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全军发布了命令,真髓跳下马来,将之牵向郭嘉道:“兄长,小弟这匹马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好马,但跑动起来颠簸极少——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身体又不好……还是骑它先回洛阳,等待小弟的消息罢。”
郭嘉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贤弟,愚兄从未如此接近战场,这等经验岂容错过?况且马超此战必败!”
他顿了顿道:“行事稳重,必然缺乏锐气。马超图偃师不下,师老无功,已经算错了一着。倘若得知孟津口吃紧后堂堂正正直扑而来,击破邓博后一路猛冲,这是怀着必死之心反扑,那就不可与之冒然决战;但他择迂回前进,或可收出其不意之效,可毕竟使士兵战马得不到休息。况且自此向下游有五社津,渡口虽小却也能渡河向北。他兜这么大圈子,还有原因就是可以确保这条退路——既然给自己留了退路,就没有了拼死之心。反观贤弟刚破孟津口,部队损失不小,但以逸待劳,有地利优势;贤弟抚恤阵亡将士,使众人奋战,正是士气旺盛,人人摩拳擦掌,求战心切。两厢比较,孰优孰劣,一望便知。贤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真髓闻言大笑道:“既如此,兄长只管留在此处,看我活捉马超!”
在五社津留下五百士兵驻守后,马超、张杨、呼厨泉统率三万四千联军向西进发,沿途肃清两翼不断零星出现的真髓军游骑,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在清晨的薄雾里抵达了孟津口。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遮天蔽日的旌旗,是柱国大将军的大纛下严阵以待,士气正旺的两万八千名雄兵。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军阵,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本以为真髓军定会被自东南向的去卑部所吸引,自己可以收奇兵之效,但去卑军七千铁弗骑兵此时竟然还未赶到。钟繇对邙山一带是否存在伏兵早有估计,但没有想到去卑竟这么无能,两路夹击的计划彻底破产。况且此时己方奔波了半宿,前后行军一百余里,尚未得到良好休息,尽管数量上比真髓军略占优势,可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实在不适于立即开战。
“不论怎样,也只有先迎战再说,”马超从牙缝里迸出结论,他的眼神因为屡次失算的愤怒和绝望,已经变得如狼般凶狠,“待我先率骑兵冲敌军阵,你等抓紧时间布阵便是。”
钟繇手搭凉棚,沉声道:“也只有如此了……咦,那是什么?”只见远远一名骑士从敌阵中飞马跑了过来,手中高举一旗,似乎前来传递消息。
呼厨泉狞笑道:“管他是什么,就先用此人头颅祭旗,也好振作一下我军锐气!”说着取出弓矢,挽弓搭箭就要射击。
张杨赶忙阻拦道:“单于不可,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等不如先听他来意,尔后再杀也不迟啊。”张杨与马超等亡命之徒不同,身后尚有河内郡大好根基,实犯不着现在就与真髓拼命。况且他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之人,早看出此时形势于己大为不利,心下已萌生退意。
马超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当即冷哼一声,杀气腾腾道:“这必定是真髓动摇我军心的诡计,单于与我意见相同,速速将此人杀了!向全军表达我等与真髓势不两立,决一死战之心!”
出乎他意料之外,呼厨泉听了此言反倒将弓矢收起,翻个白眼冷冷道:“张府君之言,甚得我意,还是听听真髓这小子打算说什么罢。”去卑在长安投降马超一事,令他心中大是不快。等自己率领援军赶到河阳,才得知马超屡次战败,如今已经沦落到寄居河内南部,仰张杨鼻息的份儿。可接触几次他却发现,马超这小子兵力最弱,却自恃甚高,瞧不起人,还时刻端起一副联军主将的派头,此事孰不可忍。
马超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手指伸了又伸,强忍着松开了刀柄,抽回来握住缰绳:匈奴蛮子安敢如此欺我。待此事了结,老子若不杀了你这狗贼,老子便不姓马,跟你姓什么狗屁挛鞮!
竟敢给本单于下达指示,你小子好大的狗胆!呼厨泉也是心中暗骂:若不是看张杨的面子,老子早一箭射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奇=来骑渐渐接近,远远高呼起来:“敢问前面可是匈奴撑犁大单于的部队么?”
