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一把眼泪,加入到了慌乱的人群中。丈夫是深爱着自己的,自己也是深爱着丈夫的。既然爱人已经死了,那自己就要顽强地活下去,要想办法把情报送出去。让包括自己的爱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牺牲,有价值!
接下来的两天,她不敢回报社,天知道鬼子汉奸会不会设下埋伏。她曾经远远地看见以前的联络点里面,不断地有人被抓起来。联想到敲门的暗号,她心里知道组织内出了叛徒。只是不知道谁是叛徒,有没有和爱人一起死。
好在对这样的处境早有准备,她还不至于一点钱都没有。在所有的办法都想尽以后,看到距离9月份越来越近了,下定决心去找肖彦梁,这是丈夫生前秘密交待的一条道路。只是在来的路上,她心里一直没底,这个肖彦梁会不会也因为汪精卫而叛变呢?
直到肖彦梁亲手除掉吴阿七,她的心才放下来。
听完这个惊心动魄的经历,屋里的人沉默了许久。
“唉……”
肖彦梁扼腕长叹!除了林曼政府的牺牲过程和她的逃命过程,让肖彦梁最为痛惜的,就是行动组一连串的刺杀汪逆精卫的行动都失败了,尤其是在越南河内,行动组长陈恭澍在汪的住宅对面租赁了一幢房子窥察了一个多月,3月21日命人潜入了汪逆精卫的住处,那么好的机会,却误中副车!击毙了汪逆精卫的下属曾仲鸣。
“这个大汉奸去年年底就叛变了,为什么委员长也不向外界公布?”肖彦梁越想越恨,不满地问道。
林曼有些诧异肖彦梁的政治水平,但还是回答道:“还不是因为影响太大。毕竟汪逆精卫是本党和政府的第二号人物,委员长也是怕影响整个抗战的形势。
二月份的时候,得知汪逆精卫还在河内没走,委员长还曾经派和汪有渊源的国民党中央委员谷正鼎,两次赴河内劝汪逆精卫回重庆供职,但是遭到了汪逆精卫的拒绝。所以才有了刺杀的行动。这也说明委员长心里对汪逆精卫的痛恨。
想不到这个行动失败,倒加强了汪逆精卫的叛变决心。他先是在27日借悼念曾仲鸣的机会,大肆丑化国民政府,说什么早在南京沦陷之前,就已经有赞成接受日本条件的舆论了。(这当然是真事,但作为当时的一个小人物,也只能认为这是在胡说了――作者)
四月底汪逆精卫先是做法国小火轮,又改乘日本人的北兴丸号于五月份抵达上海。唉……早知道汪逆精卫要当汉奸,当年不如不救他,世事难料啊。”
“怎么,听你的意思,当年这个汉奸还被刺杀过?”肖彦梁对林曼最后的话语所吸引,大感兴趣地问道。
“是的。”林曼苦笑了一声:“民国25年年11月1日,我党六中全会开幕,各中央委员在第一会议厅的门前集中摄影。委员长见会场秩序很乱,就没有参加,全权委托汪逆精卫组织。他于是站在了正中的位置摄影。谁知道镁光灯刚刚闪动,记者群中猛然冲出一个青年,一边高呼‘打倒卖国贼’一边拔出手枪,向汪逆精卫连连射击,他中三弹应声倒地。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总算把他抢救过来了。但是他身上的三颗子弹,位于背肋间的那颗因为太靠近脊柱。取的话很危险而没有取出来。
刺客开枪以后,被张学良张少帅一脚踢飞手枪,又马上被卫兵连开两枪击倒,送到医院后己濒临死亡。上级急于要从他口中追出幕后主使者,立刻在医院对他询问。
这个刺客名叫孙凤鸣,原系十九路军的一个排长,伪装成晨光通讯社记者混入会场。刺杀的原因是不满政府在1。28上海之战中对日妥协。本要刺杀委员长,因委员长无意中没来,转刺汪逆精卫。”
说到这里,看见两个人惊讶的样子,知道他们被自己能这么详细地知道这次事情感到奇怪,解释道:“那一年我就在现场,我丈夫就是询问人之一。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这件事我当年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想不到还这么曲折。当年十九路军在上海孤军抗战,政府不仅不派一兵一卒的援军,还严令各地不准他们自动增援他们。
后来政府和日本人签订的《淞沪停战协定》,规定了中国军队不准在上海驻军的要求,这也是8。13淞沪抗战我军被动失利的一个原因。在后来19路军被调去福建打共产党,损失极其惨重。
我要是孙凤鸣,只怕也会同意刺杀委员长的。”戴安平总算是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疑惑。说完这次刺杀的背景,想起林曼说到自己的丈夫时。神色一黯,也明白她想到了以及果农牺牲的亲人,虽有千言万语可以安慰,但他却只说了一句:
“你们辛苦了。烈士的鲜血是不会白流的。”
“为了胜利,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林曼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劲来,忽然笑了笑:“我真的是很幸运。我根本没有想到鬼子已经拿到了我的照片,还在暗地里通缉我。虽然化了装,可还是在这里被认出来了。要不是肖局长,可就糟糕了。”
