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真髓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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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真髓传-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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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儿,仍然是全无声息,车阵里士兵不禁面面相觑。敌人难道看车阵难以攻克,所以就这么走了?

但很快这种幻想就被无情的现实打破,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很快又再度响起:敌人不仅去而复反,人数也增加了十数倍,大股鲜卑人来了!

忽然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从半空中飞了过来,划过一条弧线,狠狠地砸在粮车上,“喀嚓”一声,将车侧面的木板打出一个窟窿!

乱石齐飞,巨响不绝于耳,车阵外侧似乎不少地方都被打坏了。

一声很轻微的响动,高硕转过头去,正巧看到身旁一名士兵的头颅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绽裂开来!红色的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溅得他半身湿漉漉地——原来被一枚石子打中了额头。

他心中一动:这种攻击法再熟悉不过,是草原上匈奴人惯用的打猎玩意儿,用牛皮编成,长约两尺,一端是个环,另一端有个小皮兜。使用时把石头放在皮兜里,把手套在环里,甩起几圈来之后手腕一抖,石头就飞了出去,可以投得极远。石头虽小,但只要命中目标,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头裂脏破。

来的不是鲜卑人,是匈奴人!

“大伙儿别怕,那是敌人的皮弹子!”高硕大声道,竭尽全力企图使士兵们镇静下来,“这附近到处都是黄土疙瘩,石头并没有多少,再坚持一会儿,他们就没的可打了!”

话才出口,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遵循着石头飞来的轨迹,准确地投掷在自己的脚边。

不好,敌人要放火!高硕这个念头才动,无数火把已经自夜空缤纷而降,好似洒下一蓬火雨!

魏延瞪着东北方向天空隐隐的火光,在偃师城头来回来去地走着,拳头捏得骨节卡巴直响:斥候已经将消息送到,运粮的部队正在遭受敌人的袭击。

马超的匈奴援兵已到的消息传来,是今天中午的时候。主公估计马超一两天内就会发起反扑,所以命他加快巩固偃师城防的工作。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马超的动作会来得这么迅猛和突然!

半个月前,张杨的一万援军赶到孟津口,急躁的马超立即向巩县发起了一次小规模的试探性反击。这么一来,主攻方向却为真髓所察觉:

“文长,马超先后数次折在我手下,这次援兵到来却并不急于与我决战,说明他得知我并吞了荥阳的降卒后兵力大增,所以竭力避免打无把握之战。马超夺取巩县之后,又由于邓博的反击而弃城。我看他主力未损却匆匆撤退,这说明其真意不在攻城掠地,而在借攻巩县以演练攻城之术。自我军与之对峙以来,敌前后攻击洛阳以东的旋门关、巩县,其实都是企图切断我军与中牟的联系,将我部困死在洛阳盆地。但旋门关与巩县二地的战略地位却远不如偃师——自偃师走成皋道,向东过巩县、旋门等虎牢三关可到荥阳,此是我军的来路,也是我军的补给线;同时自偃师走阳翟道,向南穿过轘辕关,还可直通豫州的颍川郡首府阳翟,自阳翟返回中牟虽然耗费时日,但道路宽阔平坦,还要胜过成皋道。所以若不能夺取偃师,单凭占据巩县等地,根本无法封死我军东归之路。”

“我观马超立寨孟津口,可见其绝非不知地利之人。舍偃师不攻,怕是另有深意——眼下他兵力不足,而我军驻扎洛阳,距偃师又近,彼此遥相呼应。这种形势下他即便能够一时攻取偃师,也难以长久占领。所以与其得而复失,不如暂且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因此我料想随着呼厨泉、去卑等大量匈奴、铁弗的异民族援兵赶到,他就要针对偃师有所举动了。”

因战功而被新授予建武中郎将一职的魏延遵从命令,带着本部士兵加上调拨给他的荥阳降卒,总共统率八千兵马来到偃师。这半月来,他每日操练士兵,巩固城防,在郊外广布斥候,可谓严阵以待。

此时他呆呆地看着火光,胸中一团乱麻:马超就在偃师附近截杀运粮队,焉知不是引诱自己出城救援,从而半路伏击的诡计?但主公兵马驻扎洛阳一线,所有物资都需要自中牟千里迢迢地运输,眼下军中又只有十日之粮……

自己救还是不救?

