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几乎堆满了柴草,还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小酒坛子。
众军士不明白这些个南蛮子到底在干吗,剽悍男子向蒋舒使眼色,蒋舒会意,便再度堆起笑脸:“老哥,这些弟兄们把柴草堆到这上面到底是为何啊?”
那老军马上也一脸难色的望着蒋舒道:“大人您怎么想知道这个,哎,算了,小人明说把,这其实是我们这些守关的弟兄们琢磨的懒办法,弟兄们正在准备把这些稻草铡碎和上泥巴、米汁准备覆到栈道石壁上去,那些个碎石头没法剥,越剥掉的越厉害,而且费时费力,不如这样涂方便。大人您现在知道了,日后不要对阁尉大人说啊,小的可不想让弟兄们恨死。”就跟人家造屋似的,怪不得一些墙壁上看上去还挺光滑,还真以为是这些蜀兵真的一凿一凿全凿得干干静静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剽悍男子哈哈大笑:“老哥您放心,我们将军最好说话了,弟兄们平日里守关就很辛苦,再让弟兄们干这种活儿,已经是很为难的,都是自家弟兄,说出去就没意思了。”
头儿一笑身后的那些个军士也跟着笑,虽然很多离的很远又是逆风,压根没听见。
前面的几个蜀兵听见这边笑声,终于抬头,然后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蜀兵拖着条瘸腿往众人这边挪,边走边向这边打手势,一脸的愠怒。
“朱老儿,你干什么?这儿现在还在修缮,你不知道吗?”那个中年男子靠近老军时就这么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家伙想死吗?我们正……”突然他看到蒋舒身上的将军盔甲,马上阴转晴堆起笑脸:“朱老儿,你把哪位将军带来了?”
“你小子,瞧你那眼拙劲儿,这可不是前些日子经过的武兴都督大人么?”老军白了那人一眼,那人醒悟,马上也堆起笑容,笑嘻嘻道,“原来是都督来了,小人莫三,见过都督。”然后又想起什么,大叫起来,“坏了!”
“什么事?”老军见状便问,“出了什么事?”
“快叫弟兄们先不要呆在那块危石下面,哥儿几个正在崖上推石头呢。”
老军一拍大腿,急急对蒋舒道:“大人!快通知弟兄们离开那儿,不然要出事了!”话音刚落,只听得后面轰的一声,那块巨大的山石就坠落下来,后队刚刚巧就在那处,顷刻间那部分栈道崩塌,十来战马哀鸣呻吟中坠入冰冷的河水里,还有些军士也被受惊的马群踩踏,或者也被挤进水中,整个五百多人的队1伍刹那间陷入混乱。
“不要慌不要慌!”剽悍男子还以为这是个意外呢,只叫身边的小校速去传令,所有人等不得惊慌,如有违令者,杀无赦。刚把这个说完,又望着老军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这时候拆险?怎么下面也不留个人警告一下?”面色愠怒,刚刚,他看了栈道下面,他看到了那条峡谷下面流过的河流上漂着不少弟兄的尸体,还有那些没法救援的还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挣扎哀号的弟兄。
老军一脸的无辜,望着蒋舒,低声道:“这可不怪我们,都是大人您将我们那些弟兄带走了,本来我们打算这几日抢修的,现在就那么点人……”说到这儿,又深深一叹,“掉下去就没救了,这边河水虽然还不算急,可这天冷的很,接下去足足十几里都没个能上岸的地方,只能冻死。可惜了,可惜了。”
蒋舒默不作声,偷偷看看剽悍男子脸色,只见那人脸色深沉,显然,恼怒异常,只是这时还用的上这个臭老军,杀他不合适。终于,那剽悍男子压住怒火,堆起笑脸,望着老军:“这也是他们为国家战死,日后我们将军会抚恤他们的家人。您就不用在意了。”顿了顿,又道:“您还是快点带我们去大剑阁吧,皇帝陛下还等着我们都督回去禀报呢。”说完,向蒋舒使眼色,蒋舒马上连连点头又装腔作势道:“弟兄们为国捐躯,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亏待弟兄们家人的,老哥您就不用担心了。”说到这儿,再看看那个五百人真正头领的脸色。
剽悍男子白了蒋舒一眼然后堆起一脸假笑:“将军,您该下令全军继续开拔了?”说完又向身后刚刚跑回来的小校使眼色。
至此,这队西贝货蜀国大军又开始缓缓往前挪,当然由于后队那些惊魂未定的马儿一时半会不肯挪半步,后队的军士只好暂且留下,加上照顾伤者和之前损失的以及最后少数的一二十个被危石打断栈道无法跟上的,前队仅剩下大约三百四十多人。