“这是无数的抗日英灵在保佑我们。”肖彦梁站起来走了两步:“你的化装还可以,差一点我也没认出来。等到吴阿七死掉了,我才反应过来你的破绽在哪里。”说到这里,肖彦梁指了指脸和身子:“你虽然把脸涂黑了,可是那汗水一出,就把你的本来的面貌冲洗出来的,当然,这也是现在女人们常用的法子;你被认出来的关键,在于你的手背。哪有一个卖草药的农村女人的手背,长得那么细嫩?吴阿七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了,观察得比我还仔细,只可惜这些小本事害了他的命。”
肖彦梁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说错了。原本吴阿七在大和赌场输了钱,曹然便告诉他,只要他为皇军找二十个女人,这五百大洋的欠债,就一笔勾销。他原本是看见林曼的样子,明白林曼是有意在脸上涂的灰。这念头,不是漂亮女人,谁会这么掩饰自己?所以他才跟踪林曼,准备把她当作自己的第六个猎物。
只是跟踪了一阵,他猛然间发觉这个女人很像皇军要找的人。所以这才有为什么吴阿七都跟踪了一段距离,才派人去搬援兵。
可是肖彦梁永远也不知道这些了。
“这是一份什么情报?”肖彦梁好奇地问道。
“这份情报是关于日军准备在9月集中10余万人进攻长沙的作战计划。”林曼神色一黯,呆了一会才继续说道:“算上我的丈夫,为了这份情报,已经牺牲了九名同志了。”
“作战计划?”肖彦梁和戴安平几乎同时惊讶了一句。他们其实只是从一些零星的交谈里面得知日军有这个计划,可是想不到林曼手里竟然有一份完整的计划书。怪不得总部电报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
“是的。不然我就陪我丈夫一起死了。”说到伤心事,林曼鼻子有些发酸。屋子里霎时间安静了许多。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为了抗战,谁家没有死人?死得有意义,也算是不枉这一生了。”林曼忽然笑了笑:“太史公说过:‘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者’。我想只要我们能把情报按时安全地送出去,烈士们的牺牲就有意义了。”
肖彦梁读书不多,还是第一次听到“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者”这句话。心里反复读了两边,牢牢地记住了。
“林小姐,你为什么会冒险到我们这里来?而且上海的组织难道都被破坏殆尽了?上海距离这里可至少一个晚上的火车。”应该说戴安平还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对于这个在极其巧合的情况下遇见的情报员,他还是有不少的疑问。尽管林曼表现得很不错。
戴安平的话让林曼有些奇怪:“这很简单,去年的时候,总部就告诉我们,一旦组织被破坏,可以通过你们把情报送出去。至于上海的其他组织,一来我不知道,二来估计也和我们差不多,被破坏了。”
肖彦梁和戴安平相互苦笑了一下。也的确是应该的。他们可以说没有一点情报来源,除了那些道听途说的情报,他们的作用在总部眼里,也只能是备用电台的作用了(|。。)
考虑到目前城里的形式,对于什么时候发报,如何配合发报,三个人协商了很久。
回到警察局的时候,德贵找到肖彦梁。他把两块大洋放到桌上,苦笑着:“局长,任海把赏钱退了回来。”
“哦?怎么回事?”肖彦梁十分惊讶。
“他说,有机会和小鬼子干,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奖励了。再说自己爱赌钱,这万一露了财,身份就暴露了。”德贵说这个话的时候,满脸都是佩服的表情。
肖彦梁听了。沉默了很久,伸手把钱收起来:“倒还是我想得太多了。他能有这么细致的心思,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你来了正好……”把晚上的安排告诉了德贵,让他也通知各路人马准备行动。
但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横边浅这个时候,也正在接电话。
上海方面传来消息,根据被捕人员的供诉,就在他管辖的城市,还有一个备用电台!目前只知道这个间谍网有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要发出,但是是什么样的情报,并不知道。所以要求他严密监视,无论无何不准任何电波传出去。
横边浅放下电话,头都大了。这么说,城里将有两个电台了。这叫他如何是好?上一次那些家伙搞那么大的动静,可能就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下命令,增加巡逻队,专门负责这里和电力局的通讯畅通。
