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德鲁似乎已经指了我好久了。我可以想象到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大骂:“承认吧,你这该死的罪犯!”而这画面让整件事变成了一出喜剧,我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如果我们添油加醋一下,这笑声应该听起来是那种令人恐惧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类型。
“你疯了吗?”我说,“现在在场的每个人在今晚都或多或少地发疯了一下,怎么,现在轮到你了?弗莱明德!”
德·安德鲁似乎乐在其中。“这是反击吗?”他问道,“好吧,让我们讨论一下。你知道吗,我手上有的不只是这个证据;我能证明你是这屋里唯一有可能实施犯罪的人。”
(哇哦!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试图让自己集中精力。只听H。M。冷笑一声,表情看来就像他不知道是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骂。
“我一直担心这个,”他说,“肯,自从盖斯奎特走进这个古堡、一直小心翼翼不去看你、不对着你说一句话开始,我就担心他会这样做!他希望自己的完美演出不被破坏。这么说吧,盖斯奎特——德·安德鲁,说真的,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恰好发现枪放在肯的房间里,然后你顺着这条线索往前推,得出了你所谓的逻辑推理,并说服自己其实你在找到枪之前就是这么想的?哦,该死!然后,当你把控诉一股脑指向肯的罪恶的鼻子时……”
“我的鼻子可一点都不罪恶,”我说,“让我把一切都说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我是这屋里唯一能实施犯罪的人?”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是针对你,不是对你有什么反感,你看不出来吗,小伙子?别生气,我会告诉你我的理由的。奥古斯特,把枪再给我拿过来!”
他似乎非常有说服力。我注意到奥古斯特脸上不再有那种滑稽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双眼里漫溢的对他上司的钦佩,这让我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家伙没跟我开玩笑,他们真的认为我就是弗莱明德。我没有看其他人的反应。
“你知道么,”德·安德鲁继续说道,“其实就是亨利·梅利维尔先生,就是他的老糊涂——很抱歉我必须这样说——给了你可乘之机,让你完成了别人不可能完成的罪行。他是你今晚最大的帮凶。看看这枪,它有四磅沉,而且体积很大。一个人是有可能把它藏在外衣里的,当然前提是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而且时间非常短。只要有人无意识地看他一眼,就会发现有什么东西藏在他的衣服里,所以这枪在完成谋杀案后必须迅速扔掉,或是很好地藏起来不被任何人注意到。那么谁有机会把它扔掉呢?
“在我们发现尸体后的每一秒,你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在我、奥古斯特以及其他三名警官的监视下。监视的任务很容易,因为你们都是成群一起行动,你们彼此都能作证。从那时开始,你们当中没一个人有机会进入布莱克先生的房间……除了他自己。
“你们都还记得吗,当谋杀发生之后,我们所有人马上一齐上楼。过不了多久那支枪就会引起怀疑,因为当时我们上楼是为了开灯。没有人离开人群——除了布莱克先生。亨利·梅利维尔先生非常好心地让他到自己的房间里找手电筒。他离开了好一会儿……”
(这实在不太妙。现在只能保持镇定。)
“我想你可能不会相信的,”我说,“当时我只是在看那个手电筒为什么不亮了。”
德·安德鲁依然十分和蔼:“我的朋友,很抱歉,我的确不信。这件事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他完成了两件事情。首先他把枪藏好,随后他把那个便携式打字机放到大衣里面,因为当时非常黑,所以完全看不出来。然后他马上跑到门厅里,之后进入哪里呢?那个储物间,你们都还记得吧,当时我和梅利维尔就站在那里。你们是否意识到只有我们三人走了进去?的确如此。当他把打字机放好之后,他就把那封信扔到——扔到哪里呢?扔到储物间门外。”
听到这些话,就连H。M。都没怎么眨眼。至于我,把我形容成吓得毛发倒竖都算委婉。(我依然没去看沉默的大家,我可以清晰听到他们的喘息声。)我看了一眼莱姆斯登,他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思路混乱,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的。
