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想张景宗的问话,一字一句问得刻板无奇,汇报工作也照实直说,绝对不是跟丁谓有串通的样子。
回到家里,只好仰天叹气,天意如此啊!
不过也不算太坏,出了这件事,丁谓的相位岌岌可危了,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拜相。目前朝中还是正人君子多些,结果再坏也比丁谓继续执政好得多。王曾这样安慰自己。
王曾根本就不怕这件事会牵连到自己,因为这个主意从创意到形成再到实施,他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子,像传销一样发展了多少个下线。之所以邢中和打死也不向丁谓吐露主谋,就是因为邢中和在被人拉入伙的时候,一直以为是太后yù除雷允恭,才答应的。等丁谓的人找到他,发现自己上当时,已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拿了一万贯钱走人。
103、 刘娥之明、赵祯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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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宝慈殿里一间密阁内。
太后刘娥端坐在一张长榻上,旁里斜斜坐着杨太妃。两个女人下首是小皇帝赵祯,规规矩矩并手并脚半个屁股搭在一把交椅上。
刘娥一脸的冰冷,眼光有些虚无地越过赵祯头顶望着他身后,今天的事件是她当政以来最感到愤怒的一次,她把杨太妃请来,和着赵祯,娘儿三个在这间小小的密阁里,咀嚼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
杨太妃知道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掩面悲泣,去世的老公到底做错了什么,死了都不得安生,还差点被人葬到绝地。赵家如今只剩眼前这么一根独苗,要是因为风水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有脸去见死去的老公?因此一面痛骂挨千刀的雷允恭,一面慌里慌张地询问如何破解这场无妄之灾。
赵祯小脸满是痛苦,自懂事起,父皇对自己百般疼爱,几乎从没大声呵斥过一次,在自己刚刚能体会父爱的温暖时确骤然撒手,又偏偏把一副家国天下的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忍受着端坐几个时辰不动的酷刑,认真倾听大臣、黄门的每一句话,认真听从大娘娘的教诲,想按照父亲的期望,做一个乖乖的好皇帝。但是自己真的好笨,很多东西都听不懂。好几次他都梦里哭醒,满是泪痕地醒来,呆呆望着满屋子黄澄澄的摆设,心里空空荡荡,多希望父皇能够回来,帮帮自己。
如今听说别人擅动风水,差点把父皇埋在绝地,他心里的悲痛和愤怒可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处理。因为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小”皇帝,只能听、不能说的小摆设罢了。
刘娥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问道:“皇儿,今rì之事,你怎么看?”
赵祯一呆,有些不知所措。好久了,大娘娘都没问过自己的意见,只是告诉自己要怎么做。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娘娘,儿臣以为大娘娘今rì处分得很对。雷允恭的确犯下大罪,如何处置都不过分,儿臣认为,就不交刑部议处了,直接由内府严办,这也算是家事。”
所以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朝堂上发呆多了,怎么也会有几句话飘到耳朵里,教这个小孩儿学会怎样快快长大。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孩子。
刘娥很赞赏地点点头道:“皇儿果然有进益了,就依你。不过,为娘是问你,今天的事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赵祯听了,很茫然地摇摇头,他确实没发现什么。杨太妃更是瞠目不知所谓。
刘娥看看他两人,叹了口气,似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人心难测啊,为了这么一点权势、一点名分,真的就不惜如此么?”
刘娥两眼凝视着赵祯说道:“皇儿,今rì之事,是有人故意要害雷允恭。”
“啊?!”恍若霹雳一般,杨太妃和赵祯不约而同惊叫一声。
只见刘娥淡淡地继续说道:“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到雷允恭去查勘山陵才说;明知雷允恭xìng急,偏偏话赶话撵着他下决心马上动土;已然出了石头都不报,非要渗水了才慌慌张张来奏。皇儿,你不觉得这三点可疑么?”
赵祯听得有些发抖,他真不知道父皇做错过什么,有人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颤声问道:“莫非有人太恨父皇么?”