把电台和林曼送到选好的发报地,肖彦梁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嘱咐她多加小心。林曼点点头,大方地把手伸出来,握住肖彦梁:“谢谢你们,多保重。一旦我失败,你们要接着完成任务。”
握住自己的手,虽然瘦小,但是坚决有力,肖彦梁不由得也用力握紧了,一字一句地说道:“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女人,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奔波数日,来不及休息,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其中重要的任务,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
把们关上,林曼坐下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仔细检查了销毁情报的工具:一个烧水的炉子,她发完一页,就要烧掉一页,八月份的天气,已经是够热的了,加一个炉子,到时候不知道更会热成什么样子。
现在距离发报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她还可以休息一下,放松自己连续高度紧张的神经。躺在床上,绑在自己身上的四颗手榴弹咯得自己很不舒服。
想起肖彦梁、戴安平这两个除此见面的人,她嘴角微微一笑。实在是看不出备用电台的负责人,竟然就是当地最大的汉奸!潜伏下来,他们或许要背着老百姓无数的骂名和仇恨吧。
当初她向肖彦梁要手榴弹的时候,这个人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刻满足了她,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个局长可真是干脆利落,看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
为了抗战的胜利,各地的特工都忍受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就是她,作为在日军中间周旋的记者,同样要忍受比一个男人更多的屈辱。面对这些,丈夫仅仅是说了一句:“一切为了抗战,你这么做,只有让我更爱你。”
躺在床上的林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在林曼休息的时候,任海也正在和德贵说话。
“任务清楚了吗?”因为是白天,德贵头上特意找了一个假发套上,不仅带了一副大大的墨镜,还有意在嘴唇上贴上了一溜胡子。这一身打扮,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只是现在的天气,让他不停地抹汗。
“清楚了。保证完成任务。”任海显得特别精神,犹豫了一会问道:“大哥,有没有家伙?最好是手榴弹什么的?我以前玩过的。”
“你要这个干什么?”
“前天才行动过,今天又要行动,我怕鬼子有防范。以前我也玩过手榴弹和枪,拿着它们,心里也踏实。我可不想被鬼子抓住,受了酷刑不说,最后还是要死。”任海平静地说出来的话,让德贵惊讶不已。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职员,看问题倒看得这么透。”
“俗话说:‘病多成良医’,家里人死绝了,我和鬼子除了仇恨,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多被抓的人摆在哪里,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就是鬼子要找的人,进去以后必定得扒几层皮,最后还不是被杀死。我听说鬼子喜欢用狼狗把人要死,我可不愿意受这个罪。再说了,有了那玩意,还可以拉上几个垫背的。”
德贵感觉自己墨镜下的眼睛有些湿润:“好兄弟,你等一会我拿给你。”拍了拍他的肩膀,德贵赶回同济药房,肖彦梁送林曼还没有回来,把这事和戴安平一说,他马上拿出两颗手榴弹交给德贵。
把东西递给任海的时候,德贵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而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谢谢你,大哥。谢谢……”
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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