“钟大人,偃师军按兵不动,我等如何是好?”望着远处偃师那依然寂静的城池,马超立马山坡上,向身旁的骑士问道。

那人正是钟繇,他面色平静如初,胸有成竹地缓缓道:“此围魏救赵之计原也稀松平常,魏延即便识破也无伤大雅——真髓军粮已不足半月支用,只消我等每日如此袭扰,不出一月,敌必不战自败矣。”

此时的他由于深得马超的信任,待遇也大为改善。内穿绛紫长袍,头戴武弁,身披鱼鳞玄甲,腰悬配刀,外罩青色风衣。看上去神采奕奕,比起孟津口初会马超时的满身牛矢羊溺之气,早已如脱胎换骨一般变了模样。

不等钟繇回答,马超另一侧之人冷哼一声,插道:“我军士气如虹,锐气正盛,为何不直取洛阳,砍下那真髓的首级?久闻马将军纵横西北,骁勇无敌,怎地今日如此怯战。难道那真髓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此人个子虽然不高,却极精壮结实,两眼寒光闪烁,威风凛凛。他虽然披头散发做游牧民族装束,但这几句汉语却说得字正腔圆,只是吐字平平板板,完全听不出发话之人的喜怒哀乐。

此话极为刺耳,马超向来逞强好胜,当即沉下脸来,过了半晌强才压怒火道:“单于久在北地,对中原人物缺乏了解。这真髓乃吕布门下弟子,是世间少有的猛将。马超并非惧战,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他一直未向援军说明自己失利,此时索性给真髓大戴高帽,日后若是提及荥阳等地的败绩,也好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那发话之人正是匈奴单于挛鞮呼厨泉。闻听“吕布”二字,他顿时沉默下去,半晌才道:“真髓既是飞将弟子,那吕布何在?”吕布尚未随丁原南下洛阳之时就已威震漠北,长城内外无不闻名而变色。倘若因此开罪了这天下无双之人,那可实在大大的不值。

“奉先已经过世了……”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河内太守张杨轻声回忆道,“他败退到中牟后,真髓随即发动兵变……虽然世人对奉先之死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是被真髓所弑……”提及过世的老友,他不自禁地难过,切齿道:“诸位将军,真髓杀我好友,我与这小贼势不两立。此番本府率军前来援助马将军,一则并心协力讨伐不义,重振朝纲;二则便是要将真髓这小贼千刀万剐,祭奠奉先的在天之灵!”

闻听吕布已死,挛鞮呼厨泉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马超也是心中暗笑,明明皇帝都被老子杀了,还什么并心协力重振朝纲?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道:“张府君所言极是。待我等奉诏消灭了真髓等叛逆,再领府君向西觐见天子。”

张杨听得热血沸腾,壮怀激烈,连声称是。

钟繇面上表情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轻轻叹息一声岔开话题道:“等了这许久,想来魏延是决计不会出城了——为防止真髓反袭孟津口,将军还是命令埋伏的两万兵马撤回营寨罢;那支小小的运粮队也已没有了利用价值,还请将军通知那些铁弗骑兵,命他们改变围而不打的战术,赶紧速战速决之后也跟着一道撤退。”

马超点头道:“好,我这就传令给去卑……”

呼厨泉冷眼旁观,听到此处截过话题道:“去卑乃我匈奴右贤王,岂容他人呼来喝去?通告他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马将军了。”说着一挥手,身后一骑取出弓箭望天便射,随着羽箭冲天而起,锐利刺耳的破风声响彻山丘。过了没多久,自东北方火光处远远传来相同的鸣镝声,那正是去卑的回音。

遭此抢白,马超额头青筋暴跳,面皮涨得通红,好在此时半夜时分,别人看不清楚。

他几乎咬碎了口中银牙:自从你来了之后,便总是阴阳怪气与老子作对,我还道是什么缘故,敢情是去卑的投降驳了你匈奴单于的面子!还什么“岂容他人呼来喝去”,老子打破长安之时,是你手下这位贤王全身发抖五花大绑,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声泪俱下要投奔我铁羌盟做马前小卒,那时怎不见你这胡狗出头说一句话?你不过是一万援兵,竟敢在爷爷面前耀武扬威?想当年老子拥兵十余万,就你这点兵力连老子的零头都比不上。如今看爷爷落难,兵微将寡,于是神气活现,摆这臭架子……这口气老子权且记下,改日定要叫你这胡狗,知道马爷爷的手段!