“你错了,那些人不是太恨你父皇,而是太忠于赵家了,见不得有我一个女人干政,想叫我给他们让开道而已。”
“大娘娘,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啊?”赵祯是真急了,他从来觉得面前这两个母亲,是天底下对自己最好的人。有人想除掉他的大娘娘,他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哼哼,他王孝先说‘政出房闼,已是国之否运。’又说什么‘牝鸡司晨’,丁谓不报,莫非我就真的不知道么?这些人无非是怕一个女人当政,走了昔年武则天、吕后的老路,又丢了他们男人的脸罢了。哈,我要真是吕雉、武则天,今rì之事,他们还活得了么?”
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皇儿你要记住,今rì之事,为娘与你分剖,是为了让你早rì成器,做个英明的好皇帝。之后,再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只有咱们娘儿三个知道,要烂在肚子里,对那些人,终你一生,要既往不咎。知道么?”
“是,儿臣一定记在心里。”赵祯站起身来,躬身肃然应答道。
“嗯,那就好。我告诉你们,今rì之事,多半是那王曾主谋为之。但咱们不能追究,因为他们都是些正臣,良臣,所差的只是跟我们皇家看法不同罢了。重用这些人,咱们大宋才能永葆万年!只不过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宫廷争斗都永远存在,此前几千年,此后几千年,概莫能外。你要想牢牢掌住权柄,不被旁人摆布,就不能全依着他们,忠臣要用,jiān臣也要用。为娘知道,丁谓、曹利用等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朝堂之上,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持有一两个丁谓这样的人存在,只有他们存在了,你的权才握得紧,掌得牢!知道了么?”
“孩儿不是很清楚,但孩儿记住了,一定好生体会大娘娘的话!”小皇帝赵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这就很好了。因此,他们想一箭双雕翦除雷允恭和丁谓,我就偏偏要保住丁谓,不让他们如意。孩儿你想想,若是丁谓等人被驱除朝堂,从今后他们再跟咱们母子说话,众口一词,同声同气,那咱们母子,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这几句话悠悠地说出来,却吓得杨太妃和赵祯打了一个寒噤。原来,真如圣贤书里所说的“众正盈朝”,对于皇家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宝慈殿里一番从来不见于任何史书的对话,就这样将一桩疑点丛丛,震惊朝野的山陵大案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降到了最低。
历史上,终其赵祯一生,都严格遵守了刘娥这一夜的教诲,牢牢把握着朝廷之上的正负比例,基本上总量控制在一比九左右的范围,开创了一个为无数后人着迷不已的华夏黄金时代。在这个时代,是读书人的天堂、是商人的天堂、是友好和平的天堂、也是劳动人民的天堂。因此,赵祯才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宗”皇帝!
扯回到宝慈殿里,一番严肃而惊心动魄的对话完结以后。刘娥又恢复了往rì对赵祯的慈爱,和杨太妃一起,娘儿三个找些轻松的话题拉拉家常,扯扯闲篇。
可惜对于小皇帝赵祯来说,能让他轻松的事情实在太少,唯一能够让他真正开心、放松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也许现在正在家里调戏老婆或者喝酒作画的梁丰。
“那个梁丰近来怎么样?皇儿你好久都没见着他了罢?”杨太妃问道。她虽居深宫,也是早知其名,对于赵小六能够交上这么个朋友,她也十分赞许。皇家也有三门子草鞋亲啊,这孩子孤孤单单、无无聊聊(这个词是我儿子发明的,没办法,独生子女差不多都是赵小六这种感受)的,有个人说说笑笑也是好事。
“没有见过,近来儿臣要悉心学习政事,王曾相公也要他好生读书,所以没召他来见见。”
“呵呵,说起读书,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科考的事了?今年是你父皇大丧,不宜东华门唱名,要不明年吧,最迟后年,咱们也该开一科了,否则,天下读书人怕是要两眼望穿了。”刘娥笑道。
104、 骗皇上的风筝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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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开科选举,赵祯兴奋起来。别看他只有十二岁,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从小就特喜欢那些读书成绩好的同学们。自己的老师中,就有好几个状元,目前最厉害的,当然是王曾。这位先生从咸平戊戌年开始参加各种考试,历三年多时间,分别获得过解试第一和会试第一的好成绩,最后于咸平壬寅年得到了殿试第一,牛叉的三元及第啊!
