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您有陈留张邈做后方,没有后顾之忧。所以袁绍害怕再陷入一个拉锯战之中,因此不打算轻易将兵力投入兖州战场,只是希望能利用曹操来牵制您的发展。而现在主公要与张邈反目,相当于完全孤立,局势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这三人十有八九会联手对抗您——袁曹二人都视您为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的。”
奉先公面色阴晴不定,沉吟道:“既然如此,张邈这伪君子又应当如何对付?倘若他对我心怀疑忌而忽然反叛,在背后捅我一刀,岂不是形势更加险恶?”
我对此早已想好了答案,于是微微一笑道:“奉先公,您与张邈也有过来往。您认为张邈此人,胆识如何?”
奉先公不屑道:“这还用说?这厮名望倒是不小,但性好猜忌,至于什么果断胆识根本就没有,乃一典型鼠辈耳!”
我点头道:“是啊,张邈正是这种人。所以只要我们没有过激举动,给他个天做胆也不敢轻易背叛您。”
奉先公狐疑道:“明达,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我侃侃而谈道:“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张邈背叛曹操,是由于畏惧袁绍。他的猜忌心这么强,不难看破曹操奏他为兖州刺史这事情不过是权宜之计。曹操是什么人,一旦夺回了兖州,不和张邈秋后算帐才怪,又怎么会真心奉张邈为兖州之主?所以张邈举棋不下,摇摆不定——一面依旧奉您为主公,一面又做出与您产生隔阂的事情,还暗地支持曹操的部队出没济阴,不过是这厮鼠首两端的一贯行为。假如主公逼迫太甚,搞不好他反而真投效过去了。假如主公反而派他的故旧比如陈宫,去安抚他,并且强调曹操与袁绍暗地联手谋求兖州的事实。您想想,以张邈对袁绍的恐惧,难道不会重新向主公靠拢,乖乖将兖州刺史的官位奉献上来么?”此番见解是我仔细思量,充分活用了所学后得出的结论。自己想想也觉得欣慰。
奉先公听罢,长出了一口气,开怀笑道:“好!真是好计!”说着站起身来,面色阴沉肃穆,“明达,听你这一说,我才醒悟过来,目前形势危机四伏,眼下应该先灭了曹操才是正理!陈宫已经上任去了,我这就命人修书与他,叫他依计行事。”
我长舒了一口气,暗忖自己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总算没有白白浪费,奉先公的赞扬更让我感到轻飘飘的。正在暗自得意呢,忽然奉先公好象想到了什么,他面色大变道:“不好!明达,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昨天告诉我?李封、薛兰在昨日午时就急行军出发,此刻只怕已经开始作战了!”
我张目结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想想真是啼笑皆非:自己忘我地彻夜冥思苦想,终于说服了奉先公,但没有想到会落到这个结果。
奉先公眉头紧锁,烦躁地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忽然停步道:“明达,你可还有什么妙计?”言语之间竟然颇对我有期望之意。
倘若换了个时间,我肯定为此欣喜自豪不已,但现在只有颓然道:“主公,都是真髓不好,耽误了大事。眼下属下也无计可施,只能按原计划行事了——唯一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在袁绍、曹操、张邈三人尚未连成一气的时候,先迅速消灭张邈,夺取陈留。”
奉先公不怒反喜,神情欢跃,摩拳擦掌道:“好!还是这么办痛快!就先行收拾了张邈这匹夫!”我心中暗叹:奉先公虽然在劝说下能比较理智地看待形势,但由于本身过强的战斗意识与无比的高傲,使他还是倾向于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将眼前的敌人一个个亲手粉碎。
奉先公重新归座,神采飞扬道:“明达,你速速率领两千人马,接应李封、薛兰。既然涉及兖州全局,此次进攻绝对不容有失!你们先行击破冤句的曹军,然后火速夺取陈留!”
