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叔笑眯眯地连忙逊谢,心里想:“少爷真有礼貌。那两棍子真敲得好。”
梁丰与众人来到房中,见此客房实为套间,外间是堂屋,桌榻齐全,明亮轩敞。梁丰心说,可以考虑换这间了。
各人坐下,永叔按梁丰吩咐,专门上了刚才与钱小乙喝的清茶。梁丰端茶笑道:“寄居简陋,怠慢各位,实在失礼。难得各位玉趾贲临,梁丰大感光宠。也无甚招呼,便请诸位试试我自制的绿茶,请,请。”
大家笑着端茶尝了一口。只拿周通嘴急,不管烫不烫先大口灌了一下子,皱眉道:“有些苦。梁丰哥哥,这个我却喝不惯。”
梁丰哈哈大笑:“周兄莫急,这绿茶是要慢慢品的,静下心来,自会察觉苦中回甘,清香无比。”
众人起先有些敷衍,并没有真的尝出味道,听他一说,赶忙又细细品了一口,果然觉得清香扑鼻,口中大是甘润。非茶汤浓稠可比。
“梁兄这自制好茶,弟是头回尝到,果然大不相同。不知可否教我?”邓圣尝出茶味清香,大是喜爱。
梁丰正巴不得赶快推广,答应不迭,赶紧把制茶泡茶之法细细讲了一遍,末了还解释自己仍在摸索实践中,制茶工艺还大有改进的空间,到时候远比这个味道强得多。张挥邓圣周达等都是大会享受之人,云梅、碧云姐妹也久历奢华,虽只饮了两口,已能领略其中之妙。听了梁丰言语,都感兴奋。
坐中周通最是xìng急憨直,大声说道:“梁家大哥,今rì我们齐来,只有三件事,要字、要诗、要词,前天你同我表兄说好了的,快快给我们吧。”一时房中尽是笑声。周达斥道:“休要多言,我等造访梁兄,实是投契相得,岂是上门索物?你再乱说,下次却不带你出来了。”
吓得周通赶紧闭嘴。
“唉,我这里哪么大的规矩,伯飞兄不要拘束。前rì就说好今天要切磋的,那就来个笔会如何?”梁丰说完,吩咐钱小乙和永叔安排笔墨纸砚。
“好,那咱们今rì就来个以文会友,除我这周通表弟外,各人或作诗一首,或填词一阙,更需亲笔抄录纸上,大家互为酬赠如何?”
张挥一边回答,一边就跃跃yù试。又道:“恕我直言,此处既无佳景,也无清音,难以为题。不如就以云梅碧云两位小姐为题如何?各人写了,赠与佳人,若果有妙句,也算一段佳话。”
云梅笑着应道:“诸位公子为我姐妹二人增sè,小女子感激不已。不过嘛,我与碧云妹妹只要张大郎、邓公子和周公子写的。至于梁公子,我姐妹受人之托,另有请教。”
“还另有人请教?遮么就是你们那个小嫦妹妹否?哎呀,可惜她出不得门,否则把她请来,那才是襄州城里一段佳话也。啧啧,可惜啊可惜,对了,她出了什么题目考教梁兄?”张挥来襄州没几天,都是泡在醉花楼,把这里面的道道摸得清清楚楚。
梁丰好奇,正要发问。就听碧云凶巴巴地打断道:“快写你的吧,别人的事你多嘴做甚?我可告诉你,把我写好看些,要不然可不饶你。”
张挥这几天同碧云打得火热,最爱她又直又辣的xìng子,只好哈哈一声,对梁丰道:“那我就不让你了兄弟,且看我写了碧云,再看你答的甚题。要珍惜呀,良辰美景。”说完神秘一笑,提笔对纸凝思起来。
要说这候补风流和尚可真不是盖的,短短一瞬,一曲《步蟾宫》已经填就:仙郎心似长江阔。妾意如、波间明月。相随定、一带向东流,共宴乐、无时暂歇;长生只在长欢悦。除此外、总应虚设。笙歌里、身住几何年,十字儿、头边下撇。
词里自比仙郎,要与碧云相随相欢,又劝碧云珍惜流光,开心重要。遣词看似随意,却是jīng巧之极。只是看虽情意绵绵,却是风月老手油滑之处,上片说要相随定,下片却只讲是在笙歌里。若不细看,定难意会他逢场作戏之意!