=书=呼厨泉不由听得一愣。撑犁乃是匈奴语“天”之意,称呼自己是撑犁大单于,那是极为崇敬的尊称了。他乜斜着眼,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超,得意地挥了挥手,命护卫左右的万骑大将,呼衍折里带和须卜破六浑上前迎接。
=网=“你是真髓将军的手下,”看来骑靠近,呼厨泉扬声问道,“不知道真将军派你前来,有何见教?”
那骑士到了距离呼厨泉马前五丈的地方不肯再走,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向呼厨泉行礼道:“大单于料事如神,小人名叫龙步,确实是柱国将军的部下。我家将军久闻大单于之名,他得知大单于驾到,说与大单于这样的勇士为敌,简直是命运的捉弄,虽然即将兵戎相见,也不能对您失了敬意。所以将军已下了命令,在孟津口俘虏的一百多名匈奴勇士,要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归还给您,还望单于答复。”
这一番话说得呼厨泉心花怒放,觉得在马超面前大有面子,仰天大笑道:“那是将军看得起我!你回去与你家将军说,俘虏我是不能要的,勇士自然有勇士取战利品的法子。”他打了个忽哨,将马刀拔出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道:“你家将军是凭本事俘虏了他们,我自然要再凭本事将他们讨还!”
“单于果然豪气冲天,不愧是草原上的大勇士,”龙步继续恭敬道,“我家将军说了,单于是他不愿为敌的人,只是单于这样的英雄豪杰竟会帮助马超这种无能的逆贼,实在是为单于感到羞耻。倘若单单是马超这种只会偷鸡摸狗的小贼,就算十个八个也活捉了。”
马超只听得瞳孔都在收缩,他怒发如狂,催马上前就要杀人。
早有须卜破六浑抢先策马挡在龙步前面,沉声道:“马将军,这人是单于命我二人迎来,就是单于的客人。你不得对他无礼!”
龙步向马超看了一眼,道:“你就是那个手握七八万兵马,结果屡战屡败,被我家将军杀得屁滚尿流的马超?将军让在下告诉您,因为您的妹子现在已做了滕妾,我等是万万不敢对马休马岱二位小舅子有丝毫无礼的——将军还叫在下问一声,您这个便宜大舅子何时去喝喜酒啊?”
自从亲眼见到马超为真髓所败,他对柱国大将军钦佩得五体投地,原先那股对马超的畏惧之心也消失了,如此锋利的言辞竟也能脱口而出。
这番话一出口,张杨、钟繇、呼厨泉……周围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马超,目光中夹杂着鄙夷、吃惊、同情等种种神色:胜败乃兵家常事,在真髓手下受过挫折,倒也罢了;但兄弟被俘,妹子又遭凌辱……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若连女流之辈也无法保全,这是何等的无能,又是何等的耻辱?
马超两眼发蒙,面皮火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再也忍耐不住,手一动,将近三丈长的重铁矟已如毒龙般游过须卜破六浑的身侧,向龙步的额头点去:就算是与呼厨泉破脸,也要将这个杀才碎尸万段!
龙步尚未眨眼,几样兵器几乎同时递到他的面前:马超的重铁矟、须卜破六浑的流星飞锤、呼衍折里带的长矛和挛鞮呼厨泉的弯刀!