我拜伏于地,接受了任务,心头却沉甸甸地,没有任何胜算与把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第一卷 雏鹰展翅 第八章 偶遇
进入八月,雨季刚刚到来。连场的暴雨令部队的行军速度严重受阻,直到第二日中午,我所率领的一千五百名步兵、五百名弓箭手与六百名骑兵刚刚赶到济阴北部的离狐县。
历经天灾人祸的洗劫,这里的百姓们几乎已经死伤殆尽,全县只剩下不过区区一千七百余户。进入城镇的街道,黄土的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人们对战争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墙根下蜷缩着一些饥寒交迫的乞丐流民,在他们当中,有的依然颤抖着苟延残喘,有的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任乌鸦鸟雀啄食的肉块。看着这些畏缩苟活的乞丐流民,就象看着最初的自己:年幼的我踏上四处流浪之路的时候也是如此,挣扎地在这个乱世中苟延残喘;看着面前这冷清如鬼蜮的县城,那段痛苦的回忆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我心中感到一阵酸楚,到什么时候这无尽残酷的世界才能有个尽头?在这个世界里,遗留给人们的只有痛苦、灾难、恐惧与绝望……
我轻轻地晃动脑袋,停止了回忆。我不忍再看又或再想,于是催动战马加速通过街道,向小城的官邸与士兵驻扎地赶过去。忽然眼角有什么东西随着战马的速度一闪而过,我勒停战马偏过头一看,在阴暗的墙角里,流民的人堆中间竟然蜷缩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大概最近书读的比较多,心中对有知识的文士不由多了一种亲近和敬重。于是我拨转马头,策马来到这个人身边。他本来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看见矗立面前的战马,才慢慢抬起头来。
我在马上看的分明,这个人身上的青色儒衫破损褴褛,显然是逃荒跋涉所致。他脸上全是污垢,但一双眼睛还是目光炯炯,眼神充足而有灵性,显然不是等闲庸碌之辈。我不由兴起好奇之心,遂探身问道:“先生是哪里人氏?又往何处去?”他犹豫着蜷缩不动,显然揣摩不透我的用意。
旁边马蹄声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奉先公派与我同来的曹性。他虎着脸,没头没脑地抡起马鞭照那文士就打,大声呵斥道:“叫花子!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快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军爷问话!”我伸手捉住曹性的鞭梢,对他摇了摇头,曹性楞了一下,知趣地策马退到一边。
我翻身跳下马,对蹲在地上的文士抱拳供手,诚恳道:“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是粗人,不晓得礼数,得罪的地方请您别往心里去。在下是诚心询问,还望先生能够答我。”这文士慢慢站起身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此人身量八尺有余,这一站起来个头与我不相上下。由于长年的奔波,他那单薄之极的身体有点佝偻,宽大的儒衫穿在身上倒好象挂在架子上一样。年纪比我稍微大一点,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我打量他的时候,这年轻文士也在打量着我,淡淡道:“在下不过是一逃荒的布衣百姓,将军恁地多礼了。”他说话不冷不热,但显然心中警戒心很强,所以一副拒之门外的态度。
忽然一个充满稚气的声音道:“兄长,这位将军既不是曹贼的部下,又是个知书答礼之人。何妨将我们遭遇告与他知晓?想来将军不是袖手旁观之人。”左右不见他人,声音从何处传来?我大为惊奇,仔细查找之下发现,原来这幼童的声音是从文士宽大儒衫里传出的。
那文士面上好不尴尬,低声道:“冒犯将军了,发话的是舍弟。”说着将儒衫揭开。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衣服下面罩着两个小孩子。大一点的一个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比较年幼,只有三四岁。大概是由于兄长的细心照料,两个孩童不仅衣服整洁,而且面色红润,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七八岁的孩子上前一步,先恭恭敬敬地对我施了一礼,又转回头对文士施礼道:“兄长,诸葛亮行事卤莽,还望兄长原谅。”
那文士兄长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二弟,你要说就说罢。”说着把最小的孩子抱起来。
那唤做诸葛亮的孩子应了声“是”,又转过头来,对我道:“将军,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本是琅邪郡开阳人氏。虽然身在乱世,一家人倒也能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一切都被曹操这恶贼给破坏了,”说到这里,诸葛亮明亮的大眼睛里浮现一层水雾,语声中带着哽咽,“去年,曹贼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讨伐陶谦。既然身在乱世,我们原本也有经历战乱动荡之苦的觉悟,但曹贼竟要把我们这些百姓屠杀殆尽……他竟然宣布,他爹在徐州被人杀了,所以徐州人都该死,都该杀!”