梁丰这个冒牌才子看了,大是赞叹。心说这老不死的活了一百多岁,尽干这些勾当了,真是潇洒。再看他的字,用的是小字行草,比之前rì在孟公亭题的楹联,又别有一番清秀幽趣,与词相得益彰,堪称上作。
那边邓圣也作了一首绝句题赠云梅:一支凛凛倚云栽,风动还送暗香来。莫把净瓶催执手,宁随东君带雪埋。句子平平,书法也一般,不过也道出了云梅柔中带刚,不事张扬的xìng子。云梅与邓圣几天相处,倒也和谐。今rì得了邓圣的绝句,虽然不如张挥给碧云所作,心中也很欢喜,拿来反复把玩。邓圣得了伊人欢心,也不觉输给张挥梁丰等人,自也高兴。
这时周达也胡乱作了一首诗,更没甚出奇处。
梁丰刚才得了云梅的话,便不再劳神抄袭后人大作。只把前rì的那阙《南乡子》用米芾体抄录了赠与张挥。又把张挥吓了一跳,前天看梁丰的赵体流丽华贵,今天却又潇洒痛快,字体迥然不同。心中更是涌起无限敬意。
然后梁丰又分作了三副对联赠给邓圣、周达、周通三人。赠给邓圣的是:行守道,和为贵;德不孤,必有邻。奉承邓圣君子之风。
赠给周达的是:幸有明眼交益友;苦无心暇共畅游。褒赞周达是益友良师。
最后赠给周通的却滑稽诙谐:今rì欣逢高唢呐;他年独拜笑弥陀。却是戏言周通大声说话,白白胖胖像弥勒佛。
一时哄堂,周通却很欢喜,笑道:“梁家哥哥这个我最喜欢,这是真心给我的!”梁丰听了,大是感慨其单纯无暇,复又答应rì后送他一部《西游记》,周通更加雀跃。
这时碧云款款走来,拿出一纸短笺递给梁丰,掩口笑道:“还请梁公子如前rì一般,续上下片。”
“苦也!”梁丰一听碧云的话,汗都出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短笺,简直如上刑一般。只好默默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来个容易整的,应付过去再说先。”
缓缓展开短笺,几行清丽无比的小字映入眼帘,梁丰暗赞一声好字,这字要搁千年以后,起码能当个中国书协常务理事了。再看内容:
“雁连碧野长,落落斜阳路。山涧yīnyīn未得chūn,顾影和谁住?”
原来是一阙《卜算子》。梁丰反复咀嚼两遍,已知其意,低头思考起来。
这边张挥挤过头来一看,哇塞,好字诶!又看内容,不免见猎心喜,手痒难耐,对梁丰说道:“梁兄,要不然这下片我帮你续了吧。实在是太撩人了,呵呵。”
“不行,非要梁公子亲笔作的才行!”云梅碧云姐妹异口同声道。
“是是,我不过说着玩嘛,何必那么认真呢?小嫦仙子的姻缘,我岂敢坏事?”说完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这边梁丰凝神思索,浑没注意旁人对话。看着这半首词,梁丰眼前浮起一个楚楚可怜的形象,仿佛空谷幽兰,顾影自怜,暗伤身世。字里行间,有一种让人恨不得呵护陪伴的感觉。梁丰悠然神往。半晌,他抬头望着云梅姐妹急迫期待的眼神,抱歉地笑笑,道:“那就不恭了。”轻轻提笔,在上阕旁写道: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
写毕,双手递给云梅。云梅一见,暗暗点头:“果然是小妹知音,也不枉小妹痴等这一段缘分了。”想着想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这边张挥周通又要伸头过来看,被碧云一把护住:“不许看。这是我们姐妹的答题,保密。”二人大感无趣,摇头吐舌走开。
云梅向梁丰深深一福,道:“多谢公子!”
梁丰心念一动,道:“还有一阙《卜算子》,等我一并写来。”
说完快步走到桌前,挥笔写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chūn,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回张挥没有错过,在旁看得呆了,愣愣地说道:“梁兄,有此一阙,你当垂名不朽矣!”
当rì,梁丰张挥以文字订交,互以字称,梁丰吩咐永叔在外传来酒席,众人欢聚一夕,大醉而归。
12、妓院相亲特别慌
小可初次码字,十分辛苦。近来连上十二章,不知众位过往客官还满意否?并弱弱问一小句:推荐真的很重要吗?我不太懂,若是真的,还请各位客官赐以几张,安慰一下在下脆弱的心灵。毕竟光溜溜的,太难看了,谢谢。一定继续努力,不负期望!
