有一个是拉马莫拉街,再见,谢谢!”
安德莉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个疯癫的送信人已经转身跑走了。
安德莉亚站在那儿,看着这些信封,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信是给世界上最著名的十家媒体的,安德莉亚认识其中四家,知道至少其中两家就在会议室里面。
信封比一般信封小一半,所有的除了地址不同其他都一样。由于职业敏感安德莉亚产生了好奇,突然她心里的警钟敲了起来,她看到每封信上都有同一个名字,在左上角,是手写体:
特快,请立即打开。
安德莉亚的道德观持续了五秒钟,就被她的薄荷糖融化了。她看看周围,街上没人,没人可以见证她偷盗邮件。她随意挑出一封打开,尽量不破坏信封原样。
“只是好奇而已。”
信封里有两样东西。一个是一张Blusens牌子的光盘,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和信封上同样的字。另外一个是一张便条,写的是英文:
这张光盘里的内容非常重要。这会是今年最大的新闻,甚至是本世纪最大的新闻。有人会尽量掩盖,在他们阻止你发表新闻之前,尽早看看这张碟子。
维克多·卡洛斯基
安德莉亚不禁想这肯定是个玩笑,但是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把手提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打开,把光盘放进去。她用她知道的语言——西班牙语、英语和糟糕的意大利语诅咒着她的电脑操作系统的说明书。最后电脑终于启动了,她发现光盘是一个电影。
40秒后,安德莉亚就被电影吓得半死,冲出去呕吐。
第39章UACV总部
拉马莫拉街3号
2005年4月9日,星期日,凌晨1∶05
波拉到处找安东尼。结果发现他在地下室,这其实并没有让波拉感到惊奇。安东尼手里拿着枪,袖子挽着,他的黑外套整齐地叠着放在椅子上,神职人员的衣领挂在墙上衣服钩子上,他耳朵上戴着耳机。波拉想等着他完成一组再招呼他。安东尼聚精会神的样子吸引了波拉,他整个身体完全是准备射击的姿势。虽然已经50岁,他的手却很有力,他的枪直指前方没有丝毫晃动。
波拉看着他完成了三组射击练习。他从容射击,毫不匆忙,他的眼睛稍稍向下,脑袋微侧向一边,最后,安东尼发现波拉在训练室,和他中间隔着五个射击间,这些射击间都是用很厚的木头做的,里面有电线连着靶子。靶子通过系统上的滑轮,最大距离可以射到40码以外。
“晚上好,波拉医生。”
“这个时间练习射击有些古怪,是不是?”
“我不想回旅馆。我知道我睡不着。”
波拉非常理解安东尼的心情。参加了教宗的葬礼已经够呛了,但是夜晚也绝不会给他带来安宁。波拉为了找点儿事情干已经快疯了。
“我们敬爱的副侦探长到哪里去了?”
“哦,他收到一个紧急电话,当时我们正在研究卡多索的验尸报告,结果他中途就跑掉了。”
“这很像他。”
“当然,我们现在不要说他了。看看军队都教你什么了?”
波拉按动按钮,前面出现了一个纸靶子,就是安东尼刚才打的。那上面画着一个黑衣人的轮廓,靶子移到波拉面前很近的地方。这个简易的画像胸口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圆圈,机器动了一会儿,把靶子放入射程。安东尼把靶子放在最远的地方。波拉看到上面几乎所有的洞都在白圈里,这并没有叫她感到惊讶,但令她惊讶的是最后一枪却在白圈外面。这个结果让波拉感到有些失望,就像一个动作电影里的男主角儿让她失望了一样。
但是他不是动作电影的主角儿啊,她想。他有血有肉,机智,有教养,而且打枪也很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打偏的一枪让他更像个真人啊。
安东尼看着靶子笑起来,对他自己的失误觉得很有趣。
“我很久不练习了,但是我还是喜欢射击。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运动。”
“如果只是运动就好了。”
“你还不相信我吗?”
波拉没回答。她喜欢看着安东尼现在的样子,没有戴那个神职领子,只穿着衬衣,挽着袖子,穿一条黑色便裤。但是但丁给她看的那些在埃尔阿瓜卡特的照片仍让她耿耿于怀,就像在浴缸里有一只喝醉了的猴子上蹿下跳。
“不,神父,还没有完全相信你。但是我很想。这种结论你满意吗?”