“那现在,”德·安德鲁又说话了,这次他微微耸了耸肩,很愉悦地竖起一根手指,“让我们来说说鞋子的问题。”
(他们现在肯定都在看着我的鞋子。我自己也是,而且我充满了罪恶感。经过那一晚的暴风雨和泥泞道路之后,我的鞋子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我有了种不祥预感,偷偷摸摸扫视了一圈大家的鞋子,H。M。的、莱姆斯登的和赫伯特的鞋子也是脏兮兮的,但他们三个都没上楼换鞋,他们能给彼此作证。其他人的鞋子在我眼里,简直就像是被导演故意上了特效似的,个个光彩照人。海沃德穿着运动鞋,鞋上装饰着棕色皮革和白色鹿皮。福勒的那双黑鞋十分干净,又长又细,被擦得锃亮。米德尔顿的棕色鞋子倒有点磨损,看来比较破旧,却没有泥巴痕迹。然后就是伊芙琳和埃尔莎的高跟鞋了。)
“现在你一定对自己的漏洞恍然大悟了吧,”德·安德鲁说道,“你可能正想着那扇窗户,就是你爬进古堡的那扇窗户,上面有不少泥巴痕迹。所有上楼去的人在谋杀案发生之前都换了鞋子,所以没人有机会完成这些。所有人都穿着干净的鞋子……当然,除了你。你根本没换。”
“我只是带了个过夜的包而已,”我说,“根本就没带换的鞋子。要不然——”
“要不然,”德·安德鲁眨了眨眼,“你会在‘大功告成’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换好鞋子,对吗?哈,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的老朋友,我不愿见人的朋友啊,我真高兴在冒险精神的感召下,你终于把这故事补充完整,并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啊哈,你笑了!”
“哈,哈,啥。”我痛苦地说道,努力发清楚每个“哈”字。可能那晚我做了什么蠢事,老天爷要整整我,可是这想法也丝毫没能让我感觉舒服。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堆古怪的、我完全不曾想到的细节就这样集中起来,而我却不得不想方设法去解决。我首次转向了沉默的大家:“嗯,你们的结论是什么呢?莱姆斯登,你相信这一切吗?”
首先闯入我眼帘的是赫伯特眼镜背后发出的光芒,他紧紧盯着我看,但他的眼神里没有敌意,他只是显得非常兴奋,对我这个新出现的“样本”兴致勃勃,全神贯注。他的脑袋晃动着,仔细打量着我。
“太伟大了!”他用法语说道,深吸了口气,“啊哈,以上帝的名义,你真是太伟大了,我向你致敬,盖斯奎特先生!……说实话,这真是个典型的罪犯的模样。”他微微动了动身子,“盖斯奎特先生,根据他耳朵的形状,以及那十分畸形的头骨来说——”
“够了,”我说,“该死的,你实在扯得太远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不是弗莱明德。我的旅行袋底部没有夹层,我也没在这里变魔术弄虚作假。我再问一遍,莱姆斯登,你到底相不相信他的话?”
海沃德大喊着抱怨起来。“难道你不准备做点什么?”他问道,“你不是准备就这样让他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吧?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古怪的事情了!设想一下若他反击怎么办?难道不需要给他戴上手铐什么的吗?”
“你到底相不相信,莱姆斯登?”
“噢,闭嘴!”米德尔顿对海沃德说。他好奇地看着我,清了清嗓子,“布莱克,毫无疑问你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困境了,伙计。尽管我的判断力不怎么样,但我不得不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弗莱明德。整件事实在太太太古怪了。另外,我的房间紧靠着海沃德的房间,也就是你被认定会从那里跑出来的房间。我想若你真是从那房间里出来的话,我肯定会注意到的。但我印象里你是从门厅另一头跑过我身边的……”
“没错。”伊芙琳说。她猛地站了出来,脸颊通红,紧紧地盯着德·安德鲁。
“你这老糊涂。”她说。
“小姐?”
“去你的小姐。听我说——!”
“别急,丫头。”我说,一个发怒的女士说出的话总会让那些保守的男士吓得汗毛倒竖。不过她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没暴跳如雷,却好像快要哭了。
“我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推翻你的无稽之谈。”她慢慢控制好情绪,对德·安德鲁说道,“似乎没一个人问起,在你们认定他应该爬进爬出窗户时,他究竟在哪里?我告诉你们,他和我在一起。你们明白吗,他和我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据。他就是和我在一起。当然了,如果你对你自己的话深信不疑,那我是不是就变成了所谓的作伪证的同谋?嗯?”