深夜,更交五鼓,小嫦和以往十多年一样依然无法入睡。那划拳声、唱曲声、调笑声、哭声、闹声渐渐消失,楼上楼下的喧嚣慢慢变成宁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毫无顾忌的呻吟。
这一切,小嫦自幼便无比熟悉,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反而随着自己的长大,越来越讨厌,憎恶。
不能不承认,有的人是天生就无法融入自己生存的环境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去扼住命运的咽喉与之搏斗,哪怕最后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痛痛快快绽放自己的生命。
小嫦没那么勇敢,她只是不愿意,不喜欢,她没有太多抗拒的手段,唯一能够替自己最后争取的一丝光亮,也无非就是说服谢可儿同意那样一个卑微而带些凄美的哀求。谢可儿答应了,这样,她便可以在自己卑贱的一生中有那么一瞬关于对幸福的记忆。
所以,她今夜的不眠和往rì不同,因为她在忐忑等待两位姐姐去帮她寻找那一刻的幸福。这一刻,她平生第一次关心醉花楼的客官,恨不得张挥公子和邓圣公子赶紧像猪一样的睡觉。
“呯呯呯”三声,外面传来二姐碧云轻笑声:“三妹,开门,快开门。”
小嫦强忍住扑过去把门打开的冲动,慢慢地起身,拢一下垂在两肩的秀发,整理一下内裙。虽然心跳得实在厉害,但哪怕是在最亲密的姐姐面前,也要保住那份矜持。
门打开,同样穿着内裙的大姐二姐闪身进来,带着笑意。暗暗的灯光下,两位姐姐的笑意给她带来无比的温暖和安定。云梅走过去把灯拨亮,碧云则把手里的短笺一扬,笑道:“三妹,好事若成,如何谢我和大姐?”
“小妹不知。”谢小嫦一张俏脸羞得红扑扑地,幽暗的灯光也掩盖不住。
“三更半夜的,你别逗她了,快给她看。”云梅笑道。
小嫦接过碧云手里的短笺,凑近灯光轻轻打开。
“啊!”还未看清词句,小嫦就惊呼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云碧二人忙问。
“没什么。”小嫦笑了一笑,又仔细看。原来梁丰续词时用的是跟小嫦同样的东晋卫夫人小行楷,笔致清秀流畅婉转妩媚。细看则比小嫦的字多了一份丈夫气,若不细看,几以为同出一手所写。云碧二人于笔墨不甚jīng通,浑没在意。但却让谢小嫦吃了一惊。或者,还感受到了那素未谋面的贴心。
灯下无声,云梅和碧云都静静等着小嫦。
“空谷莫徘徊,溪上双双渡,倩问何时蓦见伊,写此心同赋。”小嫦反复念了几遍,竟怔怔地掉下泪来。小嫦填上半阕的时候,自比幽兰,是问;而梁丰续的下阕,是答。一问一答,正好道出自家心事。若非心同此理,如何能作此知己之言?小嫦一下子感到于世间冥冥中有一颗心理解自己,同情自己。叫她对此如何不泪垂?
“唉!”云梅看她神sè,知道不是因为失望,而是感动。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是欢欣,又是酸楚。一旁碧云见了,也杏眼模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时间静静地飘过,半晌,云梅忽然想起来,忙道:“妹妹,还有这个,你再看看。”碧云也笑道:“快看看吧,这可是那梁公子买一送一,白给的。”
谢小嫦接过那阙《卜算子·咏梅》,才读了一遍,全身大震,仰起头搂着云梅的腰,放声哭道:“姐姐,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求求你姐姐,快让我见他!”她分明地感受到了,自己自比幽兰,他却让她做梅花。他知道自己深陷风尘泥沼,却鼓励自己要坚持住美好,哪怕是零落成泥碾成尘,也要绽放那凛冽中的暗香!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是千年后鲁迅讲的话,正好用在这个柔弱而坚强,卑微而高洁的女孩子身上。
云梅、碧云见她哭得伤痛,也不免伤心,三人搂作一团哭了起来。或许她们各有各的回忆,各有各的身世,却有着同样的遭遇,不由得不伤心。
梁丰在教钱小乙唱书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钱小乙学得很快,几乎是每天一回还多的速度奋勇前进。可是因为每天都要上坐唱书,一直没时间回头复习以往学的东西。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能力是有极限的,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梁丰一样能把大脑变成扫描仪来用。加上钱小乙几乎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