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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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等待-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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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大石明宏的人逃了。」

阿满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某种可能性,转过身面对着窗户。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要是她的眼睛正常,应该可以看到发生事件的月台吧?就因为从这扇窗可以看到月台,所以明宏才会跑进屋里,躲在客厅里。父亲举行葬礼那天,自己也站在这扇窗前,对着不知道人到底在不在的妈妈大叫。阿满企图甩开脑海中所想到的事情,可是要是她猜想的没错,会是何其悲哀的事情啊?她向神明祷告,希望和春美认识纯粹只是基於偶然。

她们是在松永年雄被杀害之後的两天认识的,当时明宏已经遭到警方追捕了。阿满当时没看到,不过电视的新闻节目也许已经报导他的事情了;要是春美看到新闻,她会怎麽做?也许会企图把罪归咎到他身上,好让自己逃过刑罚。

「春美小姐……你的爱人叫什麽名字……」阿满面对着窗户,很费力地挤出声音,一字一句都像铅块那麽沉重。她沉默了好久,是一种极不自然的沉默,她忽然若无其事似地回答道:「……我说不出口,好难为情!等我们决定结婚时再告诉你。」

她的声音宛如天使微笑般的开朗,这更让阿满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哀号,她甚至感觉到肉体上的痛楚,但她还是得问清楚。

「……你喜欢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漫长的沉默——空气宛如凝结似地,远处传来电车的声音;那是每天准时经过家门前的声音,笨重的金属车体缓缓地在车站停下来。

阿满一直在等着春美回答,然而她依然不发一语,於是阿满又开口了,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也许会伤害了她,但还是冷静地举发她的罪行。

她将明宏告诉她的话以更简洁的方式说出来,她说:「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吧?」

她不敢转过身面对春美,两手扶着窗边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听到背後响起她站起来的声音。「春美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你帮我送回晾晒的衣物。可是,那件衬衫其实并不是被风吹走的吧?」

窗户对面,电车缓缓驶离车站,阿满听到车轮倾轧着轨道所发出的声音。

「你需要一个找上门的藉口,所以擅自拿下我晾晒的衣物。」

从窗口可以看到车站月台,所以明宏选择了这个地方。但是从车站也一样可以看到这里—也许她看到了吧?那天早上,当她在车站的月台上把松永年雄推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位於车站正面的这扇窗。

「你在把他推下去之後,发现我就站在窗边,对不对?於是你以为自己的罪行被撞见了。」

後来春美从电视新闻中得知,有一个男人取代她被当成犯人追捕;站起来的春美的脚步声来到阿满的背後,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缓慢的步伐,榻榻米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她体重很轻吧?尽管如此,阿满还是知道她悄悄地站在自己背後。

「你得救了……」

想到她的心情,阿满的心中就一阵苦涩,她不知道春美遭到自己喜欢的人用什麽样的形式背叛。但是她相信那一瞬间,春美心中一直很珍惜的未来的美景却应声崩毁,只宛如身陷地狱深处的痛苦吧?

「当你知道自己的嫌疑转嫁到别人身上之後,你突然开始在意起我了。」

站在窗边的人目击自己的犯行,要是这个人报警的话,本来追捕其他嫌疑犯的警察就会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於是春美想处理掉这个目击者。

「春美小姐在找上我之前并不知道我的眼睛是几乎看不到的,对不对……对不起!」阿满费力地挤出一丝声音道歉,若非用呐喊的方式来表达,她几乎没办法说出口。

「……我想不出其他你来拜访我的理由。」

当时,你打算杀掉身为目击者的我……阿满一回头,就感受到春美在黑暗中活动的气息,冰冷的东西缠上她的脖子,阿满立刻就知道那是春美的手,用力地勒紧她,脖子一带受到压迫而没办法呼吸。

她并不想加以抵抗;也没有即将遭到杀害的恐惧和愤怒……胸口因为悲伤而抽痛着,她甚至感受不到喘不过气的痛苦;脑海中渐渐地发热到几乎什麽都没办法思考了!对明宏的心情掠过脑海一角,她突然有一股歉咎感。