赵小六还有一个兴奋点,是什么?他是皇帝啊,开科取士,自己御笔一勾,钦点状元,这一科有多少举子中了进士,全都是天子门生,自己的学生啊。想想咱都可以收学生了,那滋味,啧啧!
“大娘娘,那咱们就明年吧,好不好?”赵祯有些兴奋地求刘娥。
刘娥微笑道:“嗯,好,就依你。明天开科,八月开考,后年chūn天就可以取士,正好。”
“啊,还要等恁久,不可以快点么?”
“呵呵,你这孩子,以为开科考试简单呐?解试、会试、殿试,一样样的都复杂着呢,我也说不清楚那么多,到时候还要礼部和鸿胪寺吗慢慢安排规程,考场,考官,考题,礼仪,那么多程序,半年时间还得紧紧的才忙得完呢。皇儿你切有些耐心,这事儿啊,那些卖菜的急,咱们买菜的可别急,知道么?”
“哦,儿臣知道了。”小赵同志有些失望,他以为一个月宣布考试,两个月考完,第三个月自己把卷子一扒拉,大红笔画个圈圈就完事。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折腾人。
“行了,时候不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议事呢,快去好生躺着养养你的小屁股。寻个时候,叫梁丰进宫来陪陪你,怪可怜见的。”
后来几天里,尘埃落定,雷允恭由内府处理,查其妄动皇堂,并坐盗金罪,赐白绫自尽,抄其家,得金八十万贯;邢中和没跑成,抓回来交刑部判了个流放沙门岛。这倒霉孩子揣着丁谓给的一万贯钱,到烟台等候苹果种子去鸟;最幸福的是丁谓,除了两个虚衔,罚俸一年,责成深刻检讨,待罪仍在政事堂办公。
别小看那两个虚衔,每年好几千贯奖金呢。不过人家丁相爷怎么会只靠这么点薪水过rì子呢?不怕输的苦,只怕断了赌,有老根在,就能翻本。于是乎,他还抽空写了一张一万贯的关子给钱惟演,作为亲戚之间的相互馈赠。再由钱惟演把这钱洗洗,分三期送给贫寒工读学生梁丰同学,资助其继续读书深造。老丁本来想多写点的,小梁同学死命推辞,说自己倒不嫌铜臭,就是你整多了,我手一抽疯,乱花一气,别人见了必定怀疑,左一琢磨,右一琢磨,兴许就真的想到你这儿来。到时候又树大招风,林密召鸟不是?丁谓心说有理,反正来rì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跟这小子勾勾搭搭,也不必急于一时。
梁丰拿了赃款,很是高兴。正愁坐吃山空,钱就来了。他本来想着写点字,画些画去换钱。自己名气太大,哭着喊着要求他东西的人有的是。甭说别的,就京城里一大票的王公贵族大小官儿,都贼着他画的人像呢。可惜圣旨还没过期,不敢妄动。
梁丰自己也嫌累,襄州那次可把他搞惨了。而且情况不同嘛,现在咱是艺术家啊,又不是匠人。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好比一个是莫言,得有灵感了才动他的派克金笔,一个是扇子,穷疯了熬更守夜码字。
好了,他梁丰现在小嘴一张,嘚吧几句,就有丁相爷送钱来。又不愁了,他就可以专心搞自己的事业。《越来草堂笔记》已经完稿,小嫦一手卫夫人小楷认真抄录,虽说这妮子觉得充实,但自己挺心疼的。他又不光是只要一本,除了送王曾,他还准备送赵小六一本呢。不是拍他马屁,只为了让这孩子闲时有些消遣罢了。
梁丰懒得动手,想了一想,就又抓了个壮丁—冯程程。这闺女最近爱来串门,跟自己是处得越来越热乎了,只要他哥哥一个转头看不见,定要跟自己又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