那个巨石所造成的损害,是那段栈道几乎被彻底毁坏,足足缺了四个人身长,已然截断了这支魏军的退路。
不过没人会担心,这只是小小事故,对于仅仅只剩下区区几十人的剑阁,三四百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蜀兵到现在还傻兮兮的给他们带路呢,只要到了大剑阁,就赏他们一刀归西吧?也算是对他们带路的奖赏。
困兽之章 节四十:杀机
当那些魏军正跟在老军身后跋涉前往大剑阁时,几百里外的阳平关。
这是钟会第一次见到那个一直与他密信往来的男人。
吴义,好可怕的男人。钟会从他眼中什么都没看到,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那个带吴义前来的小校都觉得这个大帐里突然有些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轻轻的,牙打架,就这么一点声音,总算打破僵局。
“这次我军攻陷阳平关,先生居功最伟,会当为先生向晋公举荐表功。”钟会先堆起笑脸,向吴义示意,请他坐下。吴义也同样面色放缓,堆起笑脸:“这都是大都督您指挥有方,小臣只是出了些小计谋罢了。”
钟会让那个不成器的小校先出去,此后,两下分宾主坐下,开始胡扯,从巴蜀的物产扯到巴蜀的民风,扯了许久,最后,钟会才扯到关键:“先生久居汉中熟识地理,我军现在正要去白水城,可知有什么便捷道路可行么?”之前为了攻陷汉中蜀中是做了充分准备,可惜啊,那些个最熟识蜀中地理的魏兵都跟着去截取大剑阁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现在姜维自沓中归来,魏军势必将于这数万的蜀军相持,只是这相持的地点不同,结果也将大不一样,若是能将姜维部堵在白水城之西,那么魏军即便一时攻不下剑阁也不要紧了,蜀军失去了这数万主力以及其主要将领,纵使刘备关羽复生,也无法挽回颓势。
“这个易办,我这儿保有汉中地势图,大都督您看了便知道。”
钟会看着吴义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心中暗暗诧异,这小子怎么知道他会问这个?事先都准备好了,果然是心思缜密。
想到这儿,钟会心中也生起几分寒意,要是这小子日后不为己用,怕还是个大大的祸端呢。心中所思,不由得微微有些出神,面色变得很是肃杀。直到吴义几次呼唤,才将钟会喊醒。
“得罪得罪,刚刚一时走神了。”钟会再度堆起笑脸。
吴义点头微笑:“大都督位高事烦,在下也不便打搅,若是无事,小臣便先回去收拾行李,先去洛阳了。”说到这儿,吴义还在看钟会的眼色。
“啊,那个,”钟会不想让这个人呆在身边,那简直是痛苦,这个小子是个彻头彻底的小人,而且还是那种惯于察言观色,诡计多端的小人,就跟那个晋公身边的那个小人贾充一样,早走早省事。
可是就这么让他走……
钟会又很不甘心,这个小子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对手,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说实话,他真想一刀砍了这小子,一了百了。
“大都督您若是没什么吩咐,小臣就告退了,晋公还在等小臣去洛阳回话呢。”吴义再次向钟会请求,其实听的话,已经隐约能感到他声音中微微有些在颤抖,只是这时大帐中只有两人,而钟会还在盘算,没注意罢了。
这就是蒋舒与吴义的不同,吴义是晋公直接授意的,钟会也是在从司隶校尉一跃成为镇西将军之后而且还是战事不太顺利时才从洛阳密使那边知道吴义的存在,这才有了他们的联系。显然,晋公对这条暗线也很是关切,一直没舍得使用。
钟会虽然嘴巴上说什么灭蜀,其实不过就是乘姜维还在沓中,把北汉中先拿下。等拿到了吴义的一封封密信后方才制订了这套绝杀毒计。
吴义的话其实也是在暗示,他是晋公看重的人。
钟会思索了片刻,终于微微一笑:“一路上豺狼虎豹,可不太平,先生要回洛阳,会当派一百兵丁护送。”
“那就不用了,”吴义堆笑道,“就区区些猛兽,不要紧。”他宁可天天跟豺狼虎豹搏杀,也不愿呆在这个跟自己一样心急深沉的男人身边,更不敢让这个男人指示的兵士护送。
钟会哪里会不明白这些?嘿嘿冷笑:“先生可是怕会要谋害于您?”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挑明还是不挑,终于下了决定,与其让这个小人成为自己的对手,不如还是控制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权力挟制。