渐渐染红的黑暗,本来应该只看得到失去光明的黑暗世界,却整个从黑色变成红色,她开始耳鸣和听到自己血管脉动的声音……从玄辟那边传来的声音混杂在这些奇怪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在逐渐远去的意识当中,她听到花末开朗的声音说着:「我回来了。」

脖子四周的力量突然消失,阿满获得了解放,她跪下来不停地咳着;嘴里有血腥的味道,当她咳完之後,随即就跪着的姿势,伸出两手探寻着春美的身体-脑海里还罩着红色的迷雾,光是举起手就相当困难了,她觉得身体好像是别人的一样。尽管如此,她的指尖还是触到了不发一语地呆立在她面前的春美。

她伸出双手用力抱住春美的身体;她的身体好纤瘦,存在感是那麽虚无,一想到她承受的苦痛,方才脖子被勒住,再加上呜咽的动作震动着喉咙,使得阿满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阿满就觉得心要碎了——让我为你哭泣吧……我的眼睛遗忘光芒是什麽样子,任何景物都映照不出来,然而我却可以看到你躲在黑暗中抱头无助的模样!我眼中映出你在知道爱人的背叛之後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在厕所里狂吐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麽弥补这个世界对你所做的事情,除了紧紧地抱住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麽!至少让我为你哭泣吧,如果为你感到悲伤能够多少疗癒你受伤的灵魂,那就让我的泪水崩流吧—我的呜咽也许尚嫌不足,但是我会为你祈祷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不要再恨任何人了!这也许要花上一点时间,但是我希望你能原谅这个对你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的世界。

明宏藏身在房子後面等着,房子的墙壁和围墙之间有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间。他沿着墙面走着,潜进隔开木造的墙壁和邻家之间的砖墙之间类似防火巷的地方,好狭窄的空间。他抬头看到为建筑物所夹击的细长状蓝空,除此之外四周只有墙壁和围墙。他低垂着头坐下来,这地方照不到太阳,因此空气格外地冰冷,连鞋子里的指尖都冻僵了;加上昨天晚上在街上徘徊所累积的疲劳,使得他差一点晕眩……明宏闭上眼睛。

静谧的时间流逝,他听到电车的声音,倾轧过铁轨接缝的声音越过半空,传进藏身在阴影处的明宏耳朵,电车似乎在车站停靠,他竖起耳朵便彷佛连车门打开的声音都听得到。

他想起去年五月的事情。当时才刚进入印刷公司,还不是很顺手。他得每天搭电车上班,然而每天早上站在月台上真是一件痛苦的差事,他每天站在车站月台上,听着站内播放的广播:光是这点就让他的手心不停地冒汗,他常会有莫名的疲劳和窒息感使得脑袋沉重无比,他老是低垂着头等电车,直到有一次他抬起视线发现一扇窗;视野被对面的月台横切,月台更过去的地方种着一排树木,窗户刚好在从澍缝间可以瞧见的老旧房子上。一开始只是不经意地眺望窗户,後来一个年轻女性从窗後出现并打开窗户,她的脸色不佳,看起来是一个很忧郁的人。

电车进站之後,立刻就看不到了,那次之後当他在月台上等电车时,偶而会看到她,她打开窗户的时间大约在早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这个时间正好跟他为了上班而到车站的时间重叠在一起。

六月的某一天。

时值梅雨季节,雨水将整个景致笼罩在蒙蒙的水气当中。天空罩着灰色的云层,明明还是大白天,四周却显得阴暗无比。不断地从天而落的雨滴使得延伸至远处的铁帆显得模糊而迷蒙。

