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怔了怔,将毛皮扔了回去,叱道:“下流,原来你里头没穿!在于雪姊姊面前打赤膊,你眼中还有王法?”
樊军哼了一声,将毛皮披在温于雪肩上,随口说:“我自小练功,本不怕冷。你一个姑娘,冻著了可不好。”
“放屁!”卫靖盯著樊军胸口黑压压一片胸毛,伸手捏了一撮便拔,大喊:“明明是人,胸前却长一堆毛。你不怕冷是因为这缘故吧!”
樊军啊呀一声,痛得抖了一下。见卫靖还要拔他胸毛,恼得一手抓住卫靖两手,将一双冰冻铁拐,塞入卫靖领口,冻得卫靖哇啊啊地喊叫,也不放手。
温于雪让两人逗得噗吃一笑,指著前头那小房说:“别打闹了,阿裕便住那儿。他现下应当还在睡吧,他夜里烦心他生意上的事儿,总睡不好。”
卫靖挣脱开来,揍了樊军胸口一拳,便要朝那屋跑去:“我去叫醒他,要他洗脸刷牙,才配和于雪姊姊说话。”
“别这样!”温于雪苦笑,拉住了卫靖,自个接回饭盒,向两人说:“我去便行了,我还有些话想和他说。”说完便自个转身,向那屋走去。
卫靖正想跟上,樊军已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说:“让她亲口问问那家伙不也好。你去凑什么热闹?”
两人便隔著一条小巷,默默地看著温于雪提著饭盒走近那屋,瞧著她缓步到了门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静悄悄地将饭盒放在门外。捡了颗石子压住那装钱信封,便回来了。
“他不在,大概一早便出门做生意了。”温于雪咧开嘴笑说,拨拨头发,拉著樊军和卫靖到了一旁小店,买了三枝冰冻糖葫芦,分给二人,自个捏著一枝,大口吃著,笑著说:“咱们回去吧。”边说,轻摆起袖口,学著小女孩似地挥动数下,又似模仿红舞云跳舞一般,微微抬头,看著天空,几片雪花落下,她伸手接了,放在嘴边吹散。
“又下起雪了。”樊军看看天,又看著前头温于雪走得甚快,正觉得有些奇怪。卫靖早已按捺不住,转身奔向那屋,想瞧个清楚,只听得里头传出娇声调笑。
他矮著身子自窗口看去,屋子里空荡荡的,便只一张大床、一张木桌和一个大火炉。床上的陈裕赤裸上身,搂著一个美艳女子。那女子笑嘻嘻地捏著一粒翠绿葡萄,俏媚地在陈裕眼前晃动,说:“裕哥,你现下发了。那我有什么好处呢?”
陈裕咬了三口,咬去葡萄,呵呵地笑说:“别逗,我哪有发了。只便是突发奇想,找来了棵摇钱树罢了。一万银,便只是头金。初夜价,我可再抽两成,这还不包括她每月薪水、客人赏金。早知这么好赚,我还会这般落魄吗?哈哈,等过阵子,我再找几个妞。让我算算,一个妞一万银,十个妞我便能开间大馆子了,哈!”
那美艳女子媚笑著说:“你真以为你成了情圣?便会如此顺利?”
陈裕乐不可支:“以前我也怀疑,这阵子却信心十足,老天可埋没不了我的天才。”
“臭美!”美艳女子嘻嘻笑著,便要作势去打陈裕。
“开门!开门!混蛋开门!”门外传来怒吼,是卫靖将门擂得震天价响。陈裕和那女子都是一惊,手忙脚乱地穿衣。
樊军瞧出不对劲,也跟了上去,看了看窗口,立时扎实马步,双拳一出,将那木门轰得四裂。
卫靖捡起饭盒,冲了进去,往陈裕脸上一砸,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阵痛打,愤恨吼著:“你这个畜生王八,我揍死你,我回小原村要告诉陈大婶!”陈裕体格虽有看头,但却是个空架子,加上心虚,让卫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鼻血流了满嘴,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啊呀!于雪姊姊,于雪姊姊!”卫靖哇地一声站起,冲出门外,喊声渐远。
樊军还怔在屋里,瞪著惊慌失措的陈裕好半晌,一拳砸在桌上,将那桌砸得垮下,恨恨地转身走了。
温于雪走得极快,眼泪流了满脸,听得卫靖自后头叫喊著追来,连忙将泪擦去,只是淡淡地说:“天色晚了,你回剑庄用功吧,让你大伯伯知道了你每天来酒楼瞎混,可要责罚你了。”
卫靖也不知该回些什么,只是说:“我大伯对我很好,他不会罚我。”
三人回到云来楼,雪下得更大了。
□
这天剑庄有场笔试,卫靖便也未出外差,和同学们一同低头写著考卷。卫靖等新同学的考题都是从基础课本上挑出来的。卫靖接过考卷,想也不想便一路写完,只花了半刻时间,他伏在桌上,看著木制铅笔的笔尖发楞。这几日卫靖总是心神不宁,温于雪病了,几天都不见客,便连他也不见,卫靖尽管著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叮咛小缦要多多照顾温于雪。
“你不写考卷在干嘛呀?”卫芷芊负责监考,走至卫靖身边,轻拍他后背一下,咦了一声说:“你写完了?”