我心中也是一阵惨然,董卓火烧洛阳的一幕再次回荡在脑海中,一时胸口好象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就是当权者可以为所欲为的体现,寻常百姓们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真如草芥一般。
“阿爹与阿妈都被曹贼的恶兵杀害,我们兄弟三个躲在附近的泥塘里才逃过了大难。曹兵四处杀人放火,数百里土地的人家,竟然都……都……”幼小的诸葛亮再也说不下去,回头抱住兄长放声痛哭。文士怀中的小孩子也受到这种沉重气氛的感染,哭了起来。
年轻文士弯下腰,用臂膀环抱着两个弟弟,痛苦地道:“不单单是父母,整县整郡的百姓都惨遭曹兵的毒手。等到曹兵撤退,家乡父老除了我兄弟之外竟再无一个活人!诸葛瑾遂带领着两个弟弟,想到荆州去投靠叔父。但放眼天下四处都是战乱与屠杀,我兄弟三人被迫流落江湖,困在了此地。将军,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太相似了……
战乱、家破、人亡、流浪……
这难道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宿命么,这难道就是这个黑暗时代全天下百姓共同的宿命?
长吸了一口气,我稳定了情绪,抱歉道:“在下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太多的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提供你们半月的干粮和一辆牛车。离狐南面要打仗了,无法通行。由此处向西走,倒还是太平路线,你们先向西走,通过东郡进入司隶的河南府后向南走就是荆州的南阳郡地界了。在下诚心祝你们能平安到达目的地。”
诸葛瑾双膝跪倒,拜服在地,声音有些颤抖:“将军对我兄弟的大恩大德,瑾没齿不忘!”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吩咐士兵去准备东西,内心中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这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跳上战马要走,忽然发觉有人拉我的战靴,我定睛一看,竟是诸葛亮。“怎么了,小亮?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从马上探下身子,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对这孩子我有一种莫名的好感,|Qī|shu|ωang|他说话很有条理,而且对事对人都很有自己的主见。
诸葛亮眨着由于刚才落泪变得微红的大眼睛,柔声道:“将军勿怪,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看将军这次南征恐怕凶多吉少。”
我心头一震,对诸葛亮孔明微笑道:“小亮,你适才说什么?”
诸葛亮充满稚气的小脸换上一副坚持的表情,肯定地点点头道:“将军说南面要打仗,那么您带领部队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参战。可是出征在即,我从将军的神色观察,您不仅没有把握,而且还为街头小民的遭遇而分心感慨。没有把握是由于事前准备不充分、为其他事情分心是由于对战斗重视程度低。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作战,为将者不但准备不充分而且对其不重视,焉有不败之理?”
听了这番话,我心中颇感惊奇,想不到一个年仅七八的孩童竟然有这等的认识与看法!
看着我呆瞪着诸葛亮,诸葛瑾脸红起来,连忙放下那小孩子,站直身体拱手行礼道:“唉,舍弟说话没大没小,将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翻身下马站在诸葛亮的面前。仔细看这孩子的面庞,天庭饱满,眉清目秀,明亮的眼神里除了孩童应有的天真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犀利。轻轻抚摩诸葛亮的头发,我柔声道:“多谢小亮指点,在下的确是要去上战场,现在不敢再有疏忽之心啦。小亮对在下还有什么指点么?”我并没指望真能从小孩子嘴里得到指点,不过实在对这小大人儿感到好奇,所以打算试探试探他。
诸葛亮却很认真地皱起小眉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为难道:“孙子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我不了解具体情况,恐怕难以帮助将军呢。”
没等我再说什么,士兵赶来通报,牛车与干粮都已准备齐全。诸葛瑾鞠了一躬,拱手感激道:“恩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望恩公不吝赐教,将真姓大名告诉在下。”我们互通了姓名,得知原来三兄弟是琅邪名门诸葛氏的后人,大哥诸葛瑾字子瑜;二弟诸葛亮和幺弟诸葛均的字还没有起。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