月台的水泥地上有凹下去的地方形成水洼,水面出现波纹,随即又消失。月台一端设有成列的黄色凸起砖块。在众多乘客的践踏下,黄色的凸起砖块都沾附着黑漆漆的泥土,在持续下着的雨水冲刷下,这些泥土也被流走了。虽然是休假日,明宏却被交代要照常上班。前一天有一个同事在工作上出了纰漏,今天就是要去弥补那个错误。他一边等着电车,一边听着雨声,费了好大的劲支撑着几乎要垮下来的身体。月台上有寒酸得可怜的屋顶,只要站在屋顶底下就不会被雨水淋湿。明宏一手拿着摺起来的伞,凝视着横越过眼前的铁轨。雨水不断地拍打在濡湿的生锈的铁轨上。他觉得好像连濡湿的铁锈味都闻得到。位於月台对面的房子的窗户映入视野,但是,当时明宏还没把这扇窗户放在心上。其实从上个月开始,他便看过躲在窗户後头的女性几次,但是对他而言,她仍跟在路上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没什麽两样,他对陌生人一向是漠不关心的。他怀着忧郁的心情等着电车,此时早已听腻的广播又响起,每次听到广播,他都好想死!心中没有活下去的力气,只有沉重的疲累感占满心房。他看向铁轨前方,预定要搭乘的电车驶了过来……此时,他听到某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对面的窗户是打开的。穿着黑色衣服的女性站在窗边。明宏心想,那大概是丧服吧?因为相隔有一段距离,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好像在哭。「妈妈!」

女人用力地抓着窗框,全身颤抖着使劲地挤出声音,不断地叫着同样的话,尽管视线似乎在半空中游移着,然而确实是看着明宏所站着的月台——她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麽地沉痛,就好像是迷失在黑暗中,死命地寻找母亲的小孩子一样,是一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

「妈妈!我在这里!」

明宏听到她这样喊叫,电车随即进站停靠,金属制的四角形车体挡住她所在的窗口,自动门发出空气被压缩的声音打开来,他走进电车内—现实中她呼叫的声音已经停止了,却仍然在明宏的内心持续回响着。

电车内没有什麽乘客,明宏站在宽广的车厢内正中央处,一手抓住吊环,一手拿着伞,从电车的车窗可以看到她的窗户,玻璃窗虽然附着许多水滴,但是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带着失神似的表情站在四角形的窗户後头。

电车缓缓地启动,车体挣扎似地颤动了一下,悬垂在车内的抓环此时朝着同一个方向晃动。她的声音始终在明宏的耳畔回响,他觉得好像接触到某种神圣的东西一样,她所在的窗户随着其他的景致一起往後方远去,随即被雨水模糊了轮廓,终至整个消失,只剩下的车轮倾轧在铁轨上的声音。

附近的座位上有一个人跟明宏一样,一直望着逐渐远去的窗户:是刚刚跟明宏站在同一个月台等电车的女性,她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从明宏的方位没办法看到她的睑,她的伞竖在椅子旁边,伞尖滴下的水在地板上形成一块黑压压的水渍。她和那个窗户女子一样穿着丧服,窗户消失於远处好一阵子,她却仍然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明宏睁开眼睛,不知是深深地陷入回忆或是太过疲累而不自觉睡着的关系,他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大石先生吗?」阿满的朋友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明宏,他知道她叫花末,脸上充满不安的表情,想必她也是在考虑良久之後才出声叫他的吧?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明宏点点头。

「阿满叫你……」

明宏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一种预感,他跟在朝着玄关走去的花末後头,两人就在房子的墙壁和围墙之间走着。从她的背影就感觉的到她对明宏跟在後面一事感到紧张,在去年夏天他第一次看到三菜花末,当时他还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只是看过她和阿满站在车站月台上,六月份听到的叫声当时还留在明宏的耳畔,经过一个星期仍然无法消退,所以一站到月台上他就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她们。进入七月的某天傍晚,在窗户後头的女性和可能是她朋友的人出现在明宏下车的月台上,两人边交谈边走过明宏的身边。

「阿满,你一个人住,都做些什麽事打发时间?」

她朋友说的话传进明宏的耳中,当时他知道在窗户後头的那个女性名叫阿满及独自一个人生活的事情。

「睡睡觉什麽的……」叫阿满的女性这样回答。

明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的背影,阿满把手轻轻地搁在朋友的手臂上走着。

是视力有障碍吗?她的朋友似乎肩负着协助她走路的任务,在夏天强烈的阳光中,阿满战战兢兢地用力一跳,越过电车和月台之间的细缝的走上电车。

之後明宏经常看到她打开窗户,到了秋天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他看到变得凉爽的风吹过两个月台之间的铁轨,消失站在窗边的女性家中;上班总是让他觉得很沮丧,只有站在月台上看着窗户时,原本僵硬的心才会顿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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