德·安德鲁看着她,眼神略带残酷。
“是你逼我这么说的,切尼小姐。事实就是,我的确认为你是个同谋。我认为你整个晚上都在做他的同谋!”
“噢,天啊,”H。M。笑道,“竟然是这样。这么说她是弗莱明德那美丽的、目中无人的女同谋?嘿,是谁从内阁大臣那里接到整个事件的计划的?杀了我吧,臭小子。因为你的种种行径,我实在是对我今晚某些晕晕乎乎的行为感到抱歉。一不做二不休,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全都关进监狱里去呢?”
“可能我会的。”德·安德鲁边说边踱步。他身上的亲切已逐步褪去,“若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再用自己英国政府工作人员的身份(或者这都不是真的呢)说事儿了。你想必清楚,这里我说了算,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下令。实话实说,你说的意见我一点都不想再听。你的意见已经让一个人送了命,而且还几乎让整个调查过程都玩完。你还在这里拼老命保护一个利用你的愚蠢让你相信他叫‘肯·伍德·布莱克’的家伙。这样看来——”
“说够了没,你这老不死的?”H。M。突然大叫道,他手猛地砸向椅子扶手,木头应声裂开,“该死的混蛋,我受够这些了!你能不能听我句话,我要说的只是非常简单的、非常小的一件事。我告诉你,我知道这些家伙中谁才是真正的弗莱明德!若你能按我说的来做,只需很短时间——”
“艾伦警卫!”德·安德鲁边说边站了起来。
“长官?”奥古斯特说。
“倘若亨利·梅利维尔先生觉得自己有权干涉我们行动,或者再对我们说不敬的话,那你就可以奉命逮捕他,明白了吗?”德·安德鲁的声音冷漠平静。
“别这样,如果我是你,我就乖乖的!”莱姆斯登大喊道,他看见H。M。猛地站了起来,像火山爆发般准备大发雷霆。“坐下,梅利维尔!至于你,盖斯奎特,你实在是扯得有点远了!如果——”
这一瞬间,我感到必须要有人出来维持秩序。但现在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大喊大叫已无济于事。不过摆在小凳子上的鸡尾酒杯倒是给了我一个主意。我拿起其中一个,猛地向壁炉台砸去。酒杯破碎的声音马上让争吵停了下来。不过,这行为看起来究竟像是为了维持秩序,还是挑起争端,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好意思,”我说,“经过刚才这么长时间的争吵,我想你们或许愿意听听我这个狡猾的恶棍是怎么想的。你们介意我说几句吗?”
“太好了。”福勒说,这是他第一次说话,语气中带着急迫,“你是弗莱明德,这毫无疑问的,你是如此镇定。我想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你是弗莱明德。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家伙,他是谁呢?”
德·安德鲁自己似乎也迫不及待了。
“我等待我们的会面好久了,”他说,“我当然乐意听你说话。你想说什么呢?”
“我只想给自己辩护罢了。”
“你到现在还是抵赖?你准备再次挑战我吗?很好。乔治·莱姆斯登先生,今天晚上早些时候你告诉我们,你可以证明这个男人的身份。现在你还愿意为他证明身份吗?”
“不,我不愿意。”莱姆斯登回答说,瞬间我感到脚下的地面坍塌了。
他站在壁炉前面,双腿开立,头低了下去。似乎他想用这样的姿势来表明自己在寻找摸索着真相,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疑惑来形容。他略带粗暴地开口说话了。
“是这样的!”他坚持自己的话,“我想——哦,该死的,我不知道!我跟布莱克一点都不熟,也就是点头之交。”他看向我,“我很抱歉,若你觉得我对你不公的话。但这事情实在太重要了,我不能随便下结论。你是可以骗过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啊,是的,你说的对。但说到随便下结论,你认为我能骗过H。M。吗?或者你仅仅是认同德·安德鲁而已,而他明显已经思路混乱了?”
莱姆斯登摸着自己的下巴:“刚才那语气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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