“我们慢慢看吧。”
“你从哪里拿来的枪?仓库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关门了啊。”
“特洛伊借给我的。是他的枪。他告诉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过了。”
“这倒是真是,很可惜。你该三年前认识他。他是一个真正的专家,最厉害的证据分析师。他现在也是,但是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总是充满了好奇,而现在那种眼神没有了,被对职位渴求的眼神代替了。”
“你语气中是苦涩呢还是怀念,波拉医生?”
“都有些。”
“要忘掉他是不是要花很长时间?”
波拉吃了一惊。
“你刚说什么?”
“算了,别像好像被冒犯了似的。我已经看出来他在你们俩之间建立起来的那堵坚固的墙。特洛伊非常谨慎地和你保持距离。”
“他故意的,这是他擅长的事情。”
波拉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下面的话。她又一次感到一种空虚,那是看着安东尼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坐摩天轮到了最高点。该不该相信他呢?她想,他有一种忧伤和稍纵即逝的辛辣嘲讽,他说的和做的只是一个神父说的做的,他已经习惯看到人们最不幸的一面。而对波拉来说,这却是很不同寻常的一次相遇。
“特洛伊和我有过一次浪漫,闪电式的。我不知道是他不再喜欢我了,还是他对升迁的热衷占了上风。”
“但是你希望是第二个原因。”
“我喜欢自欺。我总跟我自己说我和妈妈一起住是为了保护她,但事实上是我自己需要保护。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强其实性格很不成熟。我从来没有和男人分享过我的生活。”
安东尼没说话。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现在站得很近,看着彼此。时间似乎停止了。
波拉盯着安东尼的绿眼睛,她看到了他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很安静的“嗯”,同时传来一些响动她却没注意。还是安东尼先说出来。
“你最好接电话。”
波拉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发出的声音,现在响得像发了疯。她接起来立刻就集中了精神。挂电话时都忘了说拜拜。
“走吧,神父。是实验室打来的。今天下午有人送来一个包裹,是从快递公司送来的。信封上写的发信人是木里兹·庞底罗。”
第40章UACV总部
拉马莫拉街3号
2005年4月9日,星期日,凌晨1∶25
“信送来快有四个钟头了。有谁告诉我为什么没人发现里面的东西,而一直等到现在呢?”
特洛伊看着波拉,很耐心,不过也很生气。现在对一个下属的错误发脾气其实已经太晚。他把安东尼还回来的枪放进抽屉,保持着严肃的态度。
“信封上写着你的名字,波拉。信到的时候你在停尸房。前台小姐就把信放在我的邮箱里。我是后来发现的。当我看到是谁发过来的时候,我去找送信人,就现在这个点儿去找人可不容易。我先通知了爆破组,他们发现信封里没有可疑物,但是当我发现里面的东西时,我就给你和但丁都打了电话。但丁不知去向,而塞林根本不接电话。”
“他们在睡觉。现在可是午夜,看在上帝的分儿上。”
他们现在是在指纹实验室,一个窄小的房间,里面都是旧台灯和大灯泡。用来盖在指纹上的粉末气味充满了房间。有些技术人员说他们喜欢这种气味,其中一个人居然发誓说在去会见女朋友前他必须吸入这种气味,因为这气味其实是一种春药,但是波拉却觉得闻了就没有胃口。这气味让她想打喷嚏,而且那些灰落在衣服上很难洗掉。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信是卡洛斯基发来的?”
安东尼研究着信封上的笔迹。他把信封举起来,手臂微微朝上伸着。波拉猜测可能是他眼神不好需要戴眼镜才能看清楚那些小字。她不禁想如果安东尼戴上眼镜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他的笔迹。可以确定。而且这种把庞底罗的名字写在上面的残忍玩笑也是他的风格。”
波拉从安东尼手里接过信封放在桌子上。这张桌子占据了房间里绝大部分空间,桌面上有一张玻璃,下面有灯光照着。波拉倒出信封里的东西,倒在塑料袋里,特洛伊指着第一件东西说:“他的指纹在纸条上。你看,波拉。”
波拉拿起塑料袋,仔细看着纸条,那是用意大利文写的,透过塑料袋,她大声读着上面的字。
亲爱的波拉:
真想你啊!我在MC9,48。这里有雾气但是很舒服。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来看看我。同时,我给你送去一份我的度假录像。
吻你。
庞底罗
波拉向后跳去,又气又怕。她想不哭,使劲把眼泪咽回去。她绝不想在特洛伊面前哭。也许可以在安东尼面前,但不是特洛伊,绝不。
“福勒神父?”
“《马可福音》9章48节,‘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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