“大都督您说笑了,下臣怎么敢这样想?”吴义懵了阵子,终于明白了钟会的心意。
这是摊牌。
要么跟着我干,要么,就是杀。
言尽于此,吴义反倒没先前的恐惧,他也豁出去了。冷笑道:“大都督,您春秋正盛,汉中拿下后便是蜀中,之后,晋公年迈,大有可为啊。”他从钟会眼中看到的是野心,这也是他能从钟会那深如海水的眼眸中看到的唯一景象,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有些话说去去就是错,但不说出去一样是错。对错之间,全看上位者一念。
钟会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回身背手望着大帐里正中帅位身后位置挂在壁上的那张羊皮行军图,喃喃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帅不想杀你。”这是谎话,吴义不以为然,只不过还是要装出一脸的感激直说好话。
“你就暂时不要回洛阳了,我军兵进巴蜀,需要向导,本帅会跟晋公说明的。”
去不了洛阳,有些可惜,吴义轻轻一叹,他跟钟会还是不一样的,钟会是魏国老臣钟繇之后,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他这么个蜀国叛将要好,而他,身为叛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人这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到第二次的时候,你的新主公是一定会提防的,你不可能再有机会,不然你就得跟孟达一个下场。吴义已经将这个机会用掉了,现在他的梦想也简单,只不过是让自己没落的家族,特别是自己,能够有厚禄,高官他是没指望了,司马昭是绝对不可能将他这么个背主小人任命什么郡守高官的,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可是不这么做,那自己可就一点好处也捞不着了。
钟会的野心是天下,是成王称霸,他只不过是不甘心那么一点点俸禄,外加为了……
算了,不说了,万事介休,再说无益。
吴义退出帐门后没多久,阳平关南的小校便进大帐报告,说是胡烈派出去的五十来名骑兵回来了,他们少了几个人,不过不是被蜀兵截杀的,只是晚上太黑,不小心摔死了几个,最重要的是他们将那个脱逃的蜀兵在一处河汊谷口追上,人剁成肉泥,头也带回来了,没被蜀国人发现。
钟会这便大大放心了,只要蜀国人没察觉,就靠大小剑阁那么点人,也想守住巴蜀?做梦!
现在,就只等剑阁那边的好消息了。
困兽之章 节四十一:连弩(上)
阳平关南,剑阁栈道北端,刚刚被打断的栈道北部,那十来个没事可做的军士被南边的头儿赶着去找材料修补这断掉的栈道,十来人气鼓鼓的往小剑阁走,边走边骂,这下暂且不提。且说那三四百人的前队,还没走几步呢,就又听见最前面那老儿大喊:“小心啊,碎石又掉了!”接下去便是一阵混乱,谁也不想跟那些个倒霉弟兄们一样被巨石打成肉饼一命呜呼,都抬起头看看到底是哪儿的石头掉下来了好躲,连剽悍男子自己都忍不住抬头,却见正是他头顶上掉下一堆的碎石,大大小小,最大的也足有人脑袋大,够把人头开瓢了。
“妈呀!怎么就在这儿!”老军吵吵嚷嚷拔腿就往前跑,剽悍男子微一愣神,待看到老军及那个瘸腿男子都跑到小缓坡顶方才醒悟,忙抢过身边一人手中的盾牌往头上顶,石头如雨,砸得众人连连惨叫,前队更加混乱。不过后来却再也没下石雨了,魏军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只是剽悍男子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刚刚那个一脸笑容的臭老头就站在前面望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一点笑容也没了。他忙推推蒋舒,向蒋舒使眼色。
蒋舒回过神,望着缓坡顶一脸古怪的老军,堆起笑脸,高声唤道:“老哥,您怎么不过来啊?已经不落石头了。”蒋舒说的,没有任何效果,那个老军一点也没挪动的意思,剽悍男子终于觉得不妙了,只是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那老军盯着蒋舒看了好久,哈哈大笑,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