卫靖懒洋洋地点点头,卫芷芊狐疑地收去他的考卷,看了几眼,将他赶出了课堂,拉到一角说:“将你藏在衣服里的课本拿出来。”
“堂姊,我的棉袄里头是布衫,再里头还有一件内衣,更里头就是肚皮,你瞧。”卫靖拉起衣服让卫芷芊检查,又说:“还是你要瞧我裤子里?”
“别耍嘴皮子!”卫芷芊啐了一口说:“你一连二十几日,每日都出外差,直到黄昏才回来。你别跟我说你在外头背书!”
“不信你考考我呀。”卫靖打了个哈欠。
“基础课本里第十七页背来听听!”卫芷芊便是不服,叉著腰说。
卫靖一怔,那课本他自是背得甚熟,但指定某一页要他背诵,却是刁难了。他灵机一动,便说:“十七页!那应当是《考工之章》,我将那章从头背给你听。咳咳,听好——金之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卫靖虽不能照著指定页数来背,但却记得哪一页大致上归属哪一章节,自该章节从头背起,便难不倒他了。
卫芷芊听卫靖背诵,一字无误,也不好再多刁难,便问:“你当真在出外差的时候用功?”
“当然不是。”卫靖耸耸肩说:“我不是说过了,这些书我家也有,不要说这基础课本,爷爷的《十八绝顶》、《卫家剑》,我都会背呀。”
卫靖又说:“我可以去工房瞧瞧吗?我从没见过卫家剑庄的铸剑工房,不知和我家比起来,哪边比较大。”
“那当然是这儿的工房大!”卫芷芊嘻嘻一笑,便领著卫靖穿过庭院,往工房方向去。
卫靖突然问:“小堂姊,你有心上人吗?”
卫芷芊一怔,俏脸发红,说:“你问这个干嘛?”
“我心中有个难题!倘若你十分爱一个人,爱他爱到要死,却发现他背著你和别的女人相好。背后将你说得如猪如狗,一文不值,你心情会如何?”卫靖喃喃地问。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就算有,我也没碰上过。”卫芷芊摊了摊手,说:“这种问题,你去问姊姊吧。她或许比我了解。”卫芷芊这么说时,专注玩弄著手上一片青竹叶,突而抬起头说:“卫靖,你知道吗,你不在这几天,你那朋友孤伶伶地都让郎仲齐联合其他人欺负排挤呢!”
“我哪一个朋友?”卫靖咦了一声,随口问:“是公孙遥吗?”
“你叫他公孙遥?”卫芷芊怔了怔。
卫靖连连摇手:“狗儿的狗,猢狲的狲,狗狲遥,那是他的难听外号,有一次他尿急忍不到厕所,便学狗儿撒在土墙上,我才取笑他。这是男孩子间的笑话,你可别和他讲,他非常介意人家这样讲他,会哭会想死!”
“有这么严重吗?”卫芷芊吐吐舌头,喃喃地说:“其实这样倒便宜了他,姊姊瞧他可怜,反倒对他很好,哼,还不是瞧他长得英俊。”
“嗯嗯,原来是这样。”卫靖点点头,看著卫芷芊失魂样子,咦了一声,问:“小堂姊,你也喜欢我那兄弟呐?”卫靖在云来楼混了这么些日子,听著那票姑娘讲述风花雪月,再加上亲身经历,眼光俐落许多,瞧别人倒是瞧得挺准。自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和于雪姊姊有关的又另当别论了。
“什么?没有,你别乱说!”卫芷芊勃然发怒,挥手就要打卫靖嘴巴。
“我没说话,我没说话!”卫靖连连闪躲,拔腿奔了数步,跳上工房台阶,看看四周,两旁数间工房都有学生在打铁,眼前这间则是空的。卫芷芊缓步跟了上来,抬脚踢在卫靖屁股上,冷冷地说:“你再乱说,我要告诉爹爹。”
“我绝不会说,我发重誓!我若胡乱说话,陈裕陈大哥死于非命,让狗儿咬成碎片!”卫靖吐了吐舌头,举手发誓。
“陈大哥是谁?”