奉命严守孟津口的马岱站在邛笼顶层,一阵风吹过,他不觉感到有些冷:天气是一日凉似一日了。此时看远处天边发红,兄长想必已袭粮车得手了罢,只是不知真髓是否会中计?

钟繇先生临走时曾再三叮嘱,倘若真髓没有发兵营救运粮队,那么他十有八九会同样以围魏救赵之计反击:起主力大军前来劫寨,切断河内与我军的联系,并在半路截杀兄长的归师。所以自己虽不能参与军事行动,但肩头这幅担子比起埋伏杀敌,却更加沉重。

自从兄长出发后,马岱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他将营寨里里外外十七座邛笼挨个检查过一遍,重新修缮了浮桥和外围栅栏,又检阅士兵,亲自检查诸般军用器械。所有能够想到的地方需要检查,他全都一丝不苟地做完。

马岱从前根本不是这么心思细致的人,他虽然素有急智,但从小敬仰从父和兄长,认为所谓英雄豪杰,再强也不过就是阿爸和大哥,因此一直以二人为榜样,苦修武功。

但自从家门惨祸之后,在他身上发生了很大变化,武勇的姿态虽然依旧,但行事愈加小心谨慎,处处都先要尽量考虑周密,倒好似弃武从文了一般。

对那起惨绝人寰的杀戮,他绝口不提,但此事一直是内心深处永远的伤口:倘若当时自己能识破韩遂欲擒故纵的奸计,不至放松警惕。以阿爸他老人家的盖世武功,又岂能为肖小暗算?

这刻骨铭心的仇恨,使得马岱转身极目向西方眺望,只见繁星点点下,宽阔的黄河反射着粼粼的波光,仿佛一条巨龙扭动着硕大的雄躯,自凝重厚实的大地上缓缓地蜿蜒游动而来。

“黄河九曲……”他心中默念韩遂的绰号,拔刀出鞘。双手举刃向天,只见星光下刀色如水,寒气逼人。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柄刀还是自己初次临阵前,阿爸亲手交在手里的。只是此时刀在人亡,念之怎能不叫人肝肠寸断?

马岱泪流满面,伸出左手用力握住刀刃,轻轻一抽,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苍天在上,我马岱就此起誓。马家满门九族,总共是一千零八十六条人命。这笔滔天血债,定要向韩遂那老匹夫血债血还!阿爸,您九泉之下英灵不散,请保佑孩儿手刃此贼!”这誓言已在心中翻来覆去不知有多少次,但每重复一遍,仿佛自己和远去的阿爸之间又拉近了几分。

想到阿爸,他又不禁联想到生死未卜的手足马休,当时马超的嘶吼仿佛又回荡在耳边,顿时心中一痛。

你还不明白么?活下去的弟兄越强,将来报仇成功的希望就越大!如果休弟有你那份机敏的心思,那他就留下,你断后!如果他的武功比我还要高,那就我断后!

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什么亲情友情,统统一切都要割舍抛弃!

……

大哥,为阿爸报仇固然是重要,难道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么?

为亲人报仇,就要用抛弃其他的亲人为代价,就算这样做真能为阿爸报了仇,那么二弟他们的仇呢?

最后就算是报了所有的仇,却也会为此丧失更多的亲人。就算是能够报仇雪恨,将敌人都踩在脚下,但心中留下的,只有丧尽亲人的伤痛,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他始终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滚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自从看到马超舍弃马休那一幕,他就再也没跟这位大哥说一句话。

马岱任由热血洒在地面的青石上;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天拜了几拜,这才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染血的青石撬了出来——待明日将此石用苦艾薰烤之后,问过军中的端公,自然会知道上天的旨意。

就在回头准备下楼的转瞬间,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仿佛有什么不对劲。马岱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再度环顾四周,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上游那宽阔的河道上竟浮现着大大小小数十条黑影,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猛扑过来!

“那是什么?”马岱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些再作判断。但随着那些黑黝黝的物体越来越近,责任心压倒了好奇心,他掏出骨笛奋力吹起来。随着刺耳的锐响,顿时整个孟津口都动了起来,虽然仍然没有一点喧哗之声,但火把一柄接一柄点燃。

此时要塞上下灯火通明,照得四下里仿佛白昼一般,马岱这才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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