“当”一声巨响,四样兵器相交,气流在眼前爆裂,刮得他双眼生疼,几乎不能呼吸,不由自主向后便倒。
龙步躺在地上,两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马超在高声怒吼,其他几个人却都不吭声,只听周围兵刃相撞密集如暴风骤雨,然后马蹄声和叫喊声乱哄哄混杂成了一片。
过了良久,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龙步又眼花许久才恢复了视力,此时他才看清,不远处马超等三骑已经被各自的亲兵间隔开来,仍然在彼此恶狠狠地瞪视。只不过须卜破六浑和呼衍折里带嘴角略带血迹,呼厨泉单于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惨白,似乎三人各自受了点伤。
“龙将军受惊了,”拉他起身之人开口道。这人也就而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不高,却孔武有力;虽然做羌人装束,但身披汉军玄甲,头上还带着武弁,“在下是马征东麾下伍习,你赶紧回去复命罢。”
“将军”云云不过是尊称而已,龙步却也没有否认,白着脸点了点头,就跳上战马飞快地跑了回去。
实际上真髓只命他以商议交换俘虏之事设法离间匈奴人与汉军的关系。但自己表演过火,添油加醋地胡扯了一堆。惹得马超暴跳如雷,险些就将他一矟搠死。所以尽管还有心再乱盖一通,但刚才那刀风矟影,实在令人胆寒:他虽然向来自恃武艺干练精湛,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看着真髓的使者远去,伍习轻轻叹了口气:真髓这一手真够损的,本来马超与呼厨泉就势如水火,被龙步这么一搅,就更闹起来了。
他原本是李傕的部下,铁羌盟攻击长安,就是他开城投降才得以落城。铁羌盟骑兵野战可算百战百胜,但攻城还是要靠汉军。此后攻陷弘农,又是他作先锋爬上城墙,击斩了真髓的守将段煨,所以甚得马超信任。由于汉军哗变,马超在双河之战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惨败,事后虽然杀了不少汉军降兵将官立威;但为了稳定军心,也挑选了几个汉将予以重任以示安抚,伍习当仁不让,除去本部人马的六千士兵之外,还享受到授予七百羌骑兵的殊荣,成为了一方渠帅。
回头望向剑拔弩张的马超等人,他急切道:“诸位将军,右贤王迟迟不来会合,真髓不仅没有立即发动进攻,反而任由我等从容布阵,还遣使卑躬屈膝地示弱。这分明就是分化我军的诡计!将士们连夜跋涉将近六十里,已经是人困马乏,军寨也无法立起,一旦战败,守都守不住;而敌人锐气正盛又多骑兵,追击之下,我等定会全军覆没!在这种情形下,假使我等此时还不能同心协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见到诸人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擎出配刀向自己头顶一挥!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他已将自己的发髻一刀切下,将断发拎在手中,大声道:“今日之计,惟有死战一途。倘若伍习后退一步,头如此髻!”
几将对望了一眼,马超这才不情愿地先收起兵器,道:“就听伍习之言——我不愿与人争执,适才那一点不快,就先放置一旁罢。眼下如何能打败真髓,谁有好意见?”话虽如此,他心中念如电闪,已经转过种种将呼厨泉置于死地的法子。
看到马超这边收起兵刃,呼衍折里带和须卜破六浑先彼此对看了一眼,随即望向呼厨泉。
呼厨泉此时方知马超果然武艺高强,也不由自主心生寒气:若不是有二将从旁协助,只怕自己早就丧命在这小贼手下了。
当即还刀入鞘,干咳一声道:“好,咱们既往不咎。具体这一仗怎么打,究竟谁来指挥?”
适才那么激烈的场面,钟繇始终一言不发,此时在一旁插道:“此处地势平坦,适合大军行动,敌人又准备充分……我等只有先布成阵势,然后与真髓正面一较高下。”
马超点了点头道:“我等全听钟先生的安排。”
张杨等人齐声点头称是,呼厨泉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心中老大不以为然:“汉人就是说话不算数,打便打,怎地还有这等莫名其妙的周折?”
耳边只听钟繇续道:“我等兵力胜过敌人,可仿照昔日韩信在垓下的破项王阵,将兵力分为十军——马超将军率骑兵列于阵头中央,是为前锋,总领前六军……”
呼厨泉打断他请战道:“马超将军是主将,还是坐镇中军好了——我正要讨回被真髓俘虏的将士,统率前军的职务,还是由我来承担罢!”
他望着远方的真髓军暗自冷笑:那个什么狗屁柱国将军,看他得知自己前来,忙不迭地遣使连声告饶的熊样,分明胆小如鼠。马超连这种货色都打不过,无能之极。还是待老子出马,将那厮手到擒来,看马超面子往哪里放?
马超又不是傻子,呼厨泉这点心思又如何不知?
他不禁仰天大笑,充满了愤怒讥屑之意。敛了笑容冷冷道:“单于真是有气魄,佩服佩服,也罢——我坐镇中军,前六军就由单于指挥,还祝阁下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匈奴蛮子懂得什么阵法奥妙,居然还敢主动请缨?马爷爷倒要看看你这单于有多大能耐。
眼看气氛又要闹僵,钟繇赶忙道:“既如此,就请诸位听从布置罢。”
“单于率本部骑兵,与张府君列于阵头中央,是为前锋军和前护军。单于的前锋军负责中路突破敌阵,张府君的前护军负责支援前锋,并总领前六军。伍习将军率领步兵列于前锋军左,是为左前伏;须卜破六浑率骑兵列于阵头左翼,是为左前锋。张府君部下眭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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