“他是我一个小原村的街坊邻居,是我很尊敬的一个大哥哥,死了当真可惜。”卫靖举手,诚恳地发誓。
卫靖进了工房,四处瞧著,这卫家剑庄工房果然气派许多,窑炉子的鼓风机关连结著外头的风车、水车,竟是半自动式的,可不像他家工房那窑炉,老旧的鼓风箱子让他拉得双手发软。
他四处摸摸,向卫芷芊看了看,卫芷芊大方地说:“你可以随意用,是爹爹准你用的。”
“太好了!”卫靖欢呼一声,倒将先前烦心琐事忘了大半,跑到摆放钢材铁条的木箱子翻了翻,挑出一根手臂长的乌钢条,横看竖看,听听敲打声音,满意地以火钳子挟住,放入火炉里烧。
卫靖又挑了柄称手锤子,挥了两下,便等那乌钢条烧红。
“卫靖,你还知道那张遥什么事呐?”卫芷芊蹲在一旁,怔怔地问。
“你问这个干嘛?”
“也没什么,便只是觉得奇怪。”卫芷芊捏著竹叶在地上虚写,喃喃地说:“他说他家乡是偏远乡下,但我看他谈吐举止,怎么也不像乡下人,倒像个少爷,一些粗活大都不会,挺斯文的。你还比较像乡下孩子。”
“哼,我本便是乡下孩子。”卫靖本想胡乱编些瞎话,逗逗这堂姊,但又想到公孙遥身怀重要目的,可不能使人起疑,反害了他,便正经说:“乡下人便不能斯文吗?你怎这样说话。”
“你这么认真做啥?我便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卫芷芊嘟著嘴说。
卫靖挟出那红通的乌钢条,熟练地敲打起来。
他在小原村之时,卫文怕他拿了刀剑会惹出麻烦,因而不允许他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但仍会在替客户铸造刀剑之时,让他练习锻打,铁锄、菜刀什么的更是自小打到大,因而卫靖此时这番敲打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了。他锤子连落数次,停下检视,放入火炉中加热,再取出锻打,反覆不止,浑然出神,渐渐忘却了周遭情景。
“阿靖,原来你在这儿。”卫长青微笑进了工房。
“大伯。”卫靖连忙停下动作,见大伯示意他继续,便才重新锻打起那乌钢条。
卫芷芊起身说:“爹爹,他想来打铁,我便看著他,免得他将手给烤了。”
“你可别小觑了你堂弟,你抱著娃娃玩耍的时候,他便跟在他爹爹身旁学打铁了。”卫长青凝神看著卫靖锻打力道、手法、节奏、角度、入炉时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说:“是了……这便是咱卫家剑的打法。”
“爹爹,我瞧这也没啥稀奇?却是你不教我罢了,否则我也是自小在剑庄长大,又岂会输给男孩子?”卫芷芊不服气地说。
“你妈妈怎舍得你进工房打铁?”卫长青叹了口气:“且你瞧阿靖手上那柄大铁锤子有多重,你能挥动几下?”
“那又怎样?”卫芷芊哼了哼,抖了抖卫靖那张试卷说:“可他终究还是差我一点。便只能拿九十八分。我十岁之时,这等题目便绝不会错了。”
“不会吧?”卫靖停下打铁动作,不解地问:“是哪一题写错了?”
“我瞧。”卫长青接过试卷,静静瞧著,忽而脸色惊变。
卫芷芊抢著说:“世上最坚韧、顶级的铸剑钢材是什么?”
卫靖想也不想便答:“不就是乌钢吗?”
卫芷芊惊讶地说:“你在试卷上却不是写乌钢呀!什么‘月儿铁’,那是什么?”
“我不小心写错了。”卫靖默然半晌,摊手解释著。
他自小便知乌钢是世上最顶级的铸剑材料。但不知怎地,一直有个印象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似乎在提醒著他,这世上最顶级的钢材,其实是月儿铁。至于为什么是月儿铁,月儿铁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只是心中便一直记著这些片段句子、月儿铁的配方什么的。
卫长青缓缓抬头,静静看著卫靖,问:“阿靖,上次我问过你外公那本兵器书的事,你答你并不知道。”
“是啊……”
“但你却能写下这月儿铁三个字,却是为何?”卫长青面无表情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不注意,便写下了,我知道答案是乌钢。”卫靖手心发汗,却又不想向大伯讲述他心中所知的那些词句、配方。
卫芷芊忍不住问:“爹爹,到